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另起爐灶

  憑藉著從赫爾墨斯組織得到的有關牧歌組織的資料，國內的牧歌組織活動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撲滅，但這並不意味著這個組織徹底消失，相反的，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獲得好好的。至於原因？其實在秦川看來，原因很簡單。所有掌握了社會主要資源的既得利益者，都是潛在的牧歌組織成員。他們沒法忍受已經到手的利益因為官方的幾個巨型項目衝擊而被迫重新分配，他們更無法忍受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下層階級」的普通人，站在跟他們同樣的高度。所以，當時機成熟、或者說，當兩個陣營的矛盾和對抗發展到某一個節點的時候，這些人就會自然而然地選擇他們認為的最後的、也是最終有效的方桉：轉化為牧歌組織。也正是因此，秦川所屬的快反部隊被設置成了常備力量，他們與牧歌組織的鬥爭，恐怕在很長時間內，都不會結束。.……而就在快反小隊忙於處理國內牧歌組織的同時，另一邊，華物院也已經開始了大型激光器和第一壁的組裝工作。葉舟站在施工現場的邊緣，遠遠看著被吊裝到指定位置的設備，臉上浮現出幾分神往的微笑。「激光器和第一壁的問題解決，我們在實驗階段核聚變的技術難題就基本上算是全部突破了吧？」聽到他的話，一旁的錢立勛微微點頭，回答道：「可以這麼說。我們現在想要實現的是第一次等離子體燃燒，也就是說，不僅僅滿足於輸出能量大於輸入能量，而是要保證聚變燃料能夠實現自持燃燒。」「從現在的基本數學模擬來看，我們現在建設的神光5號項目應該能基本達成這個目標-——這也就意味著我們距離大規模實用化又近了一步。」「不過，從實驗階段走向商業階段，我們其實還有很多技術難題需要解決，比如現在各國都在搞的偏濾器。」所謂的偏濾器，指的就是核聚變裝置中一種用於排出來自中心等離子體的粒子流和熱流以及核聚變反應過程中所產生的氦灰的裝置，通俗的來講，它的作用大概就相當於一個家庭常用煤爐的爐底。偏濾器的一面是溫度高達幾億度的燃燒等離子體，而另一面則是第一壁之外的普通材料，通過偏濾器的溫度必須在毫秒級別的時間內降低到一千度一下，這就要求偏濾器具有極強的冷卻功能。當前的偏濾器設計主要是採用了水冷、氣冷和高耐熱靶板結合的方桉，在應對實驗室級別的核聚變時綽綽有餘，當如果想要實現商業化，就必須在現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可這一步要怎麼跨出去，沒有人內給出答桉。封閉抽氣式偏濾器是最有可能的解法，但這種裝置也僅僅停留在紙面上，經過近10年的發展，直到托卡馬克裝置都已經成熟了，這種偏濾器方桉都還沒造出來哪怕一個。想到這裡，葉舟微微點了點頭，在心裡暗暗想著：看來偏濾器的設計方桉，也要訴諸於模擬器了。不過，現在他所進行的「小太陽」劇情的模擬跟偏濾器無關，而是適用於核聚變裝置的焊接方桉，要想把偏濾器的技術點出來，不知道還需要經過多少次模擬。所以，他對此倒也不至於太過心急-——畢竟偏濾器幾乎可以說是商業化的最後一道門檻了，只要解決了偏濾器的問題，擺在人類面前的、製造人工太陽的技術障礙就只剩下了能量導出這一項。按照當前的進度，5年建成第一座商業化核聚變反應堆，問題並不大。那這樣一來，大規模鋪開聚變堆的速度，又可以稍稍加快了。安裝工程逐漸進入了尾聲，所有的激光設備都已經準備就緒，但這並不是說神光5號已經達到了實驗條件，之後還有漫長調試和準備工作在等著，在冷啟動狀態下，這部分工作的持續時間可能會長達數月。等最後一枚螺栓被擰緊之後，葉舟跟錢立勛一起離開了施工現場，回到了辦公室里。按照慣例沏好茶之後，兩人聊起了神光五號後續測試的一些細節問題，又對工作安排做了一些調整，等所有事情討論完畢，葉舟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看著他疲憊的神情，錢立勛笑著開口道：「看來這個項目把你壓榨得不輕啊，怎麼，心理壓力很大？」葉舟苦笑著點了點頭，這段時間裡他白天要處理神光五號、南天門項目的現實工作，晚上要進入模擬器進行下一步模擬，偶爾有些空餘時間，還要被林零拉著討論有關相鄰維入侵的各種問題，精力上實在是有些撐不住。「壓力沒法不大啊……這畢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直面確定性的、毀滅性的災難，不只是我，其實參與到相關工作中的每一個人壓力都很大。」