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大

  阿余知道,織花說的是薛氏。

  才得罪了她,就傳出那樣的流言來。

  當然也不止她。

  薛氏、高氏、戚氏……甚至是那個虎兮兮的蕭氏,都家世不低,不好惹。

  可現在她們不好惹,受封以後就好惹了?

  織花還真當皇帝對她青眼有加?可算了吧,阿余這副十六歲的皮囊下,可藏著一顆六百年的老貓魂,她才不信自己鬧出偷吃被雷劈這麼大的笑話后,以前不怎麼把她當回事的皇帝,還能因此就喜歡上她了。

  喜歡她什麼?

  喜歡她愛偷吃?喜歡她頭髮少?

  堂堂一國之君,也不能這麼怪癖吧?

  所以啊,這背後,指不定有什麼彎彎繞呢。

  阿余深信,即便是受封之後,自己的位份也不可能比薛氏和高氏更高,沒準還是最低的呢。要是不趁現在大家都是平級的時候痛快了,憋屈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不過這話,她沒對織花說。

  只點了點頭,就當是聽進去了。

  關於皇帝的態度,阿余的確沒猜錯。

  他確實沒有對阿余青眼有加,而那些如沸的流言,也早已一字不落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去。

  聽著貼身女婢金玉慢條斯理的把那些流言說完,賀閎放下奏疏,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滿堂適時遞上溫茶。

  賀閎擺手不接:「早知毛氏沒規矩,卻不想還這麼浮躁。」

  之前聽說她去偷吃,還朋友被驚雷給劈到,賀閎還覺得有點兒意思,這大明宮裡可從沒出過這種新鮮事,毛氏雖說沒規矩,卻還挺逗趣的。

  再一聽說是靖西候的嫡女,便多給了幾分優榮,沒將她送還母家,還遣了司醫去瞧。

  賀閎本是一番好意,此舉是對靖西候的看重。

  卻不想,倒叫這毛氏心大了起來。

  滿堂自然不敢順著往下說,只是道:「毛娘子年紀輕,穩不住也是有的。」

  是啊,年紀小,偶爾犯錯也該被原諒。

  可這裡是大明宮。

  毛有餘第一次犯錯,皇上已經看在靖西候的面子上原諒了她。第二次再犯,皇帝可就不會再委屈自己了,靖西候可沒那麼大的面子。

  就算是挑個貓貓狗狗,還得選個乖順的,以免亂撓人,更何況是選妃呢,賀閎可不想納個刺頭入宮,以後亂惹麻煩。

  英明如父皇,都還理不順後宮女人這點事呢。

  他素來怕麻煩,也就更怕後宮不太平。

  但這事還得緩緩來,也不好就此傷了靖西候的顏面。

  賀閎又拿起一本奏疏:「傳話給薛賢妃,找個體面的理由,把毛氏送出宮吧。」

  後宮的事,就交由後宮的人管,他日理萬機,可沒空理這些事。

  金玉應是,前去傳話。

  賀閎交代過,便就將這件事拋開,繼續處理國事。

  >>>

  送走來傳口諭的金玉,薛賢妃便沉下臉來。

  榮秀忖度著她的意思,小心問:「夫人不高興?」

  薛賢妃冷著臉不說話。

  榮秀繼續勸:「婢子去細問過,如今的毛氏的確十分輕狂,和之前判若兩人,哪裡還有當初的蠢樣子?這般會演戲,可見也是個心眼多的,走了也好。」

  薛賢妃看她一眼,「你懂什麼。」

  榮秀低頭:「還請夫人指點。」

  「這後宮里的女人,哪一個是心眼少的?她即便以前是故意裝傻,可這才受了聖人一二照拂,就敢輕狂起來,可見也是個穩不住的,並不難料理。相比之下,你看那高氏、戚氏,哪個又是好拿捏的?」

  薛賢妃把團扇往桌上一放,噠的一聲輕響,「當然,區區毛氏,不過是個擋箭牌,走了也便走了。最讓我生氣,是阿敏竟這般沉不住氣!」

  藏拙,藏拙!

  毛氏都懂的道理,她竟不懂?

  真是叫人失望!

  沒了毛氏擋著,她那個性子,早晚成眾矢之的。

  「傳姚女史。」讓她調教阿敏,竟是調教成這個樣子!

  榮秀對著立在外間的華燕揮揮手,對方不敢耽誤,當即去傳。

  可人還沒跨出門檻呢,就聽薛賢妃又說,「再叫何氏來。老規矩,別叫人看見。」

  榮秀點頭,親自去了。

  >>>

  何氏得了信,表面上什麼也沒露。

  待得天擦黑,家人子們都回了各自的住處后,她才招手叫來自己的婢女采萍。

  「來,和我換衣裳吧。」

  采萍:「薛夫人又傳您了?」

  何氏點點頭。

  之前每次她去見薛賢妃的時候,都是扮成宮婢模樣。

  這時候,家人子要是和宮妃見了面,那就有拉攏結黨之嫌。

  雖然在宮中這是常事,宮妃需要拉拔新人來協助自己,新人也需要宮妃做倚仗。

  只是薛賢妃愛自己的賢名,很不願意落個結黨的名聲,所以每次都叫何氏悄悄過來。

  何氏也不在意,甚至很高興。

  在家人子里,她的出身最低,能為薛賢妃所用是好事。

  主僕二人換了衣裳,采萍又拎出食盒來。

  正是該去尚食局提膳的時候,何氏拎著食盒出去,更能像樣些,只是今天的晚膳肯定是提不回來了。

  采萍送她到門口,「娘子小心些。昨天的點心婢子還留著,晚上給您墊墊肚子。」

  家人子每天的份例有限,四菜一湯,還有一份點心。

  何氏不甚在意:「你瞧著辦吧。」她不怕挨餓,之前又不是沒挨過。

  只要能出頭,受這點苦又算什麼呢?更何況對她來說,挨餓根本就算不上是吃苦。

  何氏拎著食盒走出暖閣,路過一處閣子時,正遇上在外面看夕陽的阿余。她忙不迭地低下頭,拎著食盒行了一禮,便匆匆而去。

  阿余沒多看她,而是問織花:「到提膳的時候了?」

  「是,婢子正打算去呢。」

  「哦,去吧。」阿餘興致缺缺,因為知道肯定沒有魚。

  沒有魚的日子裡,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啊。

  可在祿國,魚是很值錢的。

  聽說,祿國的開國皇帝,在征戰時曾被困在一片沙地之中,沙地寸草不生,滿眼儘是乾涸,一滴水都找不到。

  先祖帶兵在沙地里走了五天四夜,每個人的水囊都變得空空如也,走投無路之下他們開始喝尿,可長時間不喝水,最後連尿都沒有了,眼看著將領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先祖也有些支撐不住。

  瀕死的時候,先祖忽然做了個夢,夢中有條錦鯉給他指路。

  醒來后,先祖照著夢中錦鯉所指的路,果然找到了水源,這才得救。

  自那之後,魚就成了祿國的聖物。

  只是叫國民都不吃魚也不現實,所以就只規定不許吃鯉魚。

  其他的魚,雖說可以,但也十分珍貴。

  就說這後宮里吧,位份不夠的宮妃,也是吃不到魚的,更何況是家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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