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以死相換
如今，傷口已經潰爛，肌肉都變成黑色。他緊閉著眼，無聲無息仿佛死去一般。
第一眼見到這個白衣女子，葉淩萱便覺得她就是這一帶人口中的“天女神醫”——白素錦了。傳說中的她是九天仙子降落凡塵，來為百姓解除病痛的。她的身邊，總是有雪域的神物雪狼相護。她幽居深穀，纖塵不染。至今已不知有多少生命在她的手裏起死回生。
西北的百姓敬奉她，宛若神明般虔誠。
可如今這樣善良的人都不願救他，可見三絕宮是個怎樣可怕的存在。
她撫摸他冰冷的臉，喃喃道：“夜痕，就算這世界拋棄了你，我也會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飛身而起，落在轎前，渾身凜然的氣息將抬轎的四人嚇了一跳，不得不把轎子停下來。
白素錦連簾子也不掀，便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淡淡道：“這位姑娘，你不用再求我了，這樣的人我是不會救的。”
葉淩萱道：“我聽聞若要求白穀主救人，就要以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交換，不知可有此事？”
白素錦道：“這確是祖師定下的規矩。”
葉淩萱道：“如此，我便以我最珍貴的東西來換他的一條命，不知穀主可否願意？”
白素錦歎息：“你為了他這般低聲下氣地求我，我又豈不知他就是你最珍貴的東西？這樣的買賣根本沒辦法談。”
葉淩萱眼裏有堅毅的光芒，她笑道：“這回穀主可猜錯了。我最珍貴的東西，便是我的命。”
白素錦不禁蹙眉，掀開簾子下了轎，看著她道：“姑娘何出此言？”
葉淩萱道：“或許貪生怕死的人是不會來求你的，因為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命。真正相愛的人也不會來求你，因為他們最珍貴的便是對方的命。雪狼穀這一規矩本就是個悖論，不過是前人躲避麻煩的借口。但今日，我就實話告訴你，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我的命，但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我知道你恨他，所以，請你救活他。因為他醒來之後，便會時時承受著失去愛人的痛苦，這已是對他的最大的折磨。”
“等等，”白素錦忽然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將他救活？你不是愛他嗎？”
葉淩萱怔了一下，嘴角揚起蒼白的笑：“因為，我不想讓他死啊。就算是愛他，也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死。7他救了我那麽多次，這次，是我還他。”
白素錦默然，忽又問：“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是誰？我實在無法理解，你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惡魔，他殺了那麽多的百姓！”
憶及此處，心又開始作痛。若不是三絕宮的荼毒，那些善良的百姓何以舉家逃亡，來到這苦寒的邊關草原，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
“身為一名大夫，見死不救本是大忌。但我卻想告訴你，你知不知道救活一個人需要耗費多大的心力，而他，隻是一夜間便可以將三個村子殺傷殆盡！你沒有見過那種慘象，你不會明白我對三絕宮，對他的恨。”
血色回憶翻滾而來，就連向來穩定的手，此刻都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葉淩萱仿佛也因她的話而渾身戰栗，真的是這樣嗎，薛夜痕？你又變回了從前冷血嗜殺的樣子了嗎？可是，你救我時的奮不顧身，讓我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死？
白素錦恨聲道：“他身上的累累血債，人神共憤，你說我怎麽能救他！”
葉淩萱看著沉靜如雪的白衣女子此時難以自持的悲憤，咬了咬牙道：“斬草除根，你要明白，就算你殺了他，還是不能阻止三絕宮的殺戮。而你，卻會背負一條人命。白穀主，對你而言，這筆交易更不劃算。”
白素錦冷冷道：“他畢竟是三絕宮的宮主，殺了他，至少可以讓三絕宮群龍無首。”
葉淩萱一字一字道：“就算他是宮主，可他的上麵，還有神尊。你現在的賭氣，不過是給以後惹來更大的災禍。你以為神尊會善罷甘休嗎？殺了薛夜痕，不過是再惹來另一個薛夜痕。不除了神尊，雪狼穀便永無寧日，白穀主怎麽連這點都想不明白？”
白素錦的臉色變了，看著麵前氣勢逼人的女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葉淩萱忽然跪在她的麵前，將連翼放在自己的頸間，道：“白穀主，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如果他能醒來，你隻需告訴他一句話。他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日得你相救，日後必會誓死護你周全。穀主是聰明人，自然懂得其中的利害關係。若穀主對他真的不放心，大可將他控製，這點應該不是難事。還有，如果他問起我，就實話告訴他。我隻希望，我的死不是沒有意義的。”
聽著她細細地安排自己身後的事情，白素錦不禁動容，道：“你究竟是誰？”
葉淩萱輕輕一笑，道：“中原武林之事，說出來隻會玷汙了白穀主的耳朵。我叫葉淩萱，曾經是暗月閣的殺手。”
“暗月閣？”白素錦皺眉，聽聞三絕宮宮主也是暗月閣的人，怪不得彼此的處事方式都這般決絕。
葉淩萱道：“白穀主若是不相信，大可去調查一下。”
白素錦道：“我確實聽淺離提及過，難道，在西菖，就是你們，鬧的滿城風雨？”
葉淩萱道：“讓白穀主見笑了。”
白素錦愕然半天：“真沒想到，不過五年，事情就變成這樣。”當初白淺離跟她講他們的事情的時候，就算她料事如神，也絕不會想到，五年後，當年差點成為西菖國駙馬的薛夜痕，成了三絕宮的宮主，而他最愛的女子，為了救她不惜生命。
葉淩萱淡淡一笑：“世事無常，白雲蒼狗，不過如此而已。”
白素錦道：“你讓我給他帶什麽話？”
葉淩萱沉默了一下，低頭望著自己裙角上的大團血漬，又抬起頭看著白衣女子，目光寂寂道：“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白穀主，多謝了。”說著她便把連翼往自己的脖子上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