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就不能停
可蘭貴人就是不甘心啊。
毛有餘怎麼就那麼能說?怎麼就那麼厲害?
說到底,還是因為膽子大。
她什麼都不怕,而自己卻處處小心、事事顧忌,所以才會總讓她佔了上風吧。
就因為家世好嗎?
蘭貴人氣得呼吸不穩,明知自己說不過,卻還是嘴硬地加上一句:「余美人當這大明宮是你家開的?想去哪就去哪?太上皇也是你可以隨便去打擾的嗎?」
阿余翻了個白眼。
這時陶皇后開口道:「夠了!因一件已有定論的事反覆掰扯,有意思?」
阿余很認同。
是啊,揪著一件事反覆叨叨真是煩人又無趣。
還不如像戚瑩那樣話里藏刀呢。
一聽皇后發話,蘭貴人立馬委頓下去:「殿下息怒。」
其實嬪妃之間打架拌嘴,在歷朝歷代都是後宮里的正常現象,那麼多女人湊在一處,要是跟一家人似的和和美美、客客氣氣,那才是不正常。
所以陶如意在做皇后之前,也是有這個覺悟的。
不過從東宮跟來的老人們都很安分,賀閎登基后第一批入宮的也沒翻出什麼水花來,也就是第二次選秀過後的這幾個月里,後宮的是非才多起來。
陶如意本打算就當折子戲看看便是,如何處置,自有皇上和薛賢妃去操心。
可這樣鬥嘴的戲碼看得多了,也是煩得很。
對這些女人,她不偏不倚,全都不太喜歡,好好舒坦日子不願意好好過,偏要每天沒事找事。
也就一個郭才人好一些。
說話風趣,鮮少惹事,太極打得也極好,所以陶如意還是挺喜歡她服侍在身邊的。
想到這,陶如意就有些坐不住,「散了吧。」
有空聽她們吵嘴,還不如去打一套太極拳,養生長壽。
眾妃起身:「是,嬪妾告退。」
「郭才人留下。」
「是。」
出了長秋殿,薛賢妃又發話要去太液池逛逛,這就是要叫人陪著的意思了。
於是一行人又去了太液池。
因為人多,所以薛賢妃直接命人在太液亭上擺了席面,再讓素愛聽戲的盈妃安排了幾個嗓子好的伶人來,也不必裝扮,就站在檯子下面清唱。
一泓秋水掩映在樓台殿閣之間,水光瀲灧。
伶人的嗓音猶如玉石,沒有絲竹管弦的映襯,反而多出了幾分清婉空靈。
阿余聽不懂戲,卻挺喜歡聽。
跪坐在那嗑著瓜子、聽著戲,倒是愜意的很。
可她並沒有愜意多久。
曲歇時,薛賢妃和其他嬪妃聊起了坤平公主,接著不知怎麼就將話拐到阿余這來:「本宮記得,余美人和坤平公主私交甚好?」
……又來。
阿余偏頭啐去嘴裡的瓜子皮,轉過臉來笑了笑:「談不上私交,承蒙公主抬愛,和嬪妾多說幾句話罷了。」
「余美人過謙了,咱們還住在群芳殿的時候,公主就頻頻派人來瞧你呢。」
說話的是戚瑩。
還住在群芳殿時,就是作家人子的時候。
戚瑩與阿余同期入宮,她說這樣的話倒是比別人多了幾分可信。
「喲,戚美人也來啦。」阿余誇張地看她,「你整整兩夜沒睡覺,我還以為你肯定回去補眠了。」
戚瑩:「……」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戚瑩的臉不由得又黑了一層,不過因為脂粉擦得厚,所以看不出來。
她為了遮眼下的黑眼圈,不得不將脂粉擦得厚些,可阿橙的手藝肯定比不上薛賢妃身邊的華燕,所以整張臉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粉白。
阿余這一提,自然有人接話。
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視阿余為仇敵,也就是薛賢妃、戚瑩、蘭貴人,還有一個告假沒來的薛更衣。
其餘的人就分兩種。
