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人生若只如初見
臨近中秋，天氣轉涼。但仍然是個穿裙子的季節。
夏曉靈走上長廊，踩著均勻的步子向前走去，裙擺隨著節奏，捲起一個又一個美好的弧度，別有韻致。
電梯口人太多，電梯根本就不夠用。
她現在可是36樓女人的公敵，不能去湊那個熱鬧，只得放慢腳步。
「夏小姐好！」陸晶瑩一抬頭，正好看見她，立即揚開笑容，熱情地打招呼。
夏曉靈點點頭：「陸小姐好！」
本來想低調，陸晶瑩這一打招呼，旁邊等電梯的美眉，立即神情各異，全轉過身來，瞅著夏曉靈。
那些女人眼裡，多了許許多多說不清的表情。
放眼看去，依然能看見許多眼睛里的羨慕妒忌。
但每個人眼裡，都有絲敬畏。
夏曉靈看出來了。
好神奇，難道司徒逸一回國，她的待遇不知不覺就好上幾倍？
正困惑著，一個碧綠的身影倏地衝過來，把夏曉靈緊緊摟住了：「靈靈姐。」
被鍾晴摟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夏曉靈眉尖多了幾分笑意：「快點放開，我沒辦法呼吸了。」
「靈靈姐請客。」鍾晴哈哈笑著，第一次如此恣意飛揚，「靈靈姐大喜！」
夏曉靈微微一愕——她有什麼喜事？
現在只有壞事。她想親近司徒逸，又害怕羅果果的存在。她想遠離顧子晨，可軟肋正被顧子晨抓住。
「靈靈姐，你不會不知道吧？」鍾晴眼睛瞪得溜溜圓，「你沒看郵件嗎？」
她剛剛整個上午都在給司徒逸要簽的文件分類。二十多天積壓的文件，足足幾尺高，她分了整整一上午，才把它們全部按司徒逸的要求分好。
她確實沒有看郵件。
「郵件怎麼了？」夏曉靈問。
「啊呀，這麼好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公司通告啊，你居然不看？全公司的姑娘都眼紅你呢！」鍾晴激動得滿面通紅，拽著夏曉靈就朝ceo辦公室跑，可想了想，又笑了，「不對，我不能進你們ceo辦公室。」
夏曉靈一拉鍾晴：「都已經快到了，一起進去吧！看我的電腦。」
鍾晴果然不再忸怩，倒拉了夏曉靈，走在前面：「看你的郵箱。」
「慢點。」夏曉靈好奇。但腳底下的高跟鞋實在讓她行動不快，只得拉住飛跑的鐘晴。
打開電腦看郵件，果然一大堆未讀郵件。
鍾晴捉住滑鼠，拚命往下移：「司徒先生一回來，下了好幾個決策呢！靈靈，你升職了！」
「升職？」夏曉靈愕然，就著鍾晴的手指，看公司通告。
第一個是私人通告，居然就是蘇醒那套300萬的房子贈予。
這郵件由司徒逸發出，只發給了四個人——司徒拓洪、蘇醒、夏曉靈和關雪。
為什麼要發給關雪？
夏曉靈現在當然沒有時間琢磨這個。
她接著往下看，那是人力資源部發出的最新通告：
「翌日起，36樓所有的秘書，包括董事長辦公室的秘書，凡是人事方面的調動，及每年年度薪資調整，都隸屬司徒第三代長孫之妻夏曉靈所管。至於秘書行政功能不變，仍由各高級經理、總監及副總安排……」
「靈靈姐，你看到沒有。你有對36樓所有秘書的生殺大權，這下誰也不敢對你不敬了。」鍾晴眼波流動，灼灼生華，幾分艷羨，幾分崇拜，「靈靈姐，司徒先生對你真是太好了。」
眸子一熱，夏曉靈淚光閃爍。
指尖，卻深深掐入掌心。心潮澎湃，一顆心似在太陽底下浮動，只因太過明媚的陽光，驅散了許許多多陰霾。
傻傻地看著通告。夏曉靈輕輕捂了捂心口，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忽然覺得，她壓根就是庸人自擾。
因為那通告的日期，居然是二十多天前的日期。
司徒逸簽署的日期，也是二十多天前的日期。只有司徒拓洪最後加簽的日期，是前兩天的。
而前兩天，司徒逸壓根還遠在北美。
也就是說，這份通告，是司徒逸帶她去夏威夷之前就擬好的。只是一直壓在司徒拓洪那裡沒簽回來。
那時候，壓根就沒有幹什麼羅果果……
司徒逸並沒有告訴她這事，他是個行動派的男人。
「靈靈姐，我現在也歸你管啦！」鍾晴細聲細氣地說。
「嗯。」夏曉靈心在不焉地應著。
