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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這一刻他們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顧良辰杵在幾步外,看著沈雙眼珠紅的快要滴出血。 

  牙關緊咬,聽見她喃喃碎語,看著她在地上掙扎。每一下,都扯的他跟著疼。 

  可他就如腳下生根,站在那,一動不動。 

  「沈雙,我最後問你一遍,去不去?」語氣雖然嚴厲,但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她。 

  沈雙跪在地上,委屈極了,要她去哪?她哪也不去,她要回家。要去買戒指,要去布置房間。 

  她要學做飯,給爸爸煲湯,給媽媽做蒸菜。 

  雙手抻著地,爬起來。膝蓋骨被敲碎了一樣,每走一步腿下都打顫。疼得她眼淚在眼眶裡滾,倔強的不肯落下。 

  她不能哭,爸爸最不喜歡了! 

  媽媽說女孩子哭多了會不漂亮。素白的手按在電梯三角圓扭上,貝齒死死壓著下唇瓣。 

  顧良辰望著她的背影,那麼孤單,那麼無助,那麼讓他揪心。 

  剛抬腳就聽她道:「去,帶我去吧。」 

  噠——心裡那根線綳斷了。衝過去從背後抱住她,緊緊的,薄唇蹭過她茉莉花香的髮絲。 

  聲音里竟也有了幾分哽咽:「答應我,不許再傷害自己。」 

  沈雙的淚順著臉滾出眼眶,滴在顧良辰的胳膊上。堅定的點點頭,她還要等爸爸醒來,她還有爸爸! ——

  夜沉。 

  殯儀館此時就剩下沈雙和顧良辰。 

  沈雙說想單獨陪沈媽媽一晚,所以季家人上半夜就撤了回去。 

  顧良辰剛燒了一疊紙,見沈雙站在上了漆的紅木棺前,好似要揭開布。 

  「雙雙……」開了口卻發現根本沒法阻止她,躺在裡面的人是養育了她二十六年的至親,骨血相連,哪裡是生死能阻隔的? 

  也許,該是讓她多看看,畢竟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顧良辰,你煙癮沒有犯嗎?去抽根煙吧!」 

  從到了殯儀館那刻,沈雙就變得無比冷靜。除了身體不由發顫,表現的沉著又懂事。 

  季家小姨讓她燒紙,她就把剪成銅錢的紙一張一張送到火盆里。 

  讓她上香,她就乖乖上香、磕頭。牽線木偶一樣,不哭也不鬧,就是不和任何人說話,也不和沈媽媽說。 

  小姨勸了幾次無果,哭成了淚人,喚著姐姐,緊緊攥著沈雙的手:大姐,囡囡長大了,你放心去吧。囡囡會好好的,姐夫也會好的。 

  哭聲縈繞在整個廳里,可就是沒有沈雙的。有聲的無聲的都沒有,她一直垂著眼,安安靜靜跪在那。 

  只有顧良辰明白,這是一種反常。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疑慮,沈雙接著道:「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傻事的。爸爸還在等我呢。」 

  顧良辰不語,退到幾步遠。偌大的廳顯得更加孤清,瘦瘦的沈雙竹竿一樣站在硃紅色的棺木邊,像是隨時要被吸走似得。 

  輕輕掀開白布,之前沈媽媽被放在冰棺里。她堅持換了實木棺,因為媽媽最怕冷。 

  慈祥安定的面容,睡著了一樣,眉眼間還是她熟悉的溫柔。 

  輕輕捏上媽媽的手指,明明已經冷的沒有溫度,可沈雙卻覺得和往常一樣柔軟。 

  這雙手,曾抱著她餵奶,牽著她走路,握著她的手寫字,給她梳好看的頭髮,給她做好吃的點心。 

  在她哭泣時撫著她的後背:寶貝不怕,媽媽在。 

  在她初潮時順著她的髮絲:我家囡囡長大啦,是大姑娘啦。 

  在她和第一次向她說起自己的男友時:妞妞喜歡的,媽媽就喜歡,媽媽支持你!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像曾經母女倆躺在一起說窩心話那樣,在她出嫁的時候給她梳頭。 

  明明這些話還猶言在耳,可偏偏以後再也聽不見了。沈雙的手指愈趨冰冷,感覺緊握住的手也在變的冰涼。 

  僅存的溫度會向往日的軟語一樣,頃刻間便要消失。整個人忽然恐慌起來,將沈媽媽的手臂拉高,低下頭,貼在自己的頭皮上。 

  明明前兩天還說:媽怎麼會不要你,怎麼捨得離開你。可今天就捨得了?今天就不要了! 

  從喉嚨里哽出一句嗚咽,將那沒有溫度的手反覆在發間摩擦。 

  「媽,你不是說等囡囡結婚時候要給囡囡梳頭嗎?你還沒有給囡囡梳頭,你不給囡囡梳頭,囡囡怎麼白頭偕老? 

