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今晚有應酬
外婆果然還是住院了,保姆回去拿外婆的生活用品,我坐在外婆病床邊,鬱悶的看著被水汽熏的霧蒙蒙的窗戶玻璃,想著外婆這次的情況會不會更糟糕。
正在發獃,左嘉文給我打電話,說她最近閑的都快長草了,問我有沒有什麼活動。
「我外婆今天剛住院,我在這邊守著她呢。」我嘆了口氣,明明外婆只是中風,又不是癌症,為什麼我總有種她命不久矣的感覺。
「怎麼樣,情況嚴重嗎?」左嘉文一聽我外婆住院了,語氣立刻就緊張起來。
「還好沒有昏迷,就是受涼了,但是她現在身體比較脆弱,怕肺部感染,所以就住院了。」我垂著頭,「保姆說可能是早上開窗換氣的時候吹了涼風的緣故。」
「保姆?」左嘉文提高了音量,「拜託,保姆不過是拿工錢應付差事,病人還得靠家裡人多費心啊,你怎麼能全靠保姆啊。」
我沒有對左嘉文說過外婆以前的事,我感覺難以啟齒,她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想再提她過去做過的那些刻薄事。
左嘉文不懂我對外婆的感情是怎麼樣的,她以為我與外婆相依為命,我該很重視我外婆,恐怕她想不到,在外婆中風之前,我幾乎每一天都恨不得外婆死掉吧。
聽我不說話,左嘉文也不再糾結於我為什麼會對外婆不管不顧,她問我在哪個醫院,說要過來看看。
我並不打算讓米靖來,但是我一個人也實在煩悶的很,於是就給左嘉文說了醫院和病房號,左嘉文說一會兒就到,然後掛了電話。
「姍姍。」我忽然聽到外婆叫我的名字,我很訝異,外婆中風之後,這是第一次主動叫我,而且她居然叫我姍姍,以前她都叫我死丫頭。
我趕緊站起來湊到床頭,外婆的眼神有些獃滯,她的眼珠轉的很慢,但是目光總算停在我臉上。
「外婆,你叫我?」我簡直以為我出現了幻聽,「你有事說嗎?」
「嗯。」外婆很輕的答了一聲,「你嫁了。」
「是啊外婆,我結婚了,我跟米靖上個月擺酒了。」我趕緊點頭,「結婚證早幾個月領的,你要看嗎?」
外婆搖頭,很緩慢。我緊緊盯著外婆的臉,想從她的表情里看出和以前的不同,如果外婆變了,成了一個好外婆,會像趙之源的母親那樣溫和的對待我,我會把她接到家裡來好好照顧。
「錢呢?」外婆拖著尾音,看著我的眼神總算有了些許變化,卻不是我期望的那樣。
「在我這。」我的態度立刻淡了下來,她還惦記著問趙之源要的那一百萬么?她都幾乎癱了,就算她有一千萬,一億,那又能怎麼樣?
「你花了?」外婆依然盯著我。
「我當然花了。」我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你住院,請護工,請保姆,吃藥打針,幹什麼不花錢,怎麼,你還打算讓我問趙之源要麼?你要那麼多錢死了能帶走么?」
外婆呼吸一滯,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我趕緊撫著她的胸口幫她順氣,她卻還艱難的,斷斷續續的給我說了四個字,「別花完了。」
我心裡很不高興,這錢原本就不是她的,我以為她叫我是想問問自己的情況,或者感慨一下什麼的,病人的情緒總是很傷懷的不是么?可我沒想到她還記掛著錢,她眼裡只有錢,心裡也一樣,錢錢錢,除了錢她什麼都不關心,連自己還能活多久也一樣么?
