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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節

  紀勇濤:自己把手給我。我帶你出去。到此為止了,沒什麼好玩的了。

  楚稼君轉頭,睜大眼睛,笑著看他。

  楚稼君:勇哥,我很喜歡學校的。

  他半張身子都趴在了櫃檯上,鬆了口氣:從變成許飛后,我就開始留心起了一件事。比如學生會坐哪路車上學,什麼時候會春遊秋遊,什麼時候會舉辦校外活動。

  楚稼君:比如去公園裡種樹,去校外實踐——快過年了,誰也沒心思讀書,學校好像經常這時候組織看電影吧。昨天淮海路的電影院門口就有學校的巴士,這種都是分年級、分批去的,我猜,今天還會有學生去。

  楚稼君笑了:我在A市第一次幹活就是用送學生的車當掩護,我真的,很喜歡學校的。

  在淮海路某家歷史悠久的電影院門口,一輛載著小學生的巴士正緩緩停靠在路邊,準備把師生放下;突然,兩個人攔住巴士,揮動手臂,其中一人指指右車胎,似乎意思是壓到了什麼。

  司機打開了車門。 -

  楚稼君看了紀勇濤的手收了回去,一把抓住了那隻手,但立刻就被男人甩開了。

  楚稼君:生什麼氣啊,勇哥,又不是第一次了。

  楚稼君:把手給我好不好?勇哥……

  他溫柔地將手放在櫃檯上,手指勾了勾。

  楚稼君看著紀勇濤的雙眼:我能做到哪一步,你不是心知肚明嗎?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嗎?

  他腰上的大哥大來電了。楚稼君把電話擺在櫃檯上,雜音嚴重的通訊里,另一頭傳來孩子們的哭叫聲

  楚稼君:說不定是錄音呢?說不定呢。但如果我沒有順利出來,你知道那車裡的人會怎麼樣。

  紀勇濤:我沒見到,我們不會為了一群還沒見到的人質談判。

  楚稼君:消息很快就會過來了。

  紀勇濤腰上的對講機響了,但是男人按掉了它。

  楚稼君:你聽吧,沒事兒。

  楚稼君:我太了解你們了,你們不敢讓孩子冒險的。勇哥,一個人都不用死,我的訴求很簡單——我們帶著珠寶走,不許人跟著,等出了城,就把那車孩子放了。

  紀勇濤:那麼多人,每個人能分多少算過嗎?

  楚稼君笑了笑,沒說話。紀勇濤明白了他的意思。

  紀勇濤:那兩輛旅遊大巴里都有炸彈,你根本不打算跟他們分贓。

  楚稼君點頭,眼神無辜:我最後一把了,管什麼江湖名聲呢。

  紀勇濤:你要這裡所有的珠寶?你一個人搬?

  楚稼君搖頭:我帶不走的。我就要這一條綠寶石的項鏈,再帶個你。

  楚稼君的手還放在櫃檯上。

  楚稼君:你跟我走好不好?你如果還把我當弟弟,就把手給我。

  紀勇濤看著那隻手,突然舉起拳頭重重打了下去——那隻手仍然放在那,一動不動;而玻璃櫃檯碎了,紀勇濤滿手的血,用拳頭打碎了櫃檯,掏出那條血淋淋的祖母綠,丟到楚稼君臉上。

  紀勇濤:我跟你走,你如果還把我當哥哥,就說話算話,出了城,把人放了。

  那雙眼睛熠熠生輝,寫滿雀躍。然後,他撿起地上那個被同夥隨手丟棄的導遊喇叭,擺在大哥大前面。

  電流鳴聲過後,巴士里孩子的哭聲響徹展館。

  楚稼君:樓上的,把槍都放下,丟下來。其他人去拿首飾,都丟到那個袋子里。

  紀勇濤:……我對你沒什麼好說的。

  楚稼君:哎呀別這樣,有錢萬事好說。

  紀勇濤:……我手疼,我把水杯放那邊柱子下面了,陪我過去,我要衝一下手上的血。

  楚稼君不疑有他,跟著他往展館內的裝飾柱那走。走出幾步,突然,伴隨玻璃破碎聲,一顆子彈從斜上方飛來,堪堪擦著他的眉角劃過去——

  他愕然,旋即意識到,是狙擊手。

  幾乎是一瞬間的直覺,他感受到殺機的逼近。

  彷彿是野獸聞到天敵的氣息,人毫不猶豫地意識到了威脅的方向,逃向柱子後面。他平時很少接觸狙擊手,但憑直覺找到了一個死角躲了進去,就像受了驚的貓一樣,不可能再被引誘出來。

