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情故事上集

  「媽呀！」

  正悉悉索索拿鑰匙準備開門的顧夏陽，本來還沉浸在情緒里，看到房門突然打開，嚇了一大跳。

  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手就已經擰上了自己的耳朵。

  「衰仔！周媽媽的飯菜好吃么？鋼琴好聽么？」

  兩家就在隔壁，加上隔音沒那麼好，顧夏陽剛從那邊跟周媽媽告別，這頭的顧媽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了。

  其實那首Tears也讓沈芳沉浸其中，不過她萬萬想不到這首鋼琴曲會是自己兒子彈奏的。

  「哎，哎，芳姐，疼，疼！快鬆手。」這熟悉的手感來自靈魂深處的記憶，顧夏陽趕緊求饒。

  「芳姐，你怎麼這麼早就回家了。」

  眼前這個擰著顧夏陽耳朵，歲月難掩其精緻的美婦人就是顧夏陽的老媽沈芳。

  「今天牌局結束的早，就早點回來看看生病的崽，沒想到人家有小美人相伴左右。」

  「再說這兩天我哪天不是回來給你做飯吃，你就在隔壁用餐，不知道回家知會一聲？」

  沈芳眼裡充滿了打趣，道：「怎麼，還是嫌我回家太早了？不然，你再過去坐一會？小敏可比我這個人老珠黃的老太婆好看多了！周媽媽的飯菜也燒的比我美味，是不是？」

  「不是不是，您那是天上掉下個沈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少貧嘴，你不是身體不舒服么，這麼快就活蹦亂跳了？瞧瞧你都去幹什麼了，好好一件白襯衣都成灰色的了。」

  「我去幫小猶太修電視機去啦，順便吃個飯！」

  顧夏陽一個勁求饒，道：「好了，真好了，這都三天了，你兒子現在棒棒噠！」

  「小猶太？你還會修電視機了？我怎麼不知道。」

  沈芳狐疑道：「衰仔，同你那死鬼老爸完全兩個樣子，油嘴滑舌，招貓逗狗的也不知道像了誰！」

  「像舅舅，像舅舅。都說外甥像舅，錯不了。」

  「……像舅舅，你就死定了！」

  自己弟弟什麼德性，沈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啐』了一聲，說道：「前些日子你舅舅給我來電話啦，問你的事情，還說你外公都發話了，堂堂一個香港中文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天天在家躺屍像話么，不行就去公司坐班！」

  聽到外公都發話了，顧夏陽記憶里浮現出那個拄著拐杖不怒自威的老爺子，問道：「我這不是生病了么，您最後怎麼說的？」

  「還能怎麼說？實話實說，告訴老爺子，你這個衰仔在我這裡騙了二十萬，還瞞著我在你舅舅那裡騙了三十萬，加起來整整五十萬，說要去辦雜誌！」

  沈芳眯著眼睛，盯著自己的兒子：「要是不弄出點名堂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五十萬？辦雜誌？」

  顧夏陽聞言為之一愣，隨即記憶瞭然，趕忙道：「肯定有名堂！芳姐你還不相信你兒子么，這兩天要不是我生病，說不定都張羅的差不多了，現在叫小晶在幫忙弄著呢！」

  「嗯。」

  對於兒子的話，沈芳不置可否。自家的兒子自己清楚，雖然在某些方面沒個正形，但也不是亂來的人，更別說騙個五十萬去花銷了。

  加上顧夏陽出身香港中文大學，辦雜誌也算是專業對口，軟磨硬泡之下沈芳也就同意了。

  至於顧夏陽從舅舅那裡又拿了三十萬，沈芳怎麼可能不知情，甚至還是她私下『慫恿』的，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弟弟的態度，畢竟她對辦雜誌這種事情拿不準。

  歸根結底兒子剛剛大學畢業，有著理想抱負，雄心壯志，做父母的有條件，總要支持一下。

  拿出整整五十萬港幣，給剛剛大學畢業的兒子去辦雜誌，這種事情要是說出去，整個屋邨估計都不會有人信，有這錢早就搬去新屋了。

  拿給二十齣頭的崽去敗家？痴線啦！

  不過對於沈芳來說，五十萬港幣，其實並不算太多。

  現在徹底靈肉契合的顧夏陽，哪還不清楚眼前的老媽是實打實的『香江公主』出身。

  說來也是傳奇，顧夏陽的外公沈元鴻，祖籍浙江東陽，是制衣世家。後來戰亂導致家破人亡，便孤身一人逃難到了香港。

  在香港他做苦力、賣舊衣、賣舊墨水筆、擺地攤，辛勤地積累了一筆小資金，經過一番拼搏后在上海街買了一個鋪位，取名成萬記，經營家族傳承的制衣行，白手起家，漸漸有了如今在香港也算名聲不菲的萬都制衣。

  古語有云：「萬丈高樓由地起」。

  沈元鴻的萬都制衣起初也不過是家庭式店子，但經過多年苦心經營已經是變成一家中等規模的制衣公司。

  唯一煩惱的就是老爺子兒女雙全，可偏偏子女沒一個省心的。

  兒子沈浩因為幼時疏於管教，高不成低不就，甚至還成了香港出名的制衣浪蕩子，遊戲花叢，算半個花邊周刊的主打人物。

  這倒也罷了，偏偏自己的女兒沈芳，是個一等一的『奇女子』！

  年輕時的沈芳曾經也是富家乖乖女，可因為一場意外卷進了社團械鬥，然後就是遭遇俗套的英雄救美，深陷愛情不可自拔，寧可斷絕父女關係也要跟著顧夏陽的死鬼老爸遠走高飛。

  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果不其然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就在顧夏陽三歲那年，他的死鬼老爹被仇家在桑拿房偷襲，活活斬死，橫屍街頭。