「現在好了，又通告說靈靈姐是司徒家的孫媳，又握有實權，這下誰也不敢指責靈靈姐了。」鍾晴那模樣，似乎比自己升職還開心。
「嗯。」夏曉靈一顆心滿滿的，心兒卻飄出好遠。
很顯然，這文件是司徒逸親自擬的。
他給她秘書實權，其實變相地在給她保證——凌天國際美女如雲、才女如雲的36樓，將不會有女人敢朝司徒逸示好。
本來躁動的心，忽然就沉澱下來。
和顧子晨的見面，應該從長計議。穩住他為上策。
想了想，夏曉靈長長地吁了口氣。
「靈靈姐，請吃飯請吃飯！」鍾晴嘿嘿笑著，使勁兒搖著夏曉靈的胳膊，「大喜大喜！」
被鍾晴晃得回過神來，夏曉靈趕緊正正心神，笑了：「晚上好不？中午有事呢！」
「有事呀？」鍾晴一怔，只得笑著鬆開她的胳膊，「那晚上吧。你必須得請我的客啊！」
心兒滿滿，臉兒紅紅。夏曉靈只覺得一身灼熱，她關了電腦的顯示屏。隨著鍾晴向外走。
外面長廊已經空了，沒有人和她們搶電梯。
鍾晴按了電梯，轉過身來，好奇地瞅著夏曉靈，不由一愕：「靈靈姐，你好像不開心的樣子，中午有什麼事啊？」
「顧子晨的事。」夏曉靈淡淡一笑，無可奈何。
一提顧子晨，鍾晴立即垂了腦袋。慢慢地把身子轉到一邊去：「靈靈姐，雖然他對我不好。但是我知道，他是真的愛你。他……他總是把我當成你喊。」
夏曉靈一甩長發，看著鏡中層層腮紅的自己：「鍾晴，我們不說這個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重來。尤其是感情，更何況是婚姻。感情可以悔，婚姻不可以。鍾晴，以後都不要再和我提這件事。」
「好的。」鍾晴細聲細氣地應著，「我也不想提他。」
鍾晴似乎有些哽咽。她白凈而微瘦的手，不知不覺覆上腹間。
夏曉靈倏地別開眸子。
提到顧子晨，自然也提到了鍾晴的傷心事。她讓鍾晴打掉孩子交換工作，至今不知道到底對不對。
但鍾晴必須完全遠離顧子晨。
而完全遠離顧子晨，就必須不能要那個孩子。
甩甩頭，夏曉靈拚命轉移話題。
看著鏡中的鐘晴，她輕輕笑了：「鍾晴，你最近胖了點兒。」
鍾晴渾身一震，慌慌張張地背過身去，上上下下照鏡子，喃喃著：「好象真的是耶！啊呀，我怎麼會變胖呢？」
「可能凌天國際飯堂的油水多。」夏曉靈打趣著。
被驚喜沖得頭暈暈的她，忽略了鍾晴眉眼間的驚慌，和鍾晴那雙握成拳頭的手。
一出電梯，鍾晴立即去了公司食堂。
夏曉靈走出大樓，來到外面的廣場，忽然轉過身來。
仰起脖子，夏曉靈的後腦勺幾乎壓到背脊。
她看著「凌天國際大廈」六個字出神。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它離她如此近。
她終於對婚姻有了歸宿感，對司徒逸也是。
看在他這麼誠心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地後退一步好了。
拿出手機，她虔誠地撥著號碼。電話通了。
「靈靈，我現在正在和肖會長用餐。」司徒低低的聲音傳來。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談。」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夏曉靈緊緊握著手機，幾乎抓出一手心的汗。
司徒逸頓了頓，語氣似乎輕快了些：「我最多只有兩分鐘時間。」
「一分鐘就夠了。」夏曉靈飛快說，眨眨眸子，臉色微紅，多了幾分女兒態。
司徒逸低低笑了：「可以說了。」
深呼吸，夏曉靈拚命讓自己聲音平穩：「熱帶木，你這二十多天真的在加拿大？」
「當然。」司徒逸似乎不太高興。
他不高興她懷疑他吧……輕咳一聲，掩飾掉自己的尷尬，夏曉靈接著問：「你一個人去的加拿大？」
「後面白越來了。」司徒逸說。
那就是沒和羅果果在一起。
「那個……」夏曉靈忽然忸怩起來。
「哪個？」司徒逸看時間，一分鐘快過去了。
夏曉靈眸子緊緊一閉：「羅果果和你在夏威夷的酒樓……」
不等她問完，司徒逸平穩的聲音傳來：「聊天！」
心頭忽然就輕鬆許多。夏曉靈忍不住眉眼彎彎，似乎能看見司徒逸一般，偏著腦袋笑了：「熱帶木，羅果果還會來找你嗎？」
