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轉折點

  下午13點，距離對峙正式開始9小時。飄在海上的麥德林已經被對方派出的救生艇接走，在那之後，雙方默契地進入了無線電靜默狀態，原本距離不過200海里的兩支艦艇編隊開始脫離接觸，雷達信號消失，電磁屏蔽系統啟動，衛星跟蹤逐漸丟失，一個小時之後，兩支航母編隊在相互的視野中隱身。從雙方正式接觸、對峙開始，這場交鋒的強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攀升，而在丑國方面出現第一架戰機損失后，對峙的性質陡然改變。這已經不再是那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和平對抗了。雙方的手，都已經放到了扳機上。002號編隊開始以極限速度向預定戰位機動，永夏島的所有預警機全部升空，本來在執行戰備巡航的h-20掉轉方向遠離對峙海域，沿海所有空軍基地進入一級戰備，甚至連大陸腹地深處的某些深井，也已經揭開了它們的井蓋。高飛已經駕駛他的戰機返回了航母，艦載機聯隊指揮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但卻沒有做出任何限制，幾分鐘之後，在油料重新布滿后，他再次回到了飛機上整裝待命。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信號。等待著這一切開始、或者結束的信號。.……里根號航母編隊，里根號航母指揮室。被就回來的麥德林正在講述著他墜機的經過，他的身上裹著毯子，臉上神色驚慌，語氣也有些顫抖。但，這種驚慌並不是因為他還沉浸在剛剛被擊落的恐懼中，而是因為他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墜機將會帶來何等恐怖的後果。如果當時自己再堅持一下就好了。明明還有一千五百米的高度，飛機的整體結構也沒有被破壞，只要再堅持幾秒鐘，等到飛控系統恢復之後，他其實完全有可能重新控制住飛機返回高空。可他太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間了，慌亂讓他喪失了判斷力，對自己價值的自負讓他喪失了犧牲的意志，於是，他便做出了一個這樣錯誤的選擇。-——也許也不一定是錯誤呢？畢竟，自己活下來了。只要自己還活著，損失就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而如果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自己墜機死在了那片海上，恐怕他所擔心的那件事情，在此刻就已經爆發了吧？想到這裡，麥德林的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他放下裝著熱茶的杯子，看向身前的指揮官，開口問道：「要開戰了嗎？」指揮官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現在，我們在等待上級的命令。」.……海的那一邊，白色房子。所有人都已經收到了海上墜機的消息，也收到了麥德林最新的情況反饋記錄，眾人環坐在那張小小的辦公室里，而沒有座位的人就只能站著。這一幕，與當年他們遠程指揮著某一隻特種部隊突入irag，完成那個他們籌劃已久的目標時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時候的大屏幕上顯示的遠遠不止一支特種部隊的信息，而是他們全球所有軍事基地、所有海上艦隊的位置和作戰準備情況。「.……情況已經非常明了了，我們必須要做出決策。」「事實就擺在面前：我們損失了一架戰機。」「現在，對方已經完全進入了戰鬥準備狀態，整個世界的命運都握在了我們的手裡。」「我們已經收到了對方高層的照會，對方澄清這只是一場意外。」「但對我們來說，沒有意外可言——實際上，他們也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當做意外處理。」「先生們，女士們。」「這個世界的命運，將會在未來五分鐘內決定。」聽到他的話，坐在正中間的老人微微有些失神。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什麼時候？是那一次導彈危機？還是那一次的海上對峙？在那幾次危機里，每一次都有人站出來力挽狂瀾，把即將走向滅亡的人類重新拉回正軌，那麼這一次呢？自己會是這個人嗎？老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掃過同樣沉默的眾人，一時之間，無法開口。他累了。對於他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要去承擔一個世界的命運，實在是有些太過於困難了。.……琉球海域，出雲號驅逐艦。山村浩已經收到了丑國f-35c墜機的消息，也注意到了對方的所有部隊已經全部進入無線電靜默，並且脫離了己方艦船的接觸範圍，在這一刻，他已經認清了這場對峙的勝負。接下來的情況如何發展，他已經不再關心，他所認定的只有一件事情：站隊的時刻到來了。至於該選擇誰？答桉很明顯。其實在一開始的策略中，他們就已經決定，哪怕這場對峙中華夏處於略微的劣勢、只要不是崩潰性的劣勢，那麼他們就一定會選擇華夏。而道理也很簡單。天堂太遠，兔子太近。看著雷達屏幕上漸漸遠去的丑國艦隊，他拿起了出雲號指揮室里的電話，隨即接通了一個號碼，傳遞出了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他不知道這條消息最終能否發揮作用。-——或許，那隻兔子所掌握的消息還要遠遠超過己方，但這都不重要，因為這只是一個投名狀。從今天起，從此刻起，如果這個世界還能繼續存在，那麼，自己的國家，恐怕就要換一個主子了。.……熊國，莫斯口，紅場的一座小型建築里，那個男人正在平靜地喝著杯子里的烈酒。他其實並沒有飲酒的習慣，但在面臨這樣巨變的關鍵節點時，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喝上一口，哪怕只是為了那種在他看來有些可笑的儀式感。就在半小時之前，他向北海艦隊發出了進入核戰備狀態的命令，四艘北風之神級核潛艇已經全部潛入北冰洋的堅冰之下，正默默地向預定海域航行。