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轅北轍

  五、南轅北轍

  「深山山洞——」

  半隻妖似乎很有把握地問：「你可記得山洞的石頭有何特別，是尋常石頭的顏色，還是黝黑無光的石頭？」

  「石頭？」

  我努力回憶：「地宮極深不辨日夜，是不是尋常的石頭，並未注意。啊，對了！是黝黑無光的石頭。」

  我忽然非常肯定起來：「而且是刻畫之後會顯出銀白色刻痕的黝黑的石頭。地宮的八面石刻，都是黝黑無光的白色刻痕。」

  「那麼，這個地宮想必藏於西域魔族。魔族的石頭皆出自魔域山脈。相傳魔族的山脈原先都沉於忘川之底，滄桑巨變之下才形成山脈。忘川水浸過的石頭黝黑無光，內在卻是堅硬的銀色石材。普天之下，若論訪查山洞一事，豈會有比羽嘉神獸更迅捷的。既已確定地宮位於魔域，數月之內，我必能找到。」

  這位上神大人居然如此神通廣大：一個夢境，原本毫無指望，猶如大海撈針，於他而言，卻如探囊取物，早在問我石頭種類的時候，便已進退都計較周全。

  「你……半隻妖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夢境中的我並不恐懼那個山洞，卻不知為何，天生的感覺竟是恐懼他去地宮。

  我與他相識不到一日，他似是從未聽說過地宮，這幾者之間能有什麼關聯？為何我如此不安？

  「這是為何？」這半隻妖怪也笑了，「你什麼也不記得，時不時卻冒出一些莫測高深的線索，或許這些都和你的身世有關，我們能從中知道你的名字，由來，揭開你心中的疑惑，不好嗎？」

  「可是我……有很深的不安……」我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只不過是個不能離開枝頭的紅果兒……便是蒲公英……也……就算你找到那個山洞，若果真與我有關，我怎可不親自前去呢？」

  想想他為我籌謀的一切，而我只能呆在原地，忽然覺得很沮喪。

  唔，明日起我要潛心修習悟道法門，做一顆積極上進的果子。

  其後的光陰，走的匆匆又忙亂。

  我過得憋屈又委屈。

  我收回之前所有自誇的言辭，我根本不是無師自通的料。

  別說無師自通，堂堂火神，妖族中修仙封神的羽嘉神獸，雋翮上神親自調教，心經法術什麼都教，我什麼都學得亂七八糟。

  那些什麼土系木系術法，不是把我搞得灰頭土臉，就是飛沙走石枝葉橫飛。

  什麼咒都不能得心應手，什麼術都不能信手拈來。

  山中數月，世上繁華。我覺得凡塵的嬰兒怕是都娶妻生子了，我依然學無所成。來來回回除了自己原本就會的移物之術，其他能掌握的聊勝於無。

  又堅持了幾個月，半隻妖哥哥也沉不住氣了。

  「果兒……」他有些沮喪的說，「我並不是個好師父……或許，我們可以試試其他更直接的方法，木生火，火生土，我的靈力強度給你應該也可以相生轉化，你不介意的話，我每日將靈力轉渡一些給你，待你能納為己用之後，再渡你一些。如此循環，依照尋常精靈的程度，不出一月，你便可修得人形，離開束縛你的植株。你可願意？」

  「渡我靈力可以助我修仙？」不勞而獲的事情聽起來羞人，可是想想就開心呀！

  「好呀好呀！半隻妖哥哥，你費心啦！」

  此後的數日，半隻妖哥哥每日都與我轉渡靈力，他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我「腳」下的土壤直傳根莖。

  我能看到精純的金色光芒浸透整條根莖，光華瑩潤，可是卻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多少變化。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我越來越懷疑一件事情，可是我有些不敢說。

  又過了數日，半隻妖也發覺不對了：「果兒，我探探你的真身，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有些不解……」

  他將靈力縈繞於食指中指的指背，貼在我的莖幹上探了探，又將靈力注入土中的根系探尋，接著，又將指背貼在我的骨朵上。

  「果兒……」

  他的表情悱惻難解：「你恐怕並非這山裡的果子精——但凡巫界草木生靈成妖，按草木本屬性，非木即土——你的根莖屬土，你的花苞竟是屬水。適才探你的真身，以我的推衍術和修為，竟算不出你真身為何，只知你應是一個未足月的胎珠，你元神充沛，靈階不低，或為哪位隱世上神之後也未可知。只是時機未到——待到足月，自會顯出人形。若要早些助你脫胎換骨，倒要好好計較：你我本性水火不相容，我無法直接轉渡靈力與你，以土木為媒，又無法盡數到達你的靈元。」

  「我是？一個胎珠？你是說，我會變成一個嬰兒嗎？」我的天，我想象不出我被雋翮上神抱在懷裡哇哇啼哭的場景。

  若真有那麼一日，我……我還是老老實實當一個心安理得的紅果子得了。

  「並非每一個仙胎都須經歷嬰兒到孩童時代：以真身臨世，後天修習成年的也有；出生便是人形的也有。只是看是如何出生，歷經幾何。」

  「那我呢？我可以一出生就成人嗎？我不要做小嬰兒，被……抱在手裡那種，寧死都不要！」我硬生生省去一個「你」字，可是我怎麼覺得我說出來的時候，和沒省並無分別。

  「是！」

  那半隻臭妖怪忍俊不禁地稱諾：「我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