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方中元耳邊就沒一刻的清靜，那團青藍色的淡霧一直保持離她絕不超過三米的範圍內。她把臉貼在方清明的背上，涼颼颼的風刮得耳朵冰涼，可就是吹不走心裏頭的悲傷。
到學校方清明離開時它在說，同夏蕾一起去教室時它在說，聽課的時候它還在說……
方中元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神經病，硬生生憋著沒回應過它一次。估計它也說累了，打了一聲招呼後就消失了。方中元還沒輕鬆一會就聽見窗外有貓在叫，其中還夾雜著別的聲音。她心無旁鷲的記筆記，直到等著不少同學都伸長脖子往窗外看的時候，她才明白這是大家都能注意到的客觀存在。
學校裏有不少流浪貓，被學生喂的身材滾圓，皮毛油亮。天氣晴朗的下午一般都尋個溫暖的地方睡覺曬太陽。此刻它們一個個就像被無形的手掐住尾巴，尖叫著四處逃竄，聲音淒厲，聞者心驚。
鬧得太厲害以至於課都沒法好好上了。窗戶邊圍滿的人，有心疼貓的，有奇怪的，還有單純看熱鬧的。夏蕾擠到窗口指著那些竄來竄去的貓對方中元說：“是不是被英語係那幫小蹄子養的瘋狗給嚇的。”
校內人人皆知中文係與英文係是世仇，從剛建校那會兒，兩係係主任就不對盤。不知者如果問前因後果，或是懷疑有什麽利益上的糾葛，往往會得到一個白眼，“你懂什麽，不爭饅頭爭口氣。”
兩係算是各係中女生比重占的最高的，女多男少，找男朋友也隻能是從別的科係裏下手。每當兩係矛盾再起都堪稱全校大事，這兩個係是主力，別係的朋友男朋友、同鄉老同學也要站隊。中文係罵英語係的小蹄子，英語係的就罵bitch，中文係回“小浪蹄子”，英語係也繼續發揮本專業優勢，用smelly bitch，沒完沒了。
別的係內每年的優秀學生幹部成績好能力高就算了，這兩個係裏的還得會戰能撕鬥得贏。今年春末校運動會上，學生會中文係分會主席同英語係分會主席共同參加女子八百米，英語係拿了第五名鼓勵獎，中文係排第六沒名次。英語係分會主席拿著獎品在中文係主席麵前得瑟，中文係主席遂感無顏麵對江東父老，引咎辭職。
最後還要鬥出風格爭出特色，連校內的流浪小動物都被兩個係的女生包圓了，中文係認養貓，英語係領養狗。自此後，無論是貓撓了狗，還是狗攆了貓，隨時能引發一場小規模遭遇戰。
血海深仇，不過如此。
方中元聽著夏蕾的潛台詞是“先找點證據，然後讓我們去戰鬥。”她四周看一遍，並沒有發現英文係的狗，剛想提醒夏蕾不要隨便引發矛盾與鬥爭，就看到一抹淡藍色的影子從眼前飛過，追著隻白底黑花的貓竄進了茂密的黃楊叢裏。
“啊呀！”方中元忍不住叫出來。
“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好像看到一條狗跑去了，速度太快差點沒看清楚，追著一隻貓跑進那邊的灌木叢裏了。”
夏蕾掏出手機“我先拍幾張照片，然後咱們去找張籽淳算賬，你跟我一起去，不要犯怵。”
張籽淳就是當年靠八百米一戰成名，不僅逼退了中文係分會主席，還贏得了一根英雄鋼筆的英文係分會主席。
方中元沒說話，反正等到那些貓都跑完了，夏蕾還是沒拍到她想要的照片。
這段插曲也就持續了五分鍾，等安靜以後課堂上也恢複了正常。方中元卻沒心思聽課了，筆記不寫了，課也不聽了，連夏蕾找她說悄悄話、傳紙條都沒心情。
課後，夏蕾要去小超市買零食，方中元跟她走到半路忽然就沒心情了，自己掉頭走到了籃球場邊，見體育係的一些男生正在打球，裏麵還有方清明，她就站在邊上看，順便回複夏蕾的消息告訴她來等會直接來操場。
