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維子之故,不能息兮:以後你要離開
蕭伊庭是拼著運動會衝刺的速度去的葉清禾宿舍。
宿管阿姨已經跟他很熟了,他對阿姨綻開極可愛的笑容,討好地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姐姐,我妹妹病了,忘了拿葯,我給她送去。」
他口袋裡還真有一盒葯,在阿姨面前晃了一下,阿姨便讓他進去了。
葉清禾拿了一本書靠在床頭看,居高臨下,是看著他衝進寢室來的。
宿舍其他同學也在,他一進門便鐵青著臉,有些話自不便當著外人說,只冷道,「妹妹,出來下。遏」
她心中輕嘆,真是個執著的孩子……
可還是下了床,跟他出了門外農。
蕭伊庭把寢室門關上,待走廊上的人走過之後才說,「妹妹,你和付真言到底怎麼回事?」
葉清禾凝視著他,平靜若水,「二哥,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準和付真言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他幾乎一字一句地重複著他說過無數次的話。
她依然淡望著他,無風,連她的衣服都不曾有過拂動。
「你不承認?」她的沉默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如果這不是在人來人往的走廊,如果這不是在宿舍門口,他一定要暴跳了。
「說話啊!」他低聲輕吼。最鬱悶的時刻又出現了,她不說話的樣子好像在用一雙冷冷的眼睛審視他,嘲笑他,甚至看不起他,他心中像有一隻利爪在撓一般,火急火燎,煩躁不堪。
「二哥,你想要我說什麼?」她輕蹙了眉。
她的聲音柔而輕軟,可是卻讓人覺得更加煩亂,好似她對這一次談話完全無興趣,對他更是容忍到了極點。
他壓抑著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努力地保持著她之前在餐廳所提過的風度,「你是不是覺得付真言好?」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沒錯,他很棒,我欣賞他。」
「……欣賞?!」他終於控制不住了,風度要來有p用!怒氣衝天,「你欣賞一個混混?!」
旁邊有其他寢室經過的同學,不時打量他們。
葉清禾那副大大的眼睛背後,是他看不見的東西,「二哥,他在我心裡,從來就不是混混。」
輕柔的話語,卻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蕭伊庭腦中有轟然一響的聲音,就好像自己從前所堅持的信仰突然坍塌了一樣,聲音發抖,「他不是,我是?」
此刻,已不僅僅是憤怒,絕對不是……
葉清禾牙關輕輕一觸,仍舊是如風一般的聲音,「二哥,我從來沒說誰是混混,你不是,他也不是,只不過,付真言長大了。二哥,付真言跟我一樣,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他也跟我一樣,知道生活里什麼對他最重要。他有著自己的目標和責任,有著同齡人所缺乏的成熟和穩重,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也很清楚要通過怎樣的努力可以達到自己的目標並且為之奮鬥不懈。生活沒有欺騙他,他成功了,而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步地前進。這些都是我該學習的,學習他身上某種精神,學習他的執著。」
蕭伊庭聽著她的話,看著空氣里,她紋絲不動的那些髮絲,忽然覺得她離他很遙遠很遙遠,忽然覺得,自己好似從來沒了解過她……
是嗎?她和付真言有著相同的身世,所以惺惺相惜;付真言成功了,所以她欽佩他,信任他,甚至欣賞他;她缺乏親情和父母的愛,所以成熟穩重的付真言可以給她依靠?
可是,他生來優越,他不需要去奮鬥就坐擁財富,他不需要成長來擔負家庭的責任,這是他的錯嗎?
凝視著她反著光的玻璃鏡片,他望不到她的內心,她的內心裡住著的是付真言嗎?自己兩年來和她的朝夕相處,什麼都不是嗎?
兩年來的朝朝暮暮在他眼前畫面般飛快地切換。
她第一次出現在他家客廳里,他轉著籃球,笑著和她說「嗨」;
她跑三千米,摔倒在操場,他瘋子一般抱著她去醫務室;
她生理期疼痛加發燒,他守了她一夜,給她揉肚子讀課文;
但凡有人欺負她,他總是那麼激動,老鷹護小雞一樣把她護在翼下……
太多太多的回憶,在他眼前不斷浮動,就連她那慘絕人寰的三十條,那隻永遠在嘲笑他的小烏龜,也如此清晰而深刻地存在於他的記憶里。
她相信嗎?到現在,他還能一字不落地把那三十條一條一條背出來……
所有的這些,在她心裡,都比不過一個付真言嗎?
情侶?他心中湧起一股悲憤,情侶的意思,就是她從此以後要跟付真言一起走了?
很討厭她鼻樑上那副眼鏡,前所未有!
