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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心如故(一)

  朱於淵靜靜躺在床上,沒有動彈,只覺臉頰忽生起奇異的感覺,知她又在凝視自己。她瞧了一會,輕輕一晃,纖纖五指,朝他面前伸去。朱於淵猛地睜眼,低聲道:「你——」那人影驀地縮回手,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說:「躺著,莫動。」 

  朱於淵剛想說話,那人影又道:「閉眼。」聲音依舊清清淡淡,聽不出半點情緒。朱於淵微一沉吟,索性閉上了眼,心道:「我且瞧你要做甚麼。」 

  剛轉完念,懷中忽一暖,一個香軟的身子,鑽入了蓋在身上的薄毯中。 

  朱於淵驚道:「你!——」雙目忽被掩住。她.伏.在.他.身.上,吐氣如蘭,一股一股,全襲向他頸.間。她驀地拉起朱於淵的右手,輕輕放在自己背上,朱於淵只覺觸手滑膩,她竟已褪.去.衣衫。 

  朱於淵想縮手,卻被她牢牢按住,不許他移動。而掩住他雙眼的另一隻手,也漸漸鬆開,慢慢滑落,握住朱於淵的左手,將他左右手交疊,一起輕輕放在腰.背.間。 

  朱於淵沒有再動。只覺她一雙柔荑,已摟住了他的脖頸,二人相.疊.相.纏,伏在.床.中,竟如並.蒂.雙.花,又似交.頸.鴛.鴦。 

  朱於淵緩緩睜開眼,但見一雙如煙似水的目光,正一眨不眨望著自己。那眼神既恍惚,且慵倦,迷離中卻又帶著股奇特的媚意。 

  她與朱於淵四目相對,忽然微微一笑,又將他攬緊了些,兩片柔軟的櫻唇,輕輕湊上.他.耳.根。 

  朱於淵沒有動彈。更沒有推開她,忽然也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今夜來這裡,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旁人的主意?」 

  那如水霧般的目光輕輕一閃,她的動作停止了。她伏在朱於淵胸前,瞥了他一眼,輕啟櫻唇,懶懶地說:「有甚麼分別?」 

  朱於淵轉過臉,她小巧的耳垂,恰在他嘴邊。他低聲道:「有分別。如果是前者,那麼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她面無表情。道:「後者呢?」 

  朱於淵依舊摟著她,卻忽然一挺身,坐了起來。薄薄的毯子自她腰.背.處滑落,朱於淵抬起左手,拖過床頭的外衫,輕輕披回她身上。她長眉微蹙,低聲問:「你?」朱於淵沒有回答。抱住她,一同下了床。 

  他將她抱在懷裡,走了幾步,輕輕橫放於窗畔椅中,一伸手,點亮桌上的燈,又推開了半扇窗。 

  她扯住外衫。包裹住自己。在燈火里微微挑眉,眼中霧氣更濃:「你要做甚麼?」朱於淵卻依舊不答。轉過身,披上外衫,從旁邊取來一張棋盤與兩盅棋子,在她對面坐下。 

  他從容布局,又瞧了她一眼,平靜地說道:「如果是後者,那你就留下吧。留在此地,你我對弈到天亮。」 

  她打量他一眼:「為甚麼是後者就不用走?」 

  朱於淵靜靜地說:「我不再想瞧見有任何人,因為我而受罰。」 

  她仔細地瞧著他,眼底迷霧縈繞,卻隱隱透射一絲光亮:「你會下棋?」 

  朱於淵笑了笑,道:「會是會,不過棋藝很差。你得讓我先手才行。」 

  她唇邊漸漸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低低地道:「好。」 

  二人不再說話,唯有棋子伴著「啪」、「啪」聲,一記記落於棋盤中。過了半晌,她才動了動唇,淡淡地說:「我叫游心。」 

  朱於淵道:「嗯。」游心瞅著他,忽然又問:「你知道我的名字?」朱於淵道:「是啊。」 

  游心道:「哦。」朱於淵沉吟一會,開口問道:「你可知道,那些樂舞生被罰禁食,並且在廣場上跪了三個時辰?」 

  游心用兩根手指,掂起一枚棋子,渾不在意地說:「是么?」 

  朱於淵道:「你彷彿毫不在乎?」 

  游心輕輕伸臂,棋子「嗒」地被置於棋盤中央。須臾,她才淡淡說道:「我只在乎該在乎的,其餘的人,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她又不說話了,朱於淵也沉默不語。二人對弈了一局又一局,東方已泛出魚肚白。 

  朱於淵道:「好了,你回去罷。」游心「嗯」了一聲,徐徐起身,姿態又慵倦又美麗。她站在朱於淵面前,忽又說道:「我今晚還會再來。」 

  朱於淵抬起眼,問:「來的原因,是前者還是後者?」 

  游心忽爾一笑,眼底竟有媚意橫生,她轉過身,裊裊走向門外,只留下一句話: 