他們暫時還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務，但他們知道，自己接到的下一道命令，一定是毀滅世界的命令。潛艇上，沒有人會希望長波通訊系統的提示音響起，正如這個男人也不希望他面前這部紅色的電話響起一樣。按照與東方的約定，如果一切平安，那麼下一通電話將是在對方時間的晚上8點之後。而現在，距離那個時間，還有整整7個小時。杯子里的酒，已經快要飲盡了。.……麥德林裹著毯子站在甲板上，溫熱的海風吹拂著他的身體，這讓他感覺到有些燥熱，他丟掉了毛毯，穿著與周圍的軍人格格不入的t恤在甲板的邊緣來回踱步。甲板上的氣氛極度緊張，所有起飛跑道上的飛機都已經開始了引擎預熱，只要一個命令，他們就會攜帶著那些可怕的武器沖入空中，然後再以不可阻擋的威勢將其傾斜到敵人的頭上。這樣的場景，他從入伍的第一天開始就幻想過無數次，他一直都覺得這是一個夢幻般壯美的場景。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到了這一個時刻，他卻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欣賞。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蕩開來，飄蕩的自己那個遠在萬里之外的未婚妻身上。-——對了，還有橫須賀港的那個嬌小的島國女人。她們能活下來嗎？或者，她們會比自己活得更久嗎？這個問題，他想不出答桉。於是他越發焦躁，但就在這樣的焦躁之中，他卻突兀地在甲板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那是一個紅色的、刺眼的、間斷閃爍著的亮點。周圍的人似乎沒有發現這個亮點，麥德林好奇地走上前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亮點出現的位置，等待十幾秒之後，亮點再次出現，並且對他的皮膚造成了劇烈的燒傷。「shit!!!」麥德林勐然縮回手，他認出了這是激光引導器的亮點，可這個亮點來自於何方？導彈？這不可能，因為截止目前為止，宙斯盾系統還沒有任何反應。他迷茫地抬頭看向天空，在好幾秒之後，才想起向艦隊指揮彙報了這個情況，而等到對方跟隨他來到甲板上時，那個亮點已經開始在甲板上移動，並且蝕刻出了歪歪扭扭的軌跡。艦隊總指揮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同樣看向了更高更高的天空。.……夏威夷島。截止目前為止，這個島嶼上仍然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之中——當然，除了軍事基地里的那些士兵。他們所有人都在盯著同一個東西，那個東西被投射到大屏幕上，讓所有熟悉它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張從水下聲吶圖。一張並不是來自於己方，但卻精準地指明了這個基地幾乎所有艦艇位置的聲吶圖。而它所代表的意義，不言而明。有人在盯著他們。甚至，這個盯著他們的人，可能就在這個基地附近。也許是潛艇？也許是某種聲吶浮標？但那都不重要了，能把這些東西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而自己還沒有發現，這件事情本身，其實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丑國，內陸，民兵三導彈發射基地。剛剛進入戰備狀態的導彈，就在一分鐘之前，收到了解除戰備的命令。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甚至在許多下層軍官眼中，這隻不過是一次上級一時興起的演練，只有這個基地的高層指揮官知道，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他們到底經歷過了什麼樣的可怕的危險。這種危險並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國家，而是對整個人類。但，就在10分鐘之前，有一個勢力，以一種遠遠超過所有人預料的方式，終結了這個危險。一道直徑不超過10厘米的光束從天而降，當著指揮官的面，恰到好處地熔穿了他身前的裝甲指揮車的前蓋。他們無從判斷這道光束的危險性，可沒有人願意冒險。於是在5分鐘之前，那座白色房子收到了這個消息。與這個消息同時傳遞的，還有里根號航母上的光點、夏威夷基地的聲吶圖、消失的北風之神和h-20、以及.……某個島國臨時關閉港口的消息。.……下午15點，對峙發生后11小時。里根號航母解除了戰備狀態，艦載機全部熄火，無線電靜默解除，艦艇速度降低，艦艇生活區域重新開放。水兵們歡呼雀躍地走進船艙，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場費心費力又危險的任務終於結束了。麥德林站在甲板上默默地看著這些一無所知的水兵，心裡突然湧上一陣悲涼。他突然意識到，今天，將會是一個轉折點。一個自己國家與對方的軍力對比由優勢降為均勢的轉折點。在不知不覺間，自己似乎見證了歷史。這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歷史，可它終究會被人記住。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有些好奇地看向不遠處甲板上已經被遮蓋起來的那個激光燒蝕的痕迹。那片歪歪扭扭的形狀，到底會是什麼呢？他環顧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后，悄悄地走向了那片甲板，然後費力地揭開了上面的阻燃布。仍然是一個奇怪的形狀。他用手機拍下那個形狀，返回到自己的艙室連上了網路，用識圖功能查到了那個形狀的意思。七一。7月1日。麥德林默默地在心裡念著這個日期。也許，這只是對方在展示實力時的無意之舉，但他知道，這個日期，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會以一種難以磨滅的方式，留在這艘航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