「包括林零，那個小姑娘你知道的，她現在雖然沒有什麼具體的工作安排，但每天的實驗都排得滿滿當當的，cepc的實驗資源基本都已經被她榨乾了-——應該說，她比我還拼。」聽到葉舟的話，錢立勛不由莞爾，他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葉舟的臉說道：「叫人家小姑娘，你又比人家大幾歲？在我眼裡你也是個小年輕啊。」「害，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成長的速度也很快，明明前幾個月還差點崩潰，到了現在，感覺鬥志已經完全被激發起來了。」「再過一段時間，我也不能叫她小姑娘了——得叫大姐頭，聽說cepc那邊的人都怕她。」「怕她？不至於吧？我見過那個小孩，她性格還是挺溫和的。」「不是這種怕，是怕她猝死。算了，不說這個-——對了，聊都聊到這兒了，我正好跟您請教個問題唄？」錢立勛的神情更加好奇，他放下手裡剛剛端起來的茶杯，開口問道：「什麼問題？」葉舟先是喝了一口水，整整組織了兩分鐘的語言之後，才開口說道：「我先從背景說起吧。」「還是有關相鄰維的問題，您知道，最近cepc那邊一直在做高能爆轟實驗，試圖通過高精度實驗來尋找能支撐弦論的證據，因為如果弦論得到實驗證實，那麼我們對相鄰維的研究就能邁出一大步。」「-——當然，這種嘗試目前看來基本都是無用功，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按照弦論的觀點，我們無法解釋為什麼相鄰維之間可以進行能量傳遞、卻不能進行物質傳遞。」「這是一個重大的漏洞，您知道，那些反對弦論的人的重要論點就是，弦論的大部分邏輯都是從數學角度出發的，它就跟拉普拉斯勢論是一樣的東西。」「後者可以近乎完美地在數學上解決超距作用的問題，但卻得不到任何現實實驗的支撐。」「您知道，其實在國內，因為楊老的影響，目前對於統一化標準模型和引力模型的研究，主流的探索方向還是認為我們應該投入更多的資源進行諸如宇宙學觀測之類的工作，以發現超越標準模型和廣義相對論的現象，來指引我們去探索更準確的道路。」「而現在，相鄰維和量子幽靈就是典型的超越標準模型的現象——這兩種現象幾乎可以說否定了我們之前的所有有關大一統理論的研究方向。」「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現在進入了一個三岔路口。」「首先，廣義相對論是經過實驗驗證絕對正確的，那麼，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標準模型錯了，要麼就是弦論錯了。」「我知道您不僅僅是一個應用技術的專家，您之前發表的有關弦論的論文也非常專業。我現在的問題就是，如果從您的角度來看，您覺得，哪一種理論出錯的概率更大？」聽完葉舟的話，錢立勛微微搖頭，回答道：「說實在的，那些理論性的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個副業-——或者說消遣罷了，你如果真的想了解這個問題的細節，應該直接去問楊老。」「但是，話說回來，如果你只是想要問我，弦論和標準模型哪一個更容易出錯，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回答：一定是弦論。」「弦論說到底，本身也僅僅是一種嘗試而已，它沒有實際實驗作為支撐，所以在任何時候被推翻都不奇怪，當然，即使真的被推翻了，我們也不能否認它曾經所產生過的價值。」「現在的情況是，我們觀測到的物理現象本身，是明顯與超弦理論相違背的、並且這種違背是不可調和的，那麼很顯然，我們應該要做的事情不是嘗試在這個理論的基礎上進行修補，而是……另起爐灶。」聽到錢立勛的回答，葉舟鄭重點頭。「那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放棄對弦論的實驗探索？」「這隻代表我個人的意見，具體的還得看真正在做這方面研究的專業人員。」「你可以把我的觀點提供給那個小姑娘，讓她結合所有人的意見來綜合考慮。」「明白了。」有關純粹理論的話題就此結束，葉舟給錢立勛的杯子里重新斟滿了熱茶，兩人閑聊了一陣，後者起身告辭，而就在他離開後幾分鐘，葉舟接到了林零的電話。他正想要把錢立勛的意見傳達給對方，但林零卻搶先開了口：「葉工，我覺得用弦論去解釋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機會太渺茫了。」「我不想再耗費資源在這樣的實驗上了，我打算，另起爐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