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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章 來,聽話,將手給我

  京城,皇宮。 

  午後的宮殿分外安靜,徐靖正在披香殿里小憩,驀然,卻是覺得心口一痛,瞬間從夢中醒了過來。 

  「肅哥.……」她的臉色雪白,額上滿是冷汗,全身都是汗津津的,無邊無際的恐懼襲來,只讓她簌簌發抖。 

  「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被夢魘住了?」永娘匆匆而來,剛將帳簾勾起,就見徐靖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看見自己,便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顫聲道;「永娘,我做了一個夢,肅哥全身都是血,他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永娘在她身邊坐下,溫聲撫慰道;「小姐別怕,這都是夢,夢最做不得真,再說這麼多年來,每逢侯爺出征,您總是會胡思亂想,夢見侯爺出事,可侯爺不都還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 

  徐靖搖了搖頭,眼珠里是灰白的,一張臉彷彿一夕間蒼老了下去,只喃喃道;「不,不一樣,以前那些夢,都是模模糊糊的,可今天這個夢卻是實實在在的,就好像我親眼瞧見了一樣,永娘,你趕緊兒要人去池州,去探探肅哥的消息!」 

  見徐靖驚駭不已,永娘遂是溫聲哄著;「小姐先歇著,奴婢這就命青葉派人去池州打探。」 

  話音剛落,不等永娘站起身子,就聽一道慌慌張張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娘娘,大事不好了,娘娘……」 

  徐靖驟然聽到這抹聲音,只覺得全身一僵,待那宮人戰戰兢兢的走進,永娘便是站起身子,喝道;「放肆,在娘娘面前,也能這般失了分寸?」 

  那宮人面色如土,全身都是篩糠一般的抖動著,聽到永娘的呵斥,立時匍匐餘地,話音里卻是帶著哭腔道;「啟稟娘娘,方才京城收到了池州八百里加急戰報,只說……說.……」 

  「說什麼?」徐靖攥緊了被褥,對著宮人嘶聲道。 

  「凌家軍主帥凌肅,被反賊袁崇武所殺,以身殉國,戰死沙場!」 

  徐靖聽了這話,幾乎連吭都沒吭一聲,便是暈死了過去,永娘大駭,趕忙上前扶住了徐靖的身子,啞聲道;「快傳太醫,快去傳太醫啊!」 

  洪元二年,南陵王凌肅於玉蚌口被逆賊袁崇武誅殺馬下,血灑戰場,終年五十有三,王爺戎馬一生,膝下唯有一女,帝感念其功勛,晉封其女思柔公主為「晉國公主」,將其靈位安置於「忠烈堂」,並列於首位,帝親自祭奠,淚灑衣襟。-——《周史列傳一百三十七回武侯外》 

  夜深了,姚芸兒木怔怔的跪在凌肅的靈前,整個人猶如缺水的花骨朵一般,再也沒了一絲一毫的靈氣。 

  那一日,是薛湛一身重孝,命三軍縞素,將凌肅的靈柩運回京師,姚芸兒身為凌肅獨女,早已出宮回到了王府,這幾日她都是渾渾噩噩的,仿似提線木偶一般,任由周邊的人擺弄,即使從她的嘴巴里吐出一句話,也總是那句;「他答應過我,不會傷害我爹爹……」 

  不明就裡的奴才們見公主成了這般模樣,暗地裡也只道她是悲痛過度,怕是得了失心瘋。 

  薛湛本就是凌肅義子,又兼得與姚芸兒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凌肅的身後事便全部擔在了他身上,不僅如此,朝廷亦是命其接任凌肅的主帥之位,只等凌肅出殯,便領軍奔赴池州。 

  守靈的僕人見到薛湛,皆是齊齊拜了下去,薛湛視若無睹,目光落在靈前的姚芸兒身上,他一步步的向著她走去,不過幾日的功夫,他已是變得憔悴不堪,心口處不斷傳來劇痛,唯有恨,綿綿不斷的恨,才能支撐著他咬牙強撐下去。 

