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第246章 家

  鍾離馥一邊吃著輪子餅一邊睨了拓跋翊一眼,她說道,「難道北魏的佳肴能讓我吃得舌頭打結不成?」 

  「那是自然的。」拓跋翊笑著摸了摸鐘離馥的髮絲,寵溺地看著她說道,「不敢說能讓你吃得舌頭打結,至少能讓你終生難忘。」 

  「真的假的?」鍾離馥愣怔了一下,隨後問道,「可有比南齊皇宮裡的佳肴好吃?」 

  拓跋翊撫了撫堅毅得下顎,唔了幾聲說道,「若是相比的話,我認為北魏的佳肴好吃極了,南齊的佳肴根本不能比啊。」 

  「那麼自信?」鍾離馥狐疑,她看了手上的輪子餅,想了想連街市上的小吃都如此美味了,很難以為想象北魏皇宮裡的佳肴是多好吃了。但是她很聰明的分析過了,她緩緩地對拓跋翊說道,「你都這麼說了,不過我想了下,到時候拜見老皇帝后,你還是很想回去的吧,怎麼可能會在那裡用晚膳啊。」 

  拓跋翊繼續摸了摸鐘離馥的髮絲,笑意漫卷道,「若你真的想吃那就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咯。我是不介意的,你喜歡就好了。」 

  「不了。」鍾離馥想也沒想就這樣回答,她咬了一口手上的輪子餅繼續說道,「我還不如去街市吃更好,在皇宮過分拘束我也很不習慣,整天要掛著笑臉,說話也得有分寸還不如現在自在呢。」 

  「哈哈哈哈……」拓跋翊不由得大笑,平時鐘離馥在旁人看來是位傾國傾城的絕色大美女,一舉一動都十分有修養,誰能想到在他面前的鐘離馥形象是截然不同的,他笑著說道,「我是很高興能看到你真實的一面,不過我也是習以為常了,看著那麼粗魯的你,想象著若是被旁人看到你如此模樣會不會很失望,傾國傾城的絕色祁家嫡九小姐居然是如此模樣,欺騙大眾。」 

  「哼。」鍾離馥不悅地冷哼了一聲,她直截了當地說道,「若被知道就知道唄,我也不在乎啊。」 

  「哦?」拓跋翊卻十分好奇,他托腮看著鍾離馥問道,「我家的馥兒可否告訴我原因呢?」 

  鍾離馥想也沒想就回答道,「知道又如何,我的身份依舊沒有變,難道他還能指責我不成?」她眼眸一沉看著拓跋翊戲謔的笑容說道,「我可沒有那麼蠢會在他們面前暴露自己,拓跋翊,能看到我這樣真實的一面只有你而已。」 

  拓跋翊立刻受寵若驚,沒有想到鍾離馥居然會說這一番話,下意識說道,「這輪子餅的餡有下了什麼葯嗎?」 

  鍾離馥立刻沒有好氣地說道,「你沒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都說自己習以為常,我裝著也很累,維持這樣不就很好嘛?」 

  拓跋翊內心歡喜得很,縱使鍾離馥極力否認,但是對於他來說自己喜歡的女人能在自己的眼前暴露真實的一面無疑他是很開心的。 

  鍾離馥瞧拓跋翊一臉滿足的神情就搖了搖頭,知道他在想什麼東西,眼下自己的輪子餅也吃完了,也有飽意了。她便倚靠在一邊說道,「還有多久到皇宮啊?總覺得這一路都好遙遠的感覺。」 

  「還好,約莫也快到了。」拓跋翊看了窗外一眼,他緩了緩臉色又開始自賣自誇說道,「若你想快點的話,我們早就到了,我底下的馬夫都是一群技術超凡的駕馬高手吶。」 

  「那你沒必要遷就我,趕快到便是了,事情完結了好早點回府,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鍾離馥嘴角微微上揚,她搶了拓跋翊手上的玉骨扇然後自己獨自扇了扇,說道,「我是無所謂啊,一切依你啊。」 