「靈靈，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應付女人。」司徒逸的聲音，微微嚴厲起來。
「咳——」他好象在責備她呢！
可夏曉靈不覺尷尬，反而覺得心裡舒服。
司徒逸沒聽到迴音，懶懶地加上一句：「靈靈，有這時間盤問我，不如把時間省下來，晚上多撲倒我幾次，自然我就沒時間想別的女人了。」
「……」夏曉靈滿面通紅，立即掛了電話。
原來那個儒雅的男人，也會有怒形於色的時候……
這好象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嚴厲。
夏曉靈的眸子，慢慢移向陽光大酒樓。
那裡的十八樓，正是顧子晨的辦公室。
她現在要去見他。
她自己犯的錯，當然要自己處理好。就算現在沒有辦法處理，起碼要先穩住顧子晨。
喬小曼今天不在，她不能喊喬浪去。就只能自己去了。
夏曉靈大踏步向對面走去。
秋日暖暖的陽光，徐徐的秋風，帶著繁華城市特有的喧鬧，夏曉靈不由自主停了停。
天氣真好，真適合她現在的心情。
之前二十多天，她庸人自擾，看到的天空，幾乎次次都是灰色感覺。
此時那雙含水雙瞳，透著她幾個月來都不曾有過的清澈靈透。
「夏小姐？」陽光大酒樓的保安看到她，還認識她，小小地吃了一驚。
「我約了你們顧總。」夏曉靈頷首，保持著禮貌的笑容，不親不疏。
保安看不出她的來意。自然也知道顧子晨和她以前的關係，沒多加為難，就放她上去。
漂亮的前台小姐看到夏曉靈也是一驚，但合適地擺出笑容。
走進電梯，夏曉靈心事浮沉。
她已經三個多月沒再踏進這裡。
物是人非。
整個陽光大酒樓彰顯浮華兼繁華，大氣兼奢侈。金色的裝飾耀人眼睛，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來到這兒的話，會不知不覺在這份奢華中自卑。
電梯里也有鏡子。
夏曉靈挺起匈脯，深呼吸，輕輕吐出一口氣：「夏曉靈，加油！」
踩出電梯的瞬間，夏曉靈撥通一個電話：「小娜，不要掛機，幫我錄下音。」
雖然不知道夏曉靈要幹嘛，但多年的相知，讓喬小娜明白，夏曉靈讓她這樣做，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好呢！」喬小娜懶懶地應著，「誰讓你是我家喬少心愛的女人呢！」
夏曉靈啼笑皆非。
「謝謝！」夏曉靈說完，把手機握在掌心，向前走去。
時隔三個多月，道路依然熟悉。夏曉靈直接來到顧子晨辦公室。
「來了？」顧子晨眸子灼亮。一絲喜悅的流光，飄忽即逝。
顯然，夏曉靈會來應約，在他意料之外。
「來了。」夏曉靈站在門口，「顧總，我必須來，不是嗎？」
「知道就好。」顧子晨居然笑了，以手示意，「請坐！」
請？
夏曉靈倒是微微一愕。
戀愛三年，顧子晨何時對她說過一個請字。
顧子晨就是顧家的大少爺，只有她天天請的份。
「謝謝！」夏曉靈點頭，唇角綻著淺淺的笑，「開始談吧！中午時間不多。」
「不急。」顧子晨緩緩起身，雙掌輕輕壓在辦公桌上，那雙原本高冷的眸子，此時竟柔和幾分。
這個顧子晨，夏曉靈是頭一回看到。心底不知不覺警覺起來。
看著她戒備的眼神，顧子晨倒笑了。
自我解嘲的笑容，淡淡的，卻不容忽視：「三年前，在這個辦公室，你來應聘。」
沒想到顧子晨不僅態度變了，居然還會開始悲秋思秋。
顧子晨這是憶苦思甜么？
不，他們之間最多不過是憶甜思苦……
夏曉靈甩甩頭，趕走紛亂的思緒：「是的，三年前，我來應聘了。可是，如果當初我知道，你和我會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寧願沒有應聘上。」
「可是我喜歡。」顧子晨輕輕否決她的話，「靈靈，你站在我而前的那一瞬間，我永遠不能忘記。」
頓了頓，他輕輕加了一句：「特別是這天個月以來。靈靈，我終於明白了，人生若只如初見……」
顧子晨微涼的眸，竟浮上淡淡的失意，和淡淡的悲涼：「人生若只如初見……」