方中元看了一會，不小心瞄到張籽淳也站在場邊，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她立馬就想走，結果張籽淳先朝她靠近了。
“哎喲，這不是方中元嘛。whats up，girl.你的好閨蜜呢？早知道今天能遇到你，我就把我的鋼筆別在口袋上出門了。”
方中元最煩她故意用這些嗲嗲的假嗓音說話，還一邊說話一邊撩頭發，她盯著張籽淳的暗藍色短裙：“別在你內褲上藏零花錢的口袋裏嗎？”
“是你吧，都多大了還穿有口袋的內褲？聽說你今年有希望拿你們係裏的優秀學生名額？也不錯，比優秀學生幹部也就才少兩個字。”
“張籽淳，我又沒打擾你在這裏偷看男人，你別在我麵前找存在感行不。”
“誰說我在看胡克，我在看你弟。”
胡克是方清明體育係的大三學長，之前高中時與方中元、夏蕾一個班。熱愛八卦的人都知道張籽淳從大一就看上了胡克，偏偏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張籽淳一直覺得這裏頭有方中元和夏蕾鬧出的幺蛾子，當然了，方中元和夏蕾是絕不會承認的，她們頂多在胡克麵前背誦過階級鬥爭這類思想綱領，連張籽淳的名字提都沒提過一次。
“我也沒指明就是胡克呀，難道你們英文係都不用學邏輯？我跟你說你不要做任何白日夢，我們老方家是不歡迎你進門的，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就你弟那副未成年的樣子我還瞧不上。我就聽說他勾搭了我們英文係的女生當女朋友。方中元，你有點原則行不行，你們中文係缺女的啊，非要到我們英文係來找。還是說連你的親弟弟都看不上你們中文係的，一個比一個矯情難纏。我就想知道是誰這麽沒眼光和你弟弟看對眼了。”
“可他是體育係的啊，關我們中文係什麽事，你今天出門沒刷牙是不是，別血口噴人，就你們英文係那一個個長得喲，臉蛋不夠，化妝來湊，化妝沒用，靠腿來救。我就問你現在兩條腿冷不冷，我小弟能看上你們英文係的才是瞎。張籽淳，你上大學就是為了多學一門語言用來罵人是不是，我就沒聽到你說過什麽好聽的話。”
“跟你用不著說好聽的話。你自己理一理這其中的關係，作為親屬難道不懂避嫌啊，朋友的敵人這種邏輯還用人教你？”
“我覺得沒關係啊，張籽淳你不要把你的這種忽視個人意願的專製特權思想帶到我身上，我不是你這種人。你就一個破學生會分係會長，當官還當上癮了啊。”
“你還好意思說，都不知道是誰，有骨氣的簡直要嚇死人了。”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方清明跑過來，結果他一靠近，張籽淳先聲奪人：“方清明你是怎麽回事，你姐是中文係分會會長，你作為家屬，竟然還拖你姐的後腿跟英文係勾勾搭搭一點原則都沒有，看不出來啊，小小年紀就想玩羅密歐與朱麗葉了。”
“咳咳，是前會長，不用你幫我說話。”方中元提醒她。
“誰幫你說話了。”
“神經病，誰理你們誰倒黴。”方清明抹掉腦門上的汗，又跑回到了場上。
“你罵她就罵了，別捎上我行不行。”方中元在他背後大喊。
張籽淳露出更憤怒的表情：“看看，這就是你管理上的失職。”
“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去勾搭你們英文係的女生。”
“我呸，就你這樣的連個男人都騙不到手，更別說是女的了。”
“我還……”方中元歪著頭剛準備懟回去，卻看到張籽淳的背後浮起一團薄霧，嚇得她立刻把嘴裏的話給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