  薛湛在姚芸兒身旁跪下,與之一道為凌肅守靈,姚芸兒的臉色青白交加,沒有丁點兒血色,薛湛看了她一眼,只對著身後的僕人道;「這裡我來守,你們將公主扶下去休息。」 

  「是。」幾個陪跪的僕婦聞言,俱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想要將姚芸兒扶起來,豈料姚芸兒卻是不依,剛有人沾上她的身子,她便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般,發出一聲驚叫。 

  這幾個僕婦見狀,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生怕姚芸兒有個好歹,會落到自己身上,當下都是不敢上前,只得一個個木樁似的杵在那裡,心驚膽戰的向著薛湛望去。 

  薛湛見姚芸兒緊緊蜷縮在棺槨下首,眼瞳如同蒙塵的美玉,在沒有絲毫光彩,微微戰慄著,彷彿只剩下一個軀殼,而那魂魄已是不知道散落到哪裡去了。 

  薛湛眸心一慟,他緩緩上前,蹲在姚芸兒面前,對著她伸出手道;「芸兒,將手給我。」 

  姚芸兒的目光輕飄飄的落在他身上,卻是認不出他一般,只喃喃自語;「他說過,他不會傷害我爹爹.……」 

  薛湛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當下便是心如刀割,他閉了閉熬得血紅的眼睛,將所有情緒盡數壓下,對著姚芸兒溫聲道;「來,聽話,將手給我。」 

  許是他溫煦的聲音,終是讓姚芸兒的神智微微恢復了些,她動了動眼珠,這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薛大哥……」她輕語。 

  薛湛伸出胳膊,將她的冰涼的小手攥在手心,男人寬厚的手掌十分的暖,姚芸兒怔怔的瞧著他,輕聲道;「薛大哥,我爹爹沒死,是嗎?」 

  薛湛扶起她的身子,姚芸兒這幾日都沒有進食,每日里只能被僕人喂些湯水進去,整個人都是纖瘦的如同一縷輕煙,讓他察覺不到絲毫重量。 

  她渾身上下都是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此時只得倚在薛湛的懷裡,男子的胳膊攬過她的纖腰,一面扶著她向外走去,一面低聲道;「什麼也別想,去好好睡一覺。」 

  男子沉緩悅耳的聲音一點一滴的沁進姚芸兒的心裡,她實在累極了,任由薛湛帶著自己走出了靈堂,她的腳步是虛浮的,未走出幾步,便軟軟的倒在了男人的懷裡。 

  薛湛將姚芸兒一個橫抱,牢牢抱在懷裡,男子清俊的容顏在月光下是淡淡的陰影,他一語不發,只穩穩噹噹的將姚芸兒送回房間,望著女子沉睡中的面容,薛湛的拳頭悄悄緊握,終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數日前,池州。嶺南軍軍營。 

  「元帥如今怎樣?」 

  待夏志生從營帳里走出時,諸人皆是圍了上去,孟餘聲音沙啞,出聲問道。 

  夏志生搖了搖頭,眉心緊緊蹙著,顯是袁崇武的傷勢頗為棘手;「元帥這次傷的極重,那長矛刺得太深,若是動手拔了,只怕元帥會失血過多,難逃一死。」 

  「那若不拔呢?」孟餘一句話脫口而出。 

  「若不拔,老夫無從下手為元帥醫治,也是一條死路。」 

  「拔是死,不拔也是死,夏老的意思,倒是說咱元帥沒得救了?」李壯一身的血,自是方才在戰場上染上的,他也來不及去擦,待聽夏志生這般說起,頓時失聲道。 

  夏志生沒有說話,只沉默不語的站在那裡,眼底漸漸浮起一抹絕望。 

  孟余見他的神情,就知道袁崇武眼下定是兇險到了極點,他心亂如麻,剛回頭,恰巧見袁傑正向著營帳大步而來,當下心頭一轉,遂是向著袁傑拱手道;「少將軍,元帥眼下的情形委實是兇險萬分,屬下斗膽,還請少將軍儘快拿個主意,元帥身上所中的長矛,究竟是拔,還是不拔?」 

  袁傑不過十四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此番驟然見諸人的眼睛全落在自己身上,當下便是有些手足無措,可一想起如今生死難料的父親,少年便是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心頭卻也是亂的,只恨母親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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