  你快給囡囡梳一梳,囡囡保證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惹你和爸爸生氣了,你快給囡囡梳一梳吧?」 

  彼此的乳名,成了最奢侈的心刺。 

  沈雙那低低的嗚咽聲變成斷斷續續的啜泣,像是給捏住喉嚨似得,一聲比一聲悲泣。 

  顧良辰夾著煙,手指輕輕發顫。他知道沈雙一直在極力壓制著情緒,她不願意在人多的時候哭,這些話當著其他人面前也說不出。 

  她敏感又害羞,就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如今卻要背負著致命的雙重打擊。 

  心尖隨著她的哭聲,顫一下,顫一下—— 

  明明覺得自己再也聽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多一秒都是煎熬。可視線一寸也捨不得移開。 

  沈雙的一切,他都想陪著,看著。 

  一.夜。 

  似是走過了半生,聽著她孩子一樣的哭泣,低訴,不舍,肝腸寸斷。 

  又聽見她堅定的承諾,對沈若愚的,對沈家的,對自己的。 

  那麼多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敲在了顧良辰心上。他全部小心收起來,他知道他的公主終於在風雨後打磨出了珍珠的圓。 

  假以時日,一定會變得光彩奪人。 

  上完黎明前的最後一炷香,燒完最後一疊紙。玻璃門外的天空已經被太陽撐開一線白,亮起來不過是須臾間。 

  「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守著。」 

  「顧良辰,你陪去去趟公司吧?」淚眼已經枯竭,沈雙從前那夜明珠一樣透亮的眸子,如今被血絲蓋著,看不見一星光亮。 

  這讓顧良辰好生心疼,可他知道,這是沈雙的必經之路。 

  季家外公已經派人給沈雙傳過話,上過課。作為沈家唯一的孩子,沈氏集團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雙雙,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就這樣去公司,你覺得那些股東會聽你的? 

  你還什麼都不懂,去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不能打無準備之仗。」 

  沈雙雖然外表看起來堅強了,可內里一點都沒變。 

  光憑著一口氣硬撐,還是個紙老虎的殼。 

  她也明白,顧良辰在擔心什麼。以她的狀態,遇見人多的場合就會掉鏈子。到時候指不準還會被逼著簽些什麼賤賣沈家的協議。 

  「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沈氏拆分?這是爸爸三十年的心血,我不能讓他醒了以後看見一堆廢紙!」 

  瞪著眼,乾澀的眼眶裡再也擠不出一滴淚,只是渾身因為情緒波動發顫。 

  顧良辰抿著唇,下巴上已經起了鬍渣,桃花眼中布滿血絲。一點都沒有比沈雙好一分,他隱忍著情緒,從心底生出絕望。 

  早在他改姓那一天,孟自立就說過,總有一天他會後悔! 

  是的,他現在後悔了,悔的恨不得時光流轉。像孟顧之那樣,頭一天參加完葬禮,第二天就撲進那個女人的懷抱叫媽。 

  「有我在,你不信我嗎?」 

  每次顧良辰這麼說,沈雙就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注進了身體里。沒有像往常那樣耍賴,逼著他作出承諾。 

  點點頭,眼神里透著堅定不移:「信!」 

  天光透亮,季家人來換沈雙和顧良辰。兩人都沒推辭,一起出了殯儀館。 

  顧良辰把沈雙送回家,大手捏上她的肩。 

  「沈雙,我也可以相信你吧?」 

  看著她似乎又瘦了幾分的憔悴面孔,眼底清晰的映照的彼此的影像。這一刻顧良辰忽然覺得他們是真的夫妻,是可以相濡以沫相互承擔的夫妻。 

  「下午一點你來接我好嗎?我們去給媽媽買戒指。」 

  「好。」大掌從她的肩頭滑上頭頂,扎手的短髮細碎的穿過指尖。轉開步,聽見闔門聲顧良辰的腳步也更加堅定。 

  上了車,他並沒有馬上發動,而是毫不猶豫撥通了顧衡遠的電話。 

  「舅舅,我要動用媽媽那筆遺產。」 

  顧衡遠在沈若愚被帶走那天就拒絕了再接顧良辰電話,今個正準備開會,剛拿出手機看見這個不省心的外甥。猶豫了一瞬接了起來,卻是又讓自己後悔了。 

  「良辰,那筆遺產需要你和顧之一同簽字才能動用。他同意嗎?」 

  「大哥早就簽了遺產放棄書,我擁有完全支配權。」 

  顧良辰一手緊捏著電話,一手按在方向盤上。嘴上說的篤定,心裡卻極怕從顧衡遠嘴裡聽見拒絕的話,雖然已經成年很久,可顧家向來尊長有序。 

  顧衡遠的話,就如聖旨! ——

  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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