  在拓跋翊看來鍾離馥這一切舉動都讓他覺得她可愛極了,忍不住地傾下身強吻了鍾離馥,嘗到她方才所吃輪子餅的味道,他離開她的蠢后笑著說道,「原來方才的輪子餅是紅豆口味的呀,品嘗起來又甜又嫩。」 

  鍾離馥用玉骨扇輕敲了拓跋翊的腦門,她沒好氣地說道,「你能不能有一天是正經的,讓我對你刮目相看的?」 

  拓跋翊誠實地搖了搖頭,直接說道,「在你面前不正經是自然的,因為是你所以才不正經啊。」 

  「我可不那麼認為。」鍾離馥立刻打斷拓跋翊的話,她回答道,「在我看來你對誰都那麼不正經可不是唯獨對著我啊,可別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啊。」 

  「我家馥兒真討厭吶,可是吃醋了?」拓跋翊一臉賊兮兮,他湊到了鍾離馥的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對你所作所為,你可有瞧見我對誰做過啦?依我看來,你不討厭我這樣的行為,默許了我的行為,所以除了你我不會對任何這樣做。」 

  「你突然這樣我可不習慣。」鍾離馥臉蛋發熱,她趕緊用玉骨扇扇了扇緩解自己臉上的熾熱,她說道,「你這麼說反而讓我受寵若驚,我豈不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 

  「可以這麼說。」拓跋翊笑眯眯地說道。他眯了眯眼看著鍾離馥語氣頗有深意,「那麼你能不能給對你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傢伙一個吻呢?」 

  鍾離馥瞥了瞥拓跋翊越來越湊前的面容,立刻道,「方才不是索過了嗎?如果還要的話可就過分了一點啊。」 

  拓跋翊一臉不在乎,他笑著回應道,「你這樣說,我寧願過分一輩子了。」說完,他的唇便貼在了鍾離馥的唇上,還沒有深入這個吻,馬車就突然停下了,外面的馬夫立刻在外說道,「太子殿下已經到了皇宮了。」 

  拓跋翊好像沒有想要理會的意思,想要繼續的時候卻被鍾離馥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拓跋翊立刻離開了她的唇,鍾離馥立刻低聲說道,「拓跋翊快住手啊,要不我可喊非禮了吶。」 

  拓跋翊卻不以為然道,「你喊啊,我倒是想讓他們看看不要錢的戲。」 

  「下流。」鍾離馥直截了當地說道。她理也不理拓跋翊下了馬車后見到了馬夫,看了看四周圍的環境便說道,「此處不像是皇宮。」 

  「回九小姐,此處是皇宮內的花園。」馬夫拱手回答道。 

  鍾離馥點了點頭,便開始四周圍的觀察,發現此處與南齊不一樣,她轉身看了一眼下了馬車的拓跋翊於是便向前環了環他的手臂說道,「太子殿下便帶我在此處轉一轉吧。」 

  「好。」拓跋翊先是愣怔不過還是應聲了。到皇宮了自然要演戲演足了,他對馬夫說道,「你先去皇宮拜見下父皇告知他我到了,晚一些向他請安,還有要出發回府便喚小廝來告知你。」 

  「是,太子殿下。」 

  拓跋翊對鍾離馥眯眼笑道,「我的太子妃那麼我先帶你轉一轉,再去向父皇請安吧。」他瞧見她點了點頭便帶著鍾離馥來到了花園轉一轉。 

  「此處與祁府的花園小徑有何不同?」拓跋翊率先問道。 

  鍾離馥看了看,隨後說道,「花園小徑怎可與此處相比?先不說地方的大小了,花的種類自然也不是不同的。」她說的沒錯,此處種了各式各樣的花,快入秋了,也很難看到如此情景了。 

  拓跋翊低聲說道,「老傢伙就喜歡種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聞起來倒是挺香的令人心曠神怡。」說完,他便傾下身聞了聞。 