他要看清她的眼鏡!看清她的心!他記得自己很早以前就有過一次摘掉她眼鏡的衝動,那會兒,他還不知道她那麼美麗,此刻,這股衝動再度高漲。
他手麻利地一伸,那副大眼鏡便到了他手中。她那雙明亮
的大眼睛里,除了最初一閃而過的驚愕,什麼也沒有……
就像一粒細小的石子,墜入湖裡,不過驚起點點漣漪,轉瞬沉入湖底,再無聲息。一如,她平常的樣子,清淡寡然,不食人間煙火,淡到……無情無義……
喉間一哽,啞了聲音,「妹妹,以後你要離我而去了嗎?」
她一怔,垂了眼瞼,「二哥,誰又何曾擁有過誰?」
呵……
他忽然想笑,想放聲大笑。
是嗎?誰都不曾擁有過誰……原來,這兩年的時光,不屬於任何人……
他覺得不甘,終說了句,「妹妹,我不需要奮鬥就是成功的!財富於我,不過唾手可得的東西!」
葉清禾看著他,終於有了表情和反應,不再一潭靜水,只是,那表情竟然是可笑,他說了一句多麼可笑的話……
「二哥啊,成功和財富不是化等號的……」
那語氣,彷彿她是經歷無數的長者,而他是稚子小兒……
而那樣的目光,更是將他深深刺傷。
他何嘗不知道成功和財富之間沒有等號?他只是想告訴她,付真言有的,他也有,付真言能給她的一切,他都能給……
「二哥,我要看書了,去找錦兒吧,別讓她等久了。」她垂下眸子來,低低地說,垂在兩側的手,輕輕握了握拳,小指的指甲刺到了手心。
一股強烈的酸楚感從胸口一直衝上鼻尖,他笑,把眼鏡還給她,「當然!不能讓錦兒等久,我走了!」
她戴上眼鏡時,眼前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在原處略略站了站,她走入寢室。
猛然想起,他已經沒錢了,也沒開口問她要錢,馬上跑了出去,趴在走廊上看,只見他的身影已經跑出了宿舍大門,跑得很快很快……
她作罷,只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嘆息。她可以為他著急嗎?一頭掛著她,一頭掛著錦兒,他可真夠累的……
其實吃晚飯的時候,她跑出餐廳沒多久,就想起他可能錢不夠了,所以轉身又往回走。
卻不曾想,回走的路上遇到范仲。
這個人,據說是二哥的天敵,而且看上去總給人神神秘秘的感覺,所以,她並不打算和他有什麼交集。
沒想到,他卻主動和她微笑,還笑著和她打招呼,「嗨,妹妹。」
他也叫她妹妹?這種感覺好奇怪……
不過,他的笑容真的說不出的暖意融融。恰巧他那時穿一件淡藍色襯衫,白色褲子,再襯上他這樣的笑容,竟讓人在微暗的夜裡,如同置身藍天白雲的明媚陽光里。
她總算是自持的,不苟言笑,只微微點頭,以示禮貌。
她往外走,他便如同和她恰巧同路一般,隨上了她的腳步,也不問她去哪,自在地走在了她身邊。
她本就是個沉默自在的人,從不會因為有人在她身邊無話可說而尷尬,以她的性子,是完全可以做到無視他的。
而他,似乎亦然。
兩人這麼並排走著,倒是形成校園裡一道獨特的風景,當然,她相信,更多的人要看的風景是他……
直到要出校門了,他才忽然問,「妹妹,是去找蕭伊庭嗎?」
「呃……」她隨便答了句,也沒去想什麼,答完更覺得自己沒有答錯。這個人跟二哥是天敵嘛,知道她要去找二哥,說不定會走人,不再和她並排一塊走。
可是,她想錯了。他竟然一直跟她走到餐廳……
而她,瞧著二哥在那審賬單的樣子,就知道他身上的錢是不夠的,以蕭二少的生活習性,何時買單會看賬單?還一看再看?
她正想從藏身處出去救他,就聽范仲的聲音響起了,那抹藍天白雲般飄渺的身影也走了進去。
而後,她就知道,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於是,悄然返身。路上正好遇到鍾佳宜騎車回宿舍,力邀她同騎,她才放心放意和鍾佳宜一起回去了。
只是范仲這個人,倒是令人深思,他真是二哥的仇人嗎?為什麼看起來如此賞心悅目?還給二哥買單?
二哥……
想起這個稱呼,無端的,他略帶悲涼的聲音也響在耳側:妹妹,以後你要離我而去了嗎?
一時,竟痴了……
「清禾,怎麼了?好像有心事。」鍾佳宜見她坐在書桌前發獃,問。
葉清禾猛然回神,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並略皺了眉,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將情緒外漏了?還讓鍾佳宜看出來?這點可真不好!
「沒什麼……」她尋找著搪塞的借口,「只不過今天遇到一個人,很好奇。」
「誰啊?誰能讓我們清禾也好奇?」鍾佳宜的眼裡也滿是好奇和八卦,「一定是個男生對不對?」
她點點頭,坦然承認,「沒錯!范仲,你們知道這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