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崔明亮
林浩一路吐槽火花帶閃電,曾黎在那邊聽得認真,順便也講講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還真別說,今天差點出事故。」
她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都還有點后怕:
「也不知道是誰,晾衣服的時候沒有掛好。我就這麼走著呢,啪一聲掉我前面,是那種大衣你知道吧?還好我運氣好啊。」
「沒事就好,找著是誰的了么?」
「沒,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嘖!」林浩於是爬下床,起來給自己接了杯水,道:「你就是這種性子,太軟了,太聽話了。你得找他,至少讓他給你道個歉。」
「還好吧,不用了。」
「.……你啊。」林浩於是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曾黎就是這種性格,不然以她這個資質多出去找找機會,也不見得會比其他女生差。但想了想,林浩還是道:「我去找,我給曄子打電話。」
「誒別!」曾黎連忙道:「沒什麼大事情,真沒事。」
「.……」
「聊點開心的吧.……」
雜七雜八,林浩沒想到來到這裡第一天就聊了好久的電話粥……我的媽,電話粥,好古老的名詞。
但事情其實就是這樣了,兩人打了不短的電話。怎麼說呢,兩人好像都沒有明說這個事情,但又都心知肚明,兩人之間現在是有點那個意思,不然現在幹嘛聊這麼久?
林浩站在窗前又喝了一口水: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從.……那天晚上曾黎說,自己大二那個「校外男朋友」並不存在的時候,開始的吧。 ……
第二天天氣不錯,雖然沒出太陽有點陰沉沉的,但好在雪停了。按照餘力為這些鄉港人的說法,是個好兆頭。劇組除掉後勤什麼的也是好幾十號人上陣,加上現場的群演就是當地人,吵吵嚷嚷的。
賈章柯自從影片開始運轉,基本上就進入了所有導演都不約而同的導演作息:兩三點睡,四五點起。但在林浩看起來還不夠,比某偶像練習生每天睡半小時練舞和綿羊興準備專輯十天不睡覺,差遠了是不是?誒,這麼看起來,我們國家的演藝人員敬業程度其實還是有進步的嘛!
林浩走在現場,看一群人忙乎開機儀式,邊走邊想。那邊賈章柯在現場到處亂轉,戴著個有些可笑的紅色帽子,穿了件紅灰相間的羽絨服,然後拿著對講機招呼著:「填這個角,這邊來幾個,把它填一下。」於是幾個人就過來,又把水泥袋子搬過來幾個,抵著那個演出的牌子好讓它更穩當。
天氣很冷,他嘴裡吐著白氣。
賈章柯個子又不高,在幾個幫手面前倒顯得氣勢不足,更像是個場務而不是導演。
因為在旁邊有人還拿著個話筒在試麥,一堆鄉親在周圍圍觀,還有主張要辦開機儀式的鄉港人又帶著一群人在外面搞各種貢品啊,桌子啊,紅布啊,香啊什麼的。
試麥的那個人,站在兩個大燈前面,頭頂是「為實現四個線代(諧音防河蟹)化而奮鬥」幾個大紅字,聲音甚至比賈章柯聲音還大。
林浩聽見當地臨時找來的群演說這都啥啊,都不像拍戲,有人還說拿著個對講我也會。但其實這麼幾十號人的現場並不亂,就已經說明導演的本事了。而且台上那個是副導顧錚,不是導演啊! ……
「看什麼呢?」
「沒看啥。」
餘力為從人群里擠了過來,拍了拍林浩肩膀。等人家一轉過來,他就樂了。
林浩的頭髮留了個四六分,裹了個羽絨服,裡面穿得就是那個味兒,更重要的是戴了個黑框眼鏡。配上那一口汾陽話,這一下子就有那麼一點意思出來了啊。
「怎麼樣,別笑,我學得像不像?」
林浩並不理會這傢伙的「嘲笑」,反倒是問回來。北方方言趕南方方言難度低不少,但他這前後攏共兩個月,也不知道學得像不像。
「我是覺得不錯。」
於是林浩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道:「怎麼,那邊弄好了?」
「差不多了,就等導演了。」
說實話,這個東西也就他們鄉港來的信,搞的這麼正式。林浩就從這邊看過去,真的是一派喜氣洋洋的狀態。但就像《卧虎藏龍》的時候,李桉就說過:」製片人讓我搞個儀式,我說我不想搞,不過最後還是舉行了一個儀式,大家都很振奮。」
是的,江製片是鄉港的,總之有他們的地方就要有這個。於是供奉的案桌都用紅布蓋住,奉關帝,兩旁是香爐和還有烤豬頭……
本來要乳豬但是沒有,那東西現在只是在鄉港多,所以豬頭吧,然後水果。攝影機用紅布蓋住,按理來說由劇組主創依次上香拜神,最後掀開機器的紅布,宣布開機。
但這次嘛,賈章柯還有餘力為、李傑明兩個鄉港人,剛好代表了。導演製片監製都齊了,完活,一切就緒。
「開機!」
賈章柯手一揮,於是現場大家捧場歡呼,《站台》就這麼開機了。 ……
劇組準備其實很充分,所以基本上開機完,劇組就開拍了。第一場戲拍的是崔明亮的父親崔萬林和崔明亮的一場戲。
「來,好了嗎?3,2,1,action!」
崔萬林在一旁整理著木頭,右邊停著輛自行車,崔明亮,張軍,陶二勇從左邊離開,順帶,張軍帶走了他的車。
他們都是縣文工團的青年,唱歌跳舞還追求時尚。用現在的話來說,他們就是縣裡的小資一族。這不,這批追趕潮流的文藝青年怎麼可能放過喇叭褲這種東西。
張軍他姑姑從廣州給他捎回來的,崔明亮也想要然後未果,便讓崔母給改了一件。
穿著正得意呢,就讓崔父給逮著了。 ……
「過來!」
林浩穿著薄薄的喇叭褲,黑夾克,幾步過來了。崔父是特意找的高大個當地群演,往那一站倒是真的筆挺,蠻有幾分父親的派頭:
「你穿的什麼褲子?」
「喇叭褲。」
崔父看了他兩眼,又上下掃了一下:「什麼喇叭褲?」
「喇叭褲就是喇叭褲。」林浩看他在看瞄著自己褲子,理所當然道:「就這樣。」
「那怎蹲下?」
「怎蹲不下?」林浩身子往後一擺,然後一歪,做出一副對峙的樣子。
崔父揣著手,只道:「你蹲!蹲下!」
林浩頗有些無語地看了下老父親,也只能扭過頭扶著褲子往下蹲,結果蹲一般下不去。因此他的姿勢很古怪,腳蹲到一半有感覺褲子要撕了,又捨不得又不想服輸。
倒像是蹲坑起來一半的姿勢,他試了兩下,還是捨不得改了一下午的喇叭褲起來了。
「那行嗎?」崔父質問道。
「咋不行。」
崔父看著他,示意他瞅瞅他現在這樣:「工人,穿這褲能幹活?農民能下地?」
「我是文藝工作者,不幹那活。」
「有點自由就搞資產階級那一套?」
林浩腦中一轉,臨時變成普通話:「不跟你說了,有代溝。」說完,三步兩步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