外婆終於止住了咳嗽,只是也累的說不動話了,她閉上眼睛緩緩平復著呼吸,好像睡著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左嘉文手裡提著箱八寶粥進來,她看外婆睡著,於是用眼神詢問了我一下。
「出去說。」我對她做了下口型,左嘉文放下手裡的箱子,跟著我到了走廊上。
「怎麼樣,不要緊吧?」左嘉文問我,「你老公呢,沒來?」
「他在上班,忙的很,再說他來也不能怎麼樣。」我低著頭,情緒很低落。
「別擔心,會好的。」左嘉文摟了下我的肩膀,安慰了我一句。
「我沒事。」我搖搖頭。我無法對左嘉文說,我心情不好不是因為外婆住院了,而是因為外婆對金錢的執著讓我難以忍受。我想如果不是她中風了,沒法活動,不能像以前那樣打我罵我,恐怕她還會逼著我去問米靖,問趙之源要錢。
左嘉文陪我在醫院的走廊坐了一會兒,見我一直不說話,於是講了些好玩的事情給我說,我努力做出傾聽的姿態,卻只能勉強微笑。
「哎呀,姍姍,你能不能別這樣啊,你外婆只是住院了而已,又不會怎麼樣。」左嘉文有些看不下去了,「現在你外婆這個歲數的人,誰不是總往醫院跑的,還有人三天兩頭的住院,你外婆這個情況沒有壞到哪裡去啊。」
「但願吧。」我嘆了口氣,那個我以為已經泯滅的念頭,又重新從我腦海深處鑽了出來。我在想外婆病歪歪的這個樣子,其實真不如死了算了,我感覺她現在活的太辛苦,簡直就是在熬日子,如果有一天我變成這樣,我可能自己就把自己給了結了,我恐怕無法忍這種罪。
保姆來了以後,我看外婆的情況還算穩定,於是跟左嘉文一起離開了醫院,我不想立刻回家,那個窗戶上還貼著喜字的新居,大半時間只有我一個人在,我感覺很孤單。
「好冷啊。」一陣冷風吹來,左嘉文打了個寒戰,然後她將脖子上的圍巾緊了緊,雙手插回口袋,「要不去喝點兒熱的吧。」
「嗯,好。」我點頭,和她一起進了家咖啡店。
其實今天的陽光挺好,只是冬天的陽光都是這樣,總是燦爛的很虛假,讓人感覺不到不多暖意,反倒因為積雪的緣故晃眼的厲害。
「唔,暖和多了。」左嘉文雙手虛握著咖啡杯,「最討厭冬天了,穿衣服麻煩,出門凍死人。」
「北方還好吧,我聽說南方冬天沒暖氣,屋子裡跟外面幾乎一樣冷。」我抿了口紅茶。
「什麼呀,有些地方屋子裡還不如外面熱和呢。」左嘉文撇撇嘴。她開始給我講她這些年去過的地方,從東北說到雲南,她的足跡幾乎遍布了大半個中國。
我聽她說那些與同事一起在野外的經歷,那些刺激的恐懼的夜晚,感覺像是一次又一次的魔幻之旅,我很憧憬也很嚮往,但是如果真讓我去做那樣的冒險,我恐怕是不敢的,我太怯懦,在心裡想想就好了。
不知不覺就和左嘉文在咖啡店坐了一個多小時,等聽到有簡訊,拿出手機看的時候,才驚覺已經快四點了,米靖還有不到一小時就要下班,我連菜都還沒買呢!
我急匆匆的跟左嘉文說我該回家了,左嘉文結了賬,然後我們在咖啡店門口分手,我馬上往公交站走。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去菜市場買了菜,進家門之後立刻換上家居服開始擇菜準備晚飯,我不停的看錶,只希望在米靖回家之後不久就能吃飯了。
燃氣灶兩邊開火,一邊炒菜一邊燒湯,我感覺自己快在廚房飛起來了,總算趕在六點之前出鍋了兩個菜。又做了個涼拌菜,我在圍裙上擦了把手,抬頭看了一眼表,已經六點過一刻了,米靖還沒進門。
可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車了吧。我心裡想著,拿手機準備給米靖打個電話問問,然後發現那條在咖啡店收到,根本沒有來得及看的簡訊,原來是米靖發來的。
那時候的智能手機還不普及,並不像現在可以直接在屏幕上顯示簡訊發件人,我點開簡訊,裡面的內容是這樣的:
今晚有應酬,不回去吃晚飯了。
我緊繃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飯桌上熱氣騰騰的菜,我心裡翻出一股澀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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