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不同的邏輯
輕車熟路，特別流暢。
畢竟是劇組已經開拍了一陣了，又是合作過的導演，所以林浩很快就帶入了情境，順暢演繹了一個底層小人物在這種窘境下的無奈反應——肚財覺得十塊錢太少了，吃一餐盒飯就沒了，所以想爭取兩句；而老同學粉鳥則也是終於忍不了似的，來了幾句看起來壓在心裡有好久的話。
大概意思就是：
「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做大了，基本上不做你這種小生意了。」
「你再看看這周圍，多少個瓶子壓縮成這麼一小塊『磚頭』，才賣兩百多一塊。」
「你這點瓶子，我旁邊那台機器掉在地上的瓶子都比你的多。所以你現在點貨，我還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才收你的。那你覺得十塊不夠，給你十二？還是十五？」
噼里啪啦。
好一頓教訓.……也說不上。
更多是類似於不耐煩，就是這事我能給你做都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
也就是我，才會理你。
這點錢的生意啊，我還是真不願意做了，你就別還這啊那的了，想要更多就去找別人吧。
肚財則以一種卑微的姿態，接受著已經發達的老同學的攻擊——這事可能看起來很過分，但實際上悲哀的是事情也許真是如此：
這可不是啥PUA。 ……
肚財有什麼？撿破爛的有啥。
粉鳥有這麼大一個廢品場，生活肯定也還不錯的，至少比他好多了。
所以老同學真是不缺他這點東西，也沒有必要佔他肚財這點便宜。所以如果PUA你是代表你還有些價值，讓他想壓榨，那肚財老同學這一波就算是真不在意了。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一層，這一段看似不算激烈的對話，背後甚至不止於此：對於撿破爛的肚財來說，老同學這些話砸過來，還相當於給他的事業也架設了障礙。
老同學發達了。
不做小生意了。
所以這第二層就不那麼平靜了，粉鳥似乎是帶著幾分抱怨的對話，其實對於底層的肚財來說，其實是波濤洶湧的。
換成高級一點的……
可能就類似於你的老同學，做國際貿易的，從國內向國外供貨。而你呢，是一個小廠的銷售，直到有一天給老同學供貨，人家懶得理你這種小生意了，把話攤開說了。
這就難堪了。
厚著臉皮繼續裝作來往，裝作若無其事直到關係徹底破裂？還是選擇聞弦知雅意，選擇還算體面地選擇離開呢？
顧長衛這裡設計的很好：
又是那輛機器緩緩駛過，遮擋住了兩人的身影。所以肚財對於這個事情的反應，也就不得而知了。 ……
「咔！過了！」
顧長衛很熟練的喊出了一聲咔，想再喊下一條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一整場戲已經拍完了，速度超出了眾人的想象：
一場戲，除了開始試的那幾條……
基本上後來都是一條過。
看得出林浩在表演之前，心裡就已經想好了這個角色該怎麼演，所以有一個堅實的打底的東西在。
只需要再根據現場情況，做一些調整。
如此這般。
然後表演起來自然就順遂了。
顧長衛覺得很欣慰的地方就在於此：
哪怕林浩是最後進組，又似乎是匆忙開拍，但事情證明他這種小人物身上的特點從第一個畫面開始，就整個映射到了眾人的眼裡。也就是說這觀眾的第一映像，一場戲就樹起來了。
也正常，畢竟這是人家自己寫的本子。
其他人也深以為然，非要說有什麼不滿意的話……
「就感覺……」
「感覺.……」
「感覺沒那麼打中，是吧？」還是陳曉這個憨憨，一句話就說出來，而不是其他人那種欲言又止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
一般來說，吐槽自己的上司、老闆、領導之類的事情，大家一般是不太敢直接說出來的，或者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的。但實際上吧，大家也是很想當下就吐槽……
而果然，一旦有人開了這個口子，
大家都會迅速跟上。
新人們紛紛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因為有話說得好，這人物亮相的第一場戲很重要，就是人見面的首要印象：就好比《紅樓夢》裡面王熙鳳出場的那一段，奉為經典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這場戲給的很足。
但林浩給的很少。
每次到了讓眾人覺得「肚財被老同學這麼說好慘」的感覺的時候，林浩就用一個掩飾的動作蓋過去。
再抬起頭來，又一切正常了。
觀眾也不得不憋回去。
「我也覺得是，總感覺就少了口氣，然後我就對他生不出更多的情緒來。」
「是，很奇怪。林哥這個處理方法肯定是有意為之，所以他應該還是要以平實的視角來處理這些事情。」
「就像.……」
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就像.……《冬天的骨頭》！」 ……
新人們很快達成共識，並且相互認可。
也許是期待太高了吧，他們希望這個角色展現出來的，會是給出比較直接地情緒。
因為整個電影就是關於肚財的故事。
所以林浩亮相的這麼一個鏡頭，也算是給整個故事給出了一個基調。
而林浩這邊，確實是打算這麼處理的，但又不止於此：《冬天的骨頭》里，導演更多是記錄片式的展示；而林浩想要的顯然不止於此。
他想要的，用簡單話來表示：
林浩要玩的是更高級的東西——就是雖然最後表現出來的是跟《冬天的骨頭》一樣，把一件相對的「大事」處理的平靜，但邏輯並不一樣。
詹妮弗的故事，是導演給的，她順著線索就走：走投無路的時候，導演再給一條路。
肚財的故事，是自己導向的。
所以詹妮弗的故事，就已經是整個電影要表達的全部了——而《大佛》這個電影里顧長衛講述的故事，只是肚財生活的一瞥。而實際上肚財的故事還有很多很豐滿的部分，所以才會讓故事的走向沒有故事痕迹.……
導演順著演員走。
這就是他的設想了。
畢竟這些年來多數戲份，無論是《盜夢空間》還是《2012》之類的商業大片，他都是個工具人。這種以自己為主角的戲碼，也終於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