  沈芳也是頭倔驢，當了寡婦依舊置氣不回家，守著啟業邨這間愛情小築把顧夏陽拉扯大。

  要不然此時的顧夏陽，應該也算半個制衣小開。

  當然了，萬都制衣的長公主倔歸倔，傻可是一點都不傻，弟弟給的錢一分不少的拿著，全部用於牌局以及購物、美容揮霍。

  噢不，一部分銀紙在高檔商場開了間服裝店，生意馬馬虎虎，至少沒蝕本。

  還有一小部分，則用於撫養缺失父愛的顧夏陽！

  這也是為什麼住在啟業邨的大多數底層人士要為生活奔波，打幾份工找錢，但顧夏陽家卻從沒為碎銀幾兩發過愁的原因。

  在吃穿用度上沈芳沒有少過顧夏陽一點，當然了，顧夏陽跟老媽的各種奢侈品大衣、包包什麼的，那是一點都不能比！！！

  用沈芳的話說就是：我命好，我爹有錢。至於你？呵呵！

  每一年顧夏陽都會去老爺子的山頂豪宅團聚幾次，他也曾在年少時不停的問老媽為什麼不回家，或者叫外公給咱們買個大房子之類的。

  最後換來的是一個巴掌，以及沈芳嚴厲的話語：「這才是你的家，你想換個大房子，自己憑本事去賺！」

  物質上的滿足是有，但絕不超標，跟自家老媽沒得比。但如今顧夏陽真的畢業了，想要創業，沈芳還是掏出了打牌輸剩下的一點『微薄積蓄』全力支持，甚至暗示他去舅舅那再忽悠一點……

  說是忽悠實際上沈芳也是借著弟弟的眼光看看兒子想要發展的事業，至於她自己的二十萬給兒子，蝕本了就蝕本了。大不了蝕本后，他安心工作先積攢經驗。

  不過沈芳千算萬算，沒猜到自己的弟弟沈浩比她更無所謂，三十萬而已，就當送給外甥的畢業禮物，至於辦雜誌這種事情？外甥想試試就試試唄。

  話說回來，顧夏陽也不得不感慨自家老媽是真厲害，天天打牌美容也能培養出個香港中文大學的高材生。

  能在啟業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沒讓兒子染上什麼惡習，沒走死鬼老爸的路子去混社團，也是殊為不易的。

  「到底是這位奇女子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還是老爸你妥妥的香港第一深情？把愛留在啟業邨？」

  「去給你那死鬼老爸上柱香！我去洗碗了。」

  原來是怕兒子回家晚餓肚子，沈芳一直留著飯菜。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萬都長公主，在收穫愛情以後，變成了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妻子，可惜那個男人福氣太短。

  顧夏陽點了三柱香沖著死鬼老爸的相片拜了拜，心中暗道：「放心吧，我會照料好一切的！」

  相片里的死鬼老爸劍眉星目，氣宇軒昂，跨在一輛紅白相間的機車上，真是風頭一時無兩。

  這台摩托車，顧夏陽也一點都不陌生，SuzukiRG300！是鈴木在那些年生產的高性能兩衝程四缸車，限量532輛，摩托圈稱該車為「寡婦製造者」，這不是玩笑話，因為在這個時代的二行程車的確造成不少傷亡。

  除了動力難以掌握，車輛沒有任何電控安全系統，同時還因為它是一輛無需改裝就可以下賽道的猛獸。

  「芳姐絕對是外貌協會的！」

  顧夏陽這出眾的相貌完美繼承了父母的優點，一米八的大高個，就算現在去考無線TVB的藝員培訓班都是探囊取物的事情。

  對於父母的愛情故事，顧夏陽結合老媽一次次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大抵也是了解了個情況。

  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說，那就是『轟轟烈烈』。

  當年老爺子為了阻止這段孽緣也是手段頻出，甚至連O記都出動了，導致顧夏陽的死鬼老爸遠遁濠江，可是芳姐還是義無反顧的追了過去。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開著它，給芳姐留下什麼美好的記憶，比如像《天若有情》里的華仔一樣騎著摩托邊飛奔邊擦鼻血的鏡頭，那種動人的時刻。芳姐就是坐在他後面的吳倩漣穿著潔白的婚紗，裙紗飛舞……」

  「肯定有吧！不然芳姐怎麼可能芳心暗許，一輩子守著你呢！」

  劉天王後來在電影里騎的摩托車，就是SuzukiRG300的升級款SuzukiRG500，可謂是經典戰車。

  那個鏡頭，幾乎是成為後來女孩兒們最為艷羨的精彩時刻。

  可惜最終劉天王還是死了，跟死鬼老爸幾乎是一個結局，當真是做什麼都別做矮騾子，生死不過轉瞬間。一天進社團，一輩子都洗不白啦！

  「芳姐為了你亦或者是為了這段感情？還是無顏再回家面對老爺子？將自己留困在這小小的牢籠！」

  顧夏陽將三柱香插進香爐，暗暗承諾：「我努力吧，讓他們父女早日解開心結。」

  「香港的黃金時代，何嘗不是屬於我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