曾經，他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為了更大的野心，他放棄了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
人生若只如初見……夏曉靈武裝好的心，悄悄就鬆了一角。
想當初，曾經只會坐在辦公室里的顧子晨，也會頂著眾人的目光，陪她去太陽湖曬太陽，散步。
他曾說：「靈靈，我們就這樣一起走到老，可好？」
她當時沒說好，卻淚盈於眶，重重地點頭。
顧子晨眸子似乎空空的了，他看著夏曉靈，可那視線，明顯並沒鎖住夏曉靈，而是掉進了某個回憶。
「靈靈，還記得太陽湖么？」顧子晨唇角竟浮起淡淡的笑意，「我們在太陽湖的游輪上，站在船頭。我把你抱在船頭，我輕擁著你。我們雙臂齊飛，我們一起做鐵坦尼克號上的經黃動作。」
夏曉靈默默別開眸子。
初戀總是如此美好，回憶總是無比動人……
可惜光陰似箭，連生命都能無聲無息地帶走，更何況年輕人曾經的恩愛。
「靈靈，你當時問我，如果我們那是鐵坦尼克號，如果我們也遇上了冰山，如果我們出沒有救生船，如果我們也只剩一塊只能承受一個人重量的船板，我會不會讓給你……」顧子晨的注意力，慢慢地收回，那灼熱的眸子，慢慢回到夏曉靈臉上，「我當時只說我們不可能遇上那種情況。但我現在可以加答靈靈，我會讓給你。」
心兒一動，夏曉靈默默合上眸子：「顧子晨，那都已經過去了。」
「還有，你說，我把你利用得淋漓盡致。連你的天生麗質都不肯放過，明明應酬的都是*，卻偏偏每次都要把你帶去面對他們。」顧子晨語氣竟淡淡的傷感，「靈靈，你壓根不明白我當時的心情。」
夏曉靈驀地抬頭，這是她當初最不理解顧子晨的地方。
顧子晨從來不帶她回顧家，卻總喜歡帶她去晚會。
她是真的很討厭生意場上的男人，可顧子晨每次都帶著她去應酬。雖然她不會負責拼酒，但如此真遇上難纏的客戶，為了愛情，她不得不維護顧子晨的面子，不得不拼上一兩杯。
而她的體質，本來就是一杯即倒。
連一杯紅酒，都可以讓她醉得不醒人事。
但一切都是曾經，曾經她愛他，現在，愛已破碎。
她輕輕笑了：「我不想知道你當時的心情。」
顧子晨神情複雜，似乎陷入自己也不想陷入的回憶：「那是因為我驕傲。靈靈，我以擁有你為榮。我希望每個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顧子晨的女朋友。大家都要認清楚，以後不管在任何情況，看在我的面子上，誰都不能欺負你。」
身子一震，夏曉靈愕然看著他。
是這樣么？
會是么？
怎麼可能！
多少年前，她初見顧子晨，便知道他天生是個冷峻的男人，不會甜言蜜語花言巧語。就算不懂風花雪月的追求，可值得依靠。
她都認命了，認定自己這輩子不會被他當成心肝寶貝，但只要他實誠可靠，她什麼也不要。
她只想自己安安靜靜地跟著他就行。
誰知，他卻在悄悄維護她的利益。
「和夏氏聯姻，是我一頂決策失誤。」顧子晨緊緊合上眸子，忍著心底的劇痛，「我收購了一家酒樓，花費上千萬，最終卻被人利用。那是我唯一一次投資失誤。但人就是這樣，失誤一次就已經足夠令自己永遠無法翻身。如果我不及贏得資金流止損，將會連累整個陽光財團。顧氏二十年的基業，也將付之東流。這個時候，夏拓找上我，說只要顧夏聯姻，夏立即幫陽光集團融資。為了家業，我不得不應承。」
手機差點摔落地上。
夏曉靈默默看著顧子晨。
是這樣么？
所有的愛恨，忽然間變得朦朧起來。如果她當初知道是這樣的真相，她又怎麼會和司徒逸去領證。
「美薇一直針對你，就是因為她知道，我和她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隨時可能倒塌。」顧子晨輕輕搖頭，「靈靈，現在你知道這一切的真相，是不是不再那麼恨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夏曉靈喃喃著。
顧子晨久久凝著她：「考慮加來。靈靈，我等你回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