  楚稼君打開大哥大:你真以為我不敢殺幾個?!

  ——一輛滿載學生的巴士在淮海路被劫持,車正在開往滬青平公路,車上的人直接將紙張拋出窗外來交涉條件,要求釋放珠寶展的劫匪,不許人跟著。

  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身上都背著命案,普通的談判難以將人說服。他們很清楚,被抓了就是死,只有聽楚稼君的去搏一把才可能有勝算。

  那顆子彈激怒了楚稼君,被紀勇濤欺騙這件事是他憤怒的來源,察覺到這人的情緒開始失控,紀勇濤張開雙手,做出沒有威脅的姿勢:詳細條件,我們可以單獨談……

  楚稼君:得先殺幾個你們才會當真!

  紀勇濤:沒必要的,這些孩子和你沒仇,對不對?你生的是我的氣,不要拿其他人撒火。你過來……

  楚稼君:你管我?!我不會過來的!你過來!跪下趴在地上,爬過來!

  紀勇濤:我們單獨談。

  楚稼君的聲音變得聲嘶力竭的尖利:我數到三,你過來!我不會過來的!

  按照楚稼君的要求,他緩緩蹲下身,放柔了語氣:你看,我什麼都不對你做,身上什麼都沒帶……

  楚稼君翻起舊賬:你用車上的槍對我開槍!

  紀勇濤:我什麼都不帶。你也不用放那車人,我知道這個要求不合理,但如果你想我跟你跑,你肯定最後要把他們安全放掉的。

  楚稼君:我不會再信你了。

  紀勇濤的對講機還在響,但他一直沒接。他慢慢將機器放地上,滑向遠處。

  楚稼君:你就是為了救他們,你根本不是想跟我走。

  紀勇濤:我要先確保他們沒事,然後才能安心和你走,對不對?

  紀勇濤:對不對呀?

  他追問了一遍,對面的人才微微點頭。

  紀勇濤:那你聽話,你告訴公交車上的人,讓他們不要亂來。

  楚稼君拿起大哥大,幾乎要開口,又冷冷將它放下:你就是在乎那一車的人。你救完那車人,就會直接和我翻臉。

  紀勇濤笑了:我為什麼要和你翻臉啊?

  楚稼君:因為你是好人,要抓壞人。

  紀勇濤:你不當壞人不就行了。

  楚稼君:我以前當過,你就一直要抓我,這不公平。你先跟我翻舊賬的。

  紀勇濤:這不叫翻舊賬,這叫追訴期。

  楚稼君:又沒人教過我這個。

  會場里,珠寶被放進了一個蛇皮袋裡。楚稼君提了幾個條件,讓他們上旅遊大巴,不許有人跟,放校車出城。

  只要有一車人質在,他就有自信沒人敢輕舉妄動,能像以往一樣逃脫掉。

  兩輛大巴陸續開出展區,記者們緊緊跟在邊上,有幾個人出來的時候頭上套著麻袋,所以沒辦法確定楚稼君和紀勇濤具體上了哪輛車。

  原來場內的安保人員也從側門離開,其中兩個人走出人群,走向馬路對面。那裡停著一輛白色貨車,車裡,駕駛座上的人盯著兩個靠近的人。

  他開了車門,放兩人上來。這兩個人都穿著安保員的灰色制服,但一個是楚稼君,一個是紀勇濤。

  他們根本沒在那兩輛大巴里。

  楚稼君:開往反方向,很快就會暴露的,儘快出城。

  成究:你帶著個條子上了車?!