對她感興趣的,對她不感興趣的。
楊寶林就是感興趣的那種,準確來說,她對什麼事都很感興趣,只可惜空有一顆與禧貴嬪一樣的八卦之心,無奈實力跟不上,家世不行、寵愛不行、腦子也不行。
所以很多消息都知道得比別人晚。
不過她膽子不大,在皇後面前不大敢瞎問,如今大家都在太液池吃果子聽戲,嘴上便也有些放鬆了。
當下便問:「為什麼戚姐姐兩夜不睡覺呀?失眠了嗎?」
平時肯答她話的,就一個劉寶林。
今兒也是她接了話,不過礙於正主在場,不好添油加醋:「這兩天,戚姐姐的寢屋外不知怎麼飛來了好多鳥,整宿整宿地叫,吵得人睡不著覺。」
這話不假,但也不全。
其實後宮人流傳的話是說戚瑩為了爭寵假裝慈悲,搶偷了一隻雛鳥回來說是自己救來的,後來爭寵不成就弄死了那窩鳥,連窩都掏了。
如今就是那鳥的魂魄回來報仇了。
這話是阿余傳出去的。
說得挺玄乎。
按理說是沒什麼可信度的,不過後宮女人長日無聊,而祿國又不忌諱妖聞怪談,所以就把這話給傳開了去。
真假不知,但戚瑩假慈悲的名稱卻落下了。
楊寶林聽罷驚奇得很:「怎麼不叫侍衛把那些鳥都捉起來?」
劉寶林不答。
阿余卻笑著說:「楊寶林不知道,這事呀,尋常侍衛可解決不了。」
得找巫士才行呢。
她話沒說完,但大家心裡頭都明白。
戚瑩可比蘭貴人穩得住,聽罷也不惱,只是看似玩笑地說:「諸位妹妹真是的,夫人問余妹妹的話,你們怎說起我來了呢?」
薛賢妃聞言開口:「不妨事,余美人會說話,本宮喜歡聽得很。」
蘭貴人生怕再說錯話,所以一直憋著,這半天想了又想、觀察再觀察,才小心地接話:「想來坤平公主,也是因為余美人會說話,才與她交好的吧?」
這就把話題又引回去了。
薛賢妃心想,這蘭貴人終於是聰明了一回。
輕輕瞧去一眼后,又轉而看向阿余:「本宮聽說余美人最擅講故事,又寫得一手好字,之前經常將故事寫成書稿贈予貴主,是這樣嗎?」
她給坤平寫故事的事,除了賀閎以外別人都不知道。
因為沒特意瞞著,所以也不難查。
薛賢妃問了,阿余也沒藏著掖著:「夫人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這個詞用的……
薛賢妃只當聽不出,又說:「本宮十二歲就跟在聖人身邊,從東宮再到大明宮,十幾年來還從沒出宮過,倒是對外頭的事情很是好奇呢,余美人長在西疆,見過的奇聞異事多,又長了一張巧嘴,不如也給本宮講幾個故事吧。」
她很是客氣,要求又不過分。
阿余沒法拒絕。
她雖然愛懟人,但也分情況,像蘭貴人這樣沒事找事的可以懟回去、像戚瑩這樣綿里藏針的也可以懟回去。
但薛賢妃這樣的……不好懟。
既沒找茬,又沒害她,就講幾個故事,過分嗎?
不過分。
雖然在別人看來,阿餘十分膽大。
可其實也是有個度的,畢竟下定決心要做好嬪妃,讓身份助力她捉妖,所以就不可能太不管不顧。
雖然阿余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但還是說:「嬪妾遵旨。」
可誰知,她這個故事,一講就是一整天。
從太液池,再到承明殿。
一個接著一個。
薛賢妃就像聽上癮了似的,嘴裡的話說得漂亮極了,又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叫阿余根本沒法拒絕。
可吃的是糕點,喝的是牛乳。
根本沒有解渴的,越吃嘴裡越粘膩,偏偏還要一直說。
這一天下來,嗓子都要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