  「這樣說的話,你們父子還是有些像的。」鍾離馥也蹲了下來,伸手去想要撫摸,卻被拓拔翊制止了。 

  「說不定有毒。」 

  「皇宮裡種的東西還會有毒?我倒是不信了。」 

  拓拔翊笑著搖頭,壓低著聲音道,「在南齊確實是這樣的,但是北魏的用毒高手太多,皇宮也是在算不得安全。」 

  鍾離馥也收回手,起了身,「那你還能活這麼久,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是啊,我也一直是這樣覺得的。」拓拔翊點點頭,又道,「實際上,那花本身沒毒。是洛陽特有的花卉,所以你沒見過而已。」 

  鍾離馥不高興地撅起嘴,冷哼了一聲,「騙我好玩是吧?」 

  「我這不是還沒把話說完嘛。」拓拔翊無奈地聳聳肩,「這話本身沒毒,卻不代表它和其他東西相混合不會產生毒素啊。比如,它和催情的麝香混在一起的話,怕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鍾離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雖然又驚訝道,「你懂毒?」 

  「我不過是懂花罷了。而且也見識過這種毒。」 

  鍾離馥總覺得接下來一定是段聳人聽聞的故事,於是豎起了耳朵,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很早以前的事情的,不值得提的。」這時拓拔翊也起了身,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吶,你給我講講嘛,多知道一些東西總沒有壞處的啊。」鍾離馥放滿了腳步,央著他。 

  「不一定,不知者無畏,有時候知道地越少,反而會越幸福快樂,不是嗎?」拓拔翊回答道。 

  鍾離馥想了想,覺得他說得確實有道理,但是又總覺得這其中哪裡不對勁。 

  於是一路上,她都深究著這個問題,只管跟在拓拔翊身後走,而不去顧忌怎麼走的。想了一陣子,她總算明白了過來。 

  「拓拔翊,你錯了。」 

  拓拔翊愣了愣,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思忖了些許時間,才搞清楚她還在追究著上一個問題。 

  「好,哪裡錯了,你說給我聽。」他也不介意這個問題上兩人看法的不一致,因為他明白,這世間大多數事情,都是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觀點的相左。 

  「什麼都不知的人,他或許連自己是幸福的都不知道,又談何真的是幸福的呢?人與其他生靈的不同,就在於其他生靈只用學會如何生存就好,但是人是要學著生活的。生活比生存難地多。」 

  拓拔翊點點頭,「是的,你繼續。」 

  得到了拓拔翊的認同,鍾離馥便更講得眉飛色舞起來,「比如人總是渴望自由的,但動物卻並不是如此。雖然人們總是換那籠中的鳥兒和林間的鳥兒來抒情,但是鳥兒卻並沒有這樣的思想,飛行不過是他們的本能罷了。」 

  「我的馥兒還真是求知慾旺盛。」拓拔翊笑了笑,搖搖頭,「好吧,我給你講就是了,那件事是北魏皇室的家醜,其實也沒什麼值得提起的。」 

  鍾離馥立即走到他的身邊,好奇地準備聽他講故事。 

  她是喜歡聽故事的,蕭毅軻過去就經常給她講故事,但是幾乎將的都是清一色的美好故事,長大了些,認識了宮淳修,宮淳修才會偷偷地給她講一些不太美好的,但是她都喜歡聽,只可惜宮淳修戰死,蕭毅軻又離開了她,剩下的祁靈均卻又只喜歡講道理,不喜歡講故事。 

  「大概是十六七年前的時候,那時我還不太懂事,所以記得也是零零散散的。當時北魏有一位長公主,和洛陽城中另一個大家族準備結為姻親,這樣一來,就會影響到鄒家在朝中的位置,所以鄒家便向那位長公主下了毒,就是用的這種花,還有麝香。」 