  成究的侄子站了起來,巨大身軀將貨車內部塞得滿滿當當。楚稼君:他跟我們走。

  成究:不行,為什麼?你不能瞞著我……

  楚稼君在出展館前,帶著紀勇濤和兩名安保員換了衣服。這事是有其他安保員知道的,他們在展館內同樣會受到人質威脅,不能聲張;但只要脫離楚稼君的目光、和外界的警察接觸,這個重要消息在幾分鐘內就會被警方得知。

  所以他們的車要儘快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成究:那珠寶呢?!珠寶你都放那兩輛車上了啊!

  楚稼君看了眼紀勇濤:一堆假玻璃。

  成究:啊?!

  楚稼君:你都知道我會來了,展館里怎麼可能展出真的?假玻璃很好弄到,一兩天就能弄一套像模像樣的假展品。

  楚稼君問紀勇濤:所以,真品在哪?

  ——真正的重點,現在才開始。

  那輛車旅遊大巴上的人根本無足輕重,他們只是帶著兩個麻袋的玻璃,上了一趟必然會被警察拿下的絕路。

  五分鐘,在沒有阻礙的馬路上,展館已經被完全拋到了身後,從視野中消失。楚稼君很認真地盯著紀勇濤:你知道真品在哪的,告訴我。

  紀勇濤:這不歸我管,我不知道。

  楚稼君想了想:可能歸展覽主辦方管?你們布置安保也會和對方交涉吧,對方住在哪家賓館,總能告訴我吧?

  他無辜地看著紀勇濤,很多話盡在不言中。

  楚稼君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勇哥,我不捨得對你怎麼樣,但其他人捨得。

  楚稼君:……他們是真的捨得。知道那個混進麻古加工村的人,最後臉皮都被人剝下來的事兒嗎?沒必要的。

  紀勇濤點頭:要是告訴你賓館,你也要告訴我那輛校車的情況。你這是兩頭操縱,本質上就行不通,那些人都是你臨時組的,什麼都保證不了。

  楚稼君笑笑:你放心吧,他們自己也怕死的。

  ——如果兩輛旅遊車只是做焦點的幌子,對應的,那輛被用來保證旅遊車安全的人質校車,同樣也是幌子。校車在路邊加油站被發現了,裡面只有一車惶恐的師生被綁在座位上,劫匪早就不見蹤跡。

  紀勇濤:你就是沖著我來的,通過我知道賓館地址,抓住主辦方的人,問出真品藏的地方?

  紀勇濤:你有這腦子做什麼不好。

  楚稼君的目的反正達到了——紀勇濤被那車人質逼上了他們的車,現在就算知道人質沒事也來不及了,已經逃不掉了。

  楚稼君鬆了口氣,在車裡享受短暫的平靜:你的傷怎麼樣?我打電話找你,他們都不肯告訴我。

  紀勇濤:嘴上說不捨得,手上一口氣捅三刀。

  紀勇濤:你到底殺了多少人,自己記得嗎?

  楚稼君:你還有空管他們?就是因為你每次都管他們,管什麼人質什麼夢夢,所以每次都抓不住我。

  成究在開車,一邊叮囑侄子:要是苗頭不對就把那條子的脖子擰斷!——現在到底去哪?這人到底說不說?你們到底在聊啥?!

  楚稼君不耐煩地深呼吸:勇哥,快說吧。我有的是辦法不用打你也能讓你說。

  紀勇濤:你殺了我好了。我肺受傷了,以後很難劇烈運動,基本出不了什麼任務了。你已經把我毀了。

  楚稼君不滿: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我怎麼就毀了你了?我是砍你手了砍你腳了,還是把你家偷空了?你說話講不講道理?你不是好好的嗎?我給你錢,你有吃有喝,你怎麼還不滿意了?

  楚稼君:你喜歡我叫許飛,等事情過去了,我去改名叫許飛也行啊,怎麼就……你們和他說,我和他說不通!

  成究:要不先找個地方吃飯吧?你們倆盯著他,我去買飯……

  楚稼君:我吃不下!氣都氣飽了!

