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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一種習慣

  第十五章:一種習慣 

  池晏于軍中巡視,增固圍籬,加派輪值,安撫軍心,剛剛「陰鬼」樊謐抓了一支十幾人的逃兵,于軍前斬首示眾,軍中將士多有怨言,以致騷動有如水紋層層漾開之意。一番動作下來已是子夜,谷中有些霧氣,池晏伸手一抓一大把的虛無空茫,經過營帳,突然遠遠見一處營帳中透出一點燈光,顯得猶自清明。但真正吸引他的,絕非這燈光,而是琴聲,他沒想到在這山谷泥垢血氣方剛之中會有如同流雲逸過的琴聲,讓他不由打了個顫,琴音清遠,更顯得清清冷冷,清中透著傲骨,冷得催人夢醒。 

  軍營中也多有他人得聞琴聲,向著這邊有意無意的瞧,池晏緩緩神來欲挑開帳簾去看,卻被守帳小兵攔住:「丞相有令,沒有手諭,一律不得入內。」 

  「裡面是誰?軍營之內怎麼會有女子?」明知問也是白問,池晏還是問了這麼一句,果然,小兵以一問「可前去向丞相相詢」給打發了回來。池晏走開幾步,這琴聲好生熟悉,如是這些年在他腦海里盤旋又在他夢裡夜夜響起的琴聲。池晏在帳外踱步徘徊不去,也不知怎就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沒有這麼情迷意亂過…… 

  躺在營中池晏翻來覆去的想,這些年啊……這些年…… 

  池晏喜劍,藏有巨闕、魚腸、含光、宵練、承影、純鈞等各式天下名劍,收藏堪是驚艷,但也暗搓搓藏著掖著從不露於外人面前。三年前,曾聽寧越無意中說起在北燕淳江河畔見到過名劍湛瀘劍的身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池晏的心裡就蕩漾開了。 

  沿著北燕淳江河畔找了半月,仍是渺無蹤跡可尋,池晏有些惱意,他在這人世中所痴迷所熱望的東西,卻如是一抹瑰麗魅色,他越追它就離得越遠似乎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捉住了。 

  然而一夕之間,他便明白了什麼叫柳暗花明,峰迴路轉,在他決定放棄就要離去的碼頭之上,他遇見了一位小姑娘,那姑娘十七八歲,聽他念念不忘湛瀘劍甚是好奇,靠過來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問是否在尋湛瀘劍?池晏大喜,跟著那小姑娘沿著淳江河畔一路西下,淳江鎮算得上一個大鎮,沿著淳江河而建,晚上就更顯得燈火闌珊,河水看起來碧陰陰的,恬靜委婉的水光象夢一樣。 

  在某個渡口上了岸,東拐西彎過了幾條巷子,方才來到一座宅子前,宅子很舊,上方「白宅」二字積滿灰塵卻仍不失宏武有力,桔紅色的房屋爬滿苔蘚也依舊看得出原本的顯赫氣派,只是現在敗落頹廢了,四周紅磚變得潮濕,發出有刺激性的酸腐味兒,和牆壁下生命力頑強的藤蔓形成強烈的對照,池晏腳步過處,驚得一隻灰色的癩蛤蟆在濕爛發霉的泥地里跳躍,在這充滿腐朽氣息的地方,這是它唯一充滿生機的東西。 

  池晏留在前堂等,等了半晌也未見前去向小姐稟告的小姑娘出來,只是時間靜處,他隱隱聽到一些琴聲,那琴聲似有一點點勾引又有一點點抗拒,像是春天的步子意氣闌珊的,柔弱的柳樹在寒冬時節開始蘇醒,迎春率先吐艷,淡淡地披起嬌黃嫩綠的新裝,枝梢間煙紗霧彀,一時間聽得有些如痴如醉。 

  池晏來到一座斑駁香閨前,確定琴聲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池晏也不催,站在外面的庭院里,聽琴聽風。 

  待琴聲停止后,小姑娘才出來,吞吞吐吐說小姐反悔不賣了,她捨不得。池晏直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又著迷他的寶貝,得些空閑便去碰運氣,聽聽琴聲也不錯,特別是在這個戰火連天戰事不斷的年代里聽琴喝茶絕然是件風雅事。如此一聽,寒來暑往,便是一年。說來這小姐也奇怪,從來不露面,只派小姑娘立春轉達,一會兒同意,一會兒反悔,讓人著實摸不著脾性。依著池晏原本性子,哪受得了這般委屈,自是讓她們哪兒涼快就哪兒呆著去,但現在不同,受不了委屈套不著寶貝呀。 

  池晏也不急,耗著吧,有時間就在屋子裡打轉,自己動手翻找,立春也不阻攔,笑他哪那麼容易找得到。熟了后池晏便問立春此家小姐何方來歷?立春大概還小,不懂隱瞞,說小姐原本是白陔國都察院御史的女兒,白陔國覆滅后,父母雙雙自刎以表對國忠誠,只留下小姐白雙雙逃於此地,由於沒有收入,只能坐吃山空,現在日子過得緊巴巴,才不得不打這祖上傳下來的湛瀘劍的主意。自此後,池晏每次走時,都會悄悄放幾兩銀子在桌上。 

  一次池晏來時是雨天,立春不知去了哪裡,迎接他的只有那隻灰黃斑駁的蛤蟆,噗通噗通地跳著,從草窠里,跳到泥里,濺出好大一片水花。趁著立春不在,池晏偷偷摸摸閃進了白雙雙的閨房,這藏寶最可能的地方便是這裡,以女人心思,由自己日夜看著是最妥當安全的方法。料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劍沒偷著,倒是躲於床底下見到了從不露面的白雙雙本人,一襲明黃淡雅長裙,墨發側披如瀑,素顏清雅面龐掛滿愁意,倒的確像是大家閨秀卻又落魄的女子。 

  那天池晏沒能逃出去,就見到白雙雙發現他時兩眼驚恐啊了一聲,便直直的暈了過去。立春後來說白雙雙受過傷,有心理障礙症,除了她,怕見任何人說任何話…… 

  慢慢的,去那裡就成了一種習慣,但池晏的心思有些變,好像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得到湛瀘劍,有時候單純為了聽琴,有時候會想去看看那隻癩蛤蟆,有時候就和立春說說話,有時候也會想去見見她。 

  再次見到白雙雙時,她用白綾自縊了,未遂,她說她快受不了自己,又不想拖累他人,想結束自己沉重孤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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