  「這只是很普通的宮廷糾紛啊,居然你都還能記得。」鍾離馥吃驚道。 

  「是啊,因為當時出手的人,就是我的母妃。」 

  這輕描淡寫的石破天驚,讓鍾離馥不由地渾身一僵,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來。 

  在她的想象中,鄒妃一直都是溫婉善良的形象,完全不像做得出下毒這樣的事來的人。 

  「你很驚訝吧,我當時也是驚訝極了,所以才會記得那麼深刻。這件事情,後來被老皇帝知道了。死的那位長公主,是老皇帝的胞妹,為了此時,我母妃當時也是吃盡了苦頭,只是,老皇帝當時還是把所有事情全部都壓了下來,不過朝野之中很多人也都知道這是我母妃做的,所以,我想這件事也是惹來母妃殺身之禍的原因。」拓拔翊苦笑道。 

  「其實我不該那麼驚訝,但是聽著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因為……畢竟我也做了不少要人性命的事情。只是,我們都太愛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用著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人了。能在這複雜的宮闈中生存下來的,又有多少是清清白白的呢?」 

  「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拓拔翊應聲道,又指了指前面,「那前面,是我幼時最喜歡玩耍的地方了。」 

  前方是一片湖,湖水鈷藍,像是倒映下來的天空一般,澄澈無比。 

  「你怎麼會喜歡到這種地方來玩,真是奇怪。」 

  「因為我差點在這裡喪過命,所以每次來這裡,都可以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心慈手軟,敵人是絕對不會有半點慈悲之心的。」 

  鍾離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小時候喜歡玩的地方,是一片杏花林。有我、有毅軻、有宮淳修,還有兄長,我們四個人,一起在杏花林下飲茶聊天,然後每次我都可以聽他們講好多又新奇又好玩兒的事情。我記得我十歲那年,他們幫我慶祝生日,然後我們還在杏花林下埋了一壇女兒紅,說等到我和毅軻大婚之日就挖出來,四個人喝,但是大婚時,宮淳修戰死了,兄長也去平定西南了,所以那壇酒此時都還躺在那片杏花林之中。」 

  她平靜地講著,沒有了過去的歇斯底里,那些回憶於她而言,都像是一頁頁的童話,在時間的間隙中安之若素。 

  「好後悔沒有參與到你的過去。」拓拔翊擁住她的肩,「如果那時我就出現在了你的生命里,那該多好。」 

  「未來是向前的。」鍾離馥握了握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現在這樣不是也很好,我們沒有杏花林,不還可以有其他的嗎?比如這個湖,說不定它也能成為我們兩共同的回憶呢。」 

  拓拔翊點點頭,邁著腳步繼續向前,走到湖畔。 

  「這個湖裡,怕也是死過不少人的。」 

  「南齊的宮中,幾乎每一間房子都死過人。」鍾離馥這樣說道,雙手合十,向著這片湖行了個合十禮。 

  「可能我也是有些觸景傷情了。」拓拔翊自嘲道,「你說得不錯,北魏的皇宮也是這樣,我們現今足下的這片土地,誰又能保證不是累累的屍骨呢?但是,正是有這些累累的屍骨,才會有一個人終將坐上帝王的寶座,來駕馭天下。」 

  「那今後……」鍾離馥話到一半,突然緘了口,「算了,這裡說這個問題不方便,我們回家再說。」 

  拓拔翊聽到這個「家」字,心中感覺到暖暖的。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沒有家的。 

  皇宮不是家,鄒家府邸不是家,就連她的太子府也算不上是家,只是一座沒有溫度的房子罷了,但是有了鍾離馥在,好像家就在身邊一樣。 

  「好,我們回家說。」他用著溫柔而寵溺的笑容對著她,然後張開手,將她抱在了懷裡,「謝謝你。」 

  「你莫名其妙又謝我什麼?」 

  「謝謝你說『家』這個字。」 

  這個他一直渴望著,但卻遙遠陌生的字眼。 

  「哦,我隨便說說,那我們回府再說吧。」鍾離馥逗著他。 

  「是家啊,就說回家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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