  成究:所以他把你氣成這樣,你留著他幹啥呢?殺了,再去抓個知道地址的!

  楚稼君:他媽的這是你大哥的家事,有你小弟說話的份嗎?!

  成究:還大哥小弟?你現在有啥?要錢沒有要槍沒有,你——

  話音未落,一聲輕響,槍口對準了他。那是從安保員身上搜到的槍。

  楚稼君睜大雙眼,幽幽道:你說話給我注意點。

  他又用那種眼神注視著紀勇濤:勇哥,這樣。你一分鐘不說,我就拉開車窗殺一個路上的人,這樣好玩,對不對?

  兜兜轉轉,車回到市中心。

  這家迎賓館里進出的住客,看上去都衣冠楚楚。這裡是主辦方負責人下榻的地方,對方來自日本珠寶公司的華裔員工,一般都會謹慎安排住這樣的高級酒店。

  茶褐色和純白色的大理石作為大堂的主基調,乾淨寬闊的布局讓這裡和招待所完全是兩個等級的場所。

  車停在賓館門口,成究要下車,楚稼君攔住:再往前開,至少開三條街。

  楚稼君:先去打探房間里有多少人,打探到了就回車裡。如果只有一個人在,就把車開到賓館門口,編個理由把人騙出來;如果是多個人在一間,就去兩個人,用槍控制,問出來之後就殺。

  之前劫校車的兩個人也回城了,正趕來和他們匯合,貨車裡一下子擁擠了起來。最後是那兩人中的一個去打探房間的情況,那人長得普通但端正,是這群人裡面不容易引起注意的。

  為了防止紀勇濤在車裡弄出動靜,他的手腳被綁住,眼睛也被蒙住。

  其他人在車內等待消息,大約十五分鐘,去的人回來了,說那人是一個人住。

  按照計劃,成究把車開到賓館前,賓館外沒幾個人。車停下,那人剛拉開車門跳下車,楚稼君就突然說:開車!走!

  成究:什……

  楚稼君:開車走!

  ——在成究踩下油門的同時,賓館外幾個「零散」客人也同時拔槍對準了貨車,還有人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原本順暢的賓館車廊,前後都殺出了兩輛車堵住路,但楚稼君反應太快,路還沒來得及被車堵死,貨車就倒退撞開了後面的車,沖回馬路。

  透過後視鏡,能看見那個下車的人還想反抗,但立刻被亂槍打死。

  楚稼君之所以覺得不對勁,是因為賓館門口的人太少了,不僅比剛才經過時要少,而且往大堂里看,前台也是空的。顯然,有人提前預料到這個情況,在短時間裡疏散了原來賓館內外的普通人,換上了便衣和攔截車。

  飛馳的貨車後面不斷出現警車的追擊,車裡,楚稼君死死盯著紀勇濤。

  楚稼君:對的……對的……我料得到你會把寶石換成假玻璃,你也料得到我是沖著什麼去的……

  楚稼君:你提前安排好了?連賓館都是裝作不情不願告訴我的……

  紀勇濤一言不發。他聽見槍上膛的聲音,也有了覺悟——但楚稼君下一秒拉開車窗,想往窗外的路人開槍;紀勇濤拼盡全力往他的方向撞去,在飛馳的貨車裡,兩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他還想繼續拖住楚稼君的行動,但成究的侄子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用那股大到恐怖的蠻力,將紀勇濤的頭按著往地上撞。

  逐漸模糊的意識。警笛,槍響,血味,楚稼君的嘶吼聲……紀勇濤倒在那,反而感到很放鬆、很放鬆,他的嘴角,緩緩地笑了。

  貨車勉強甩開一波追擊,往出城的公路全速急駛。

  再醒來時,他能感覺到楚稼君就坐在自己對面。

  已經聽不見警笛、或者城市喧嘩聲了。這輛貨車,應該已經逃出了城。

  車裡還有另外三個劫匪,在激烈爭執接下來該怎麼辦,有說斃了紀勇濤的,也有說把他當人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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