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強者無畏
薛夜痕忽然咳嗽了幾聲,喘著氣道:“我這一生,自以為掌握了天命,卻不曾預料到暗月閣會毀在我的手裏。或許天意如此,又或許是我太驕傲自負,又怎麽能怨得了別人?”
尹流聖沉默了許久,終於道:“閣主,你真的變了太多太多。從前的你,絕不肯承認自己的軟弱。”
薛夜痕笑笑道:“這話你很早以前就說過。”
“但如今卻和之前不同。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小葉子,你才失去了鋒芒。”尹流聖慢慢道,“可是我知道我錯了。薛夜痕永遠是薛夜痕,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你之所以變得和以前不同,隻是因為,你現在長大了。”
“長大?”薛夜痕似乎覺得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不太恰當。
尹流聖嚴肅道:“或許之前的薛夜痕冷血冷酷,智慧無雙,但現在的薛夜痕,卻更懂得韜光養晦,靜觀其變。很多時候,莽撞並不是勇敢,忍耐並不是軟弱。從暗月閣與倚劍山莊一戰中,我就該明白的。”
薛夜痕笑道:“現在明白,也不算晚。憐矢,看你如今的神情,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我想你該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對我發這番感慨。”
尹流聖勉強笑笑:“確實很棘手,因為和你有關。”
薛夜痕卻仿佛早已猜到。“哦?難道是阿淩被冊封一事?”
“你都知道?”尹流聖的眼神黯淡下來,“就算你知道,你還要去皇宮嗎?”
“當然要去。這本是喜事。”
尹流聖忽然大聲道:“閣主,你不要再強顏歡笑了。難道在我的麵前,你還不肯卸下你的偽裝嗎?你有沒有為小葉子想過?她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和蕭清乾在一起,她會幸福嗎?如果有一天,她把什麽都想起來了,到那時,你又該如何麵對她?”
薛夜痕淡淡道:“憐矢,你想多了。阿淩是我薛夜痕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我自然會為她的幸福著想。隻是現在我別無選擇,或許和蕭清乾在一起,就是對她最好的保護。未來的事我再也不想去猜,亦不想承受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改變不了的無奈。憐矢,我不知道你對阿淩究竟是什麽感情,但我卻知道,你會待她很好。”
尹流聖吃驚道:“閣主,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從蕭清乾的口中已知他絕不可能放棄,但薛夜痕如今的這番話卻加深了他的不安。如果薛夜痕真的決心退出,那麽最後的贏家便隻能是蕭清乾,而小葉子,又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薛夜痕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明白!”憐矢急道,“小葉子真正愛的人是你,不是蕭清乾!你不能就這樣把她放棄!”
薛夜痕看著他道:“我當然不會放棄阿淩,否則我也不用急著進宮。西菖的存亡與我無關,我隻是另有打算。”
“你要殺了蕭清乾?”尹流聖問。
薛夜痕不禁笑了:“憐矢,你是怎麽了?以前你不是最討厭殺人了嗎?怎麽現在開口閉口都是打打殺殺的?”
尹流聖歎息道:“我隻是太擔心你們。我們四個都是暗月閣出來的人,本來就都是殺手的身份,遇事便自然而然地想起用這種最直接的方法。況且,以我對你們的了解,我實在無法保證,最後你們誰會是贏家。又或者,你們會同歸於盡,隻剩阿淩一個……”
話到最後,竟幾多感慨:“誰又能想到,本來可以出生入死的四個人,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薛夜痕道:“世事無常,這本不奇怪。我隻是忽然覺得,我們修習術法的人,畢生都在追求能夠參透天機,占卜吉凶,卻不知,這樣隻是在為自己增加痛苦而已。蕭清乾有他的命格,我也有。其實,從我父親把他帶回暗月閣開始,我們的故事就已經埋下了最大的伏筆。既然他是真命天子,便注定了一山不容二虎,我和他必有一爭的局麵。這些我不用天眼都可以看得出。我當初選擇他做同盟的時候,便已經考慮到可能會出現今日的情況,但我還是想賭一把。”
“結果呢?”
“沒有結果。”薛夜痕道,“我們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可在我們看來,勝負早已見分曉。我不知道閣主的心裏是什麽打算,我隻知道,若以你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也正因如此,我才會把你從西菖國手裏搶出來。”
“為什麽會這樣想?”
“我隻看你的氣色便知你受傷不輕,若不好好調養,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不住了。所以我不能讓你去皇宮,不能讓你見到小葉子。”尹流聖擔憂道,“我怕你一進去,就再無生還的可能。”
薛夜痕毅然道:“這些我都知道,但我非去不可。”
“為什麽?我不準!”尹流聖憤憤道,“就算沒有了暗月閣,你卻還是我的閣主,我不能讓你去送死,這樣的犧牲,根本毫無意義!”
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了一歲的男子如今一臉的孩子氣,薛夜痕不禁笑了:“既然你還承認我是閣主,那你也應該記得,我最恨的就是別人違抗我的命令。”
“可是這次不同,我不會聽你的!”尹流聖定定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憐矢!”薛夜痕忽然覺得他的神情很不對,便冷冷道,“那麽,除非你也殺了我,否則你以為薛夜痕是逆來順受的懦夫嗎?”
此刻兩人的麵容已近在咫尺,彼此噴出的氣息都迷蒙了對方的眼神。
尹流聖感到內心一陣燥熱,不覺向外退了幾步,轉身背對著他道:“閣主,我剛才已經檢查過你身上的鎖鏈,以你現在的體力,是絕對打不開的,這也是我不給你鬆綁的緣故。或許你還要再忍受幾天,但這總比丟了性命強。你在這裏好好休息,我會安排人來照顧你,有什麽問題,你跟他講就是。我,我會抽空來看你。”
“憐矢,你這是什麽意思?”薛夜痕意識到自己又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