  「……不告訴你。」 

  自此之後,游心夜夜都來。不過沒有第一天那麼晚了,她常在戌時過半來到,過了亥時即離去。朱於淵依舊開著窗戶,與她或對弈,或各執一壺清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有時候朱於淵埋首看書,游心也不打擾,只靜靜坐在另一端出神。 

  杜息蘭起初很焦灼,常在暗中觀看。待瞧見他二人竟能和諧相處,她喜不自勝,將朱雲離罵了一頓:「我早說過,淵兒就是少年心性。你瞧,他見了更漂亮動人的游心,還不是很快就移情了?」朱雲離灰溜溜地說:「若論移情,尚且太早……」杜息蘭怒道:「你還不服?」朱雲離見她喜孜孜的,只得閉口不言。杜息蘭又觀察了幾日,見情形良好,她終於放下心來,陸續撤去了朱於淵所居側院外的侍女。朱於淵若要出門,她也常急急地吩咐下人:「快叫游心過來陪伴。」 

  慢慢地,眾人都習慣了朱於淵與游心一同進出。有時候瞧見他倆在一塊,眾人還會遠遠迴避,生怕打擾他們。游心從不解釋,朱於淵心中已有打算,也並不急著說甚麼,院外的侍女逐漸減少,他出門的次數倒越來越多了。 

  這天下午,他正握著刻碣刀,對住《登善集》,在院中演習刻碣刀法。朱雲離忽然來到。朱於淵心中一警,迅速將《登善集》藏在懷中。朱雲離卻假裝沒瞧見,只問:「淵兒,刻碣招式練得如何了?」 

  朱於淵道:「正在練。」朱雲離道:「使一路刀法給我瞧瞧。」 

  朱於淵猶豫了一下,卻見他神情正常,眼中似乎也沒甚麼邪光。朱於淵想了想,心道:「閉門造車,終究難以進步,不如索性演習幾招,看他如何指點,想來他總不會坑我罷。」 

  一念至此,他點點頭,道:「行。」於是下到場中,舉起刻碣刀,暗自想:「給他瞧哪一路招式呢?」 

  他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場景,便是當初在千佛山時,對白澤使「泰初有無」四招刀法,卻被白澤窺破之事。朱於淵心道:「就是它!」當下將刻碣刀平平一抬,刀鋒朝外,劃出端端正正的一橫。 

  朱雲離默不作聲,立在一旁觀看。朱於淵一口氣演完「泰」、「初」、「有」、「無」四字,最後一鉤收筆,朱雲離依然沒有說話。 

  朱於淵悄悄瞥他一眼,見他沉吟不語,倒好奇起來,問道:「在高手眼中,像這樣的招式,有沒有可能破解?」 

  朱雲離笑了笑,點點頭,說:「淵兒,尋常人對著你剛才的招式,自然會手忙腳亂。但如果交給一流高手來破解,卻並非很難。」 

  朱於淵心中一震,忙問:「為何?」 

  朱雲離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進屋拿一副紙筆出來。」朱於淵依言辦了,朱雲離將紙鋪在院中,把筆蘸了濃墨,說道:「你且在紙上書寫方才那四個字。」 

  朱於淵執起筆,一筆一劃,寫下了工工整整的「泰初有無」四字。朱雲離搖了搖頭,道:「果然。」 

  他在朱於淵好奇的目光中,提起筆,指著那四個字,說道:「淵兒,你性情認真細緻,寫字的時候太過規矩,一筆一劃,全落窠臼。你若要繼續按這種循規蹈矩的習慣,去練習刻碣刀法,那麼無論體內有多麼強大的內息,都終將浪費殆盡。」 

  朱於淵悚然而驚,問:「為甚麼?」 

  朱雲離道:「第一代刻碣刀法由裴釋舟創立,當時威力已很強,但尚未登峰造極。直到傳入傅高唐手中后,才真正發揮出最大的力量。這一切,只因傅高唐對刻碣刀法進行了改良,而他的改良,恰恰帶來了驚人的成效。」 

  他舉起筆,在朱於淵方才寫的「泰」字上輕輕一指,又說道:「傅高唐的字很醜,大伙兒一直取笑他。但他卻把這種丑很巧妙地融進了刀法中。如果由他來書寫『泰』字,三條橫線之間的距離皆飄忽不定,更遑論橫平豎直、撇捺勻稱了。而且他常常寫錯筆順,幼年時還為此挨過不少罰。可是有一天,他幡然省悟,從此再不刻意更改,反而恣意放任,人家寫字遵循自上而下、從左往右的原則,他卻時不時反其道而行。」 

  他注視朱於淵的眼睛,又徐徐說道:「正因如此,傅高唐的對手根本無從判斷他每一招走勢,自然便難以應付。而凡能入選刻碣刀法的每一個字,其總體筆劃布局原本就是很精妙的。再加上傅高唐的演繹,於精妙端嚴中又多了靈巧機變,因此才奠定了他不凡的江湖地位。」 

  朱於淵緩緩點頭,心道:「有理。」他想起白澤破招一事,又問:「我發現刻碣刀法還有一個問題。」朱雲離道:「你說。」(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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