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委屈嘴
雲夢閣里。
郭寶林把該說了都說了,便起身告退。
她也著實呆不下去。
雖說趙嬤嬤的意思是她人在雲夢閣里反而不會出事,可瞧著蘭貴人的冷臉,她還是怕得要命。
送走郭寶林,素惜就說:「娘子可別上了她的當。」
蘭貴人揉了揉因為綳太久而有些僵的臉:「這是自然,真當我傻嗎?竟明目張胆地拿我當刀子使。」
她一開始根本就不想叫郭寶林進門。
可她不讓進,那女人就在外面等,這要真是等出什麼事,自己更說不清,這才叫她進來。
素惜鬆口氣。
蘭貴人接著又說:「但若就這麼放過,未免又可惜了。」
素惜的心又提起來:「娘子打算如何做?」無論如何可別自己沾手才好啊。
之前主子叫皇後殿下訓斥,連去請安都不能。
這如今剛好一些,可千萬不能再折騰了。
蘭貴人瞥了眼滿臉憂心的素惜,「你且放心吧,我自有章程。」她低頭去拿手邊的茶盞,「先花些銀錢去打聽打聽,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素惜應是。
在她花錢疏通關係、打聽消息的時候,阿余正在西偏殿里和祝婕妤說話呢。
其實她們倆算不得交好,但在吃上卻口味一致。
阿余初入宮時天氣尚有餘熱,那時她就在西偏殿里蹭過一回鍋子吃。
如今數九隆冬,正是吃涮鍋子的好時候。
於是阿余又聞著味去過幾回,起初祝婕妤還納悶呢,怎麼自己每次吃鍋子余美人都會出現,就好像能掐會算一樣。
後來同吃了幾次,祝婕妤習以為常,再吃鍋子時就會想著叫她一起。
今兒請安回來以後,她就叫人去尚食局安排了。
祝婕妤雖說可以自己點膳,但位份到底還是不夠高,而鍋子這東西雖不名貴,但配菜多、樣式雜,若是掐時辰去要免不了會耽擱別人用膳。
為了不惹麻煩,她總是早早地就去安排。
櫻桃去尚食局點膳,玉桃則是去後面的福熙閣請了余美人過來。
阿余也沒空著手,帶了一碟子碳烤栗子。
不是什麼好的,也談不上心意不心意的,不過就是自己正在吃,聽祝婕妤叫了,便順手帶去一起磕磕牙。
也正因如此,才更叫人自在。
若是真拿了什麼好東西,祝婕妤還不一定會要。
「這栗子不錯。」祝婕妤順手遞給正幫她剝栗子殼的玉桃一顆,「下午也去尚食局要一碟子來。」
「何必麻煩?我那還有不少生栗子呢。」
祝婕妤像是沒想到:「生栗子?」
阿余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轉頭看向織花:「挑一簍子個大的來,再拿點蜂蜜。」
「蜂蜜我這有。」祝婕妤攔了下,「是陵南產的棗花蜜,我這幾日沏水喝來著,味兒還不錯。」
阿余點了點頭:「那就只拿栗子來吧。」
織花走了以後,阿余又說,「娘娘這裡可有炭盆?不要太大。」她比劃了下,「這麼大就行。」
祝婕妤大概猜出她要做什麼,於是笑著招呼了在外候著的宦臣趙純進來。
「取個小炭盆來,燒上點獸金碳,用箅子蓋好。」
「是。」趙純心裡嘀咕,但礙於有旁人在場,也沒敢多問。
獸金碳金貴,本不該是婕妤位能用的,西偏殿里的這一點,還是當初聖人賞下來的。
如今突然說要用,還是點在炭盆里……
這就讓人搞不懂了。
屋裡燒著地龍十分暖和,怎麼突然要用上炭盆了?還要點上獸金碳?
阿余聽完祝婕妤的安排便笑彎了眼:「娘娘真懂行。只是……這獸金碳是不是太名貴了呀?」
她也入宮好幾個月,這個還是知道的。
祝婕妤卻是滿臉無所謂:「這些日子想必你也瞧出來了,我這人什麼都能湊合,就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嘴。」
阿余笑嘻嘻的:「就是瞧出來,才會時不時地厚著臉來娘娘這裡蹭飯吃呢。」
祝婕妤瞧著眼前少女杏眼彎彎的模樣,下意識地也勾唇笑了下。
不多時,趙純拿了碳來。
阿余親自上手,又招呼來織花,一個給栗子刷蜂蜜,一個把栗子放到箅子上烤。
祝婕妤瞧著有些不合適,便說:「這種事交給宮人去做就是了,何必自己上手?果兒,你來幫著弄。」
守在外間的婢女應聲而入。
阿余也沒扭捏,將夾子交給果兒以後,便在榻前的綉墩上坐下。
祝婕妤順口問:「我瞧你臉色不錯,身子可好全了?」
自打被薛賢妃刁難之後,阿余就一直稱病,除了去長秋殿請安以外,都不太出門,更是主動去尚寢局撤了自己的牌子。
沒錯,阿余的牌子是她自己要求撤的。
尚寢局去尚藥局查了脈案,確認她的確病著,便也就撤了她的牌子。
這事薛賢妃並不知道。
侍寢的綠頭牌對妃嬪十分重要,字清不清晰、顏色鮮不鮮亮、位置好不好都會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到妃嬪侍寢的幾率,有的后妃甚至會花大筆的銀子買通尚寢局的內侍,只為把自己的牌子放在比較顯眼的位置,好叫聖人一眼就能看到。
誰也想不到阿余會主動去撤了自己的牌子。
所以眾人難免就會多想,為什麼她前腳被薛賢妃調理,後腳就稱病撤牌子了呢?
這怎麼看,都是薛賢妃的手筆吧?畢竟上位打壓低位,也就是這些手段。
別人是這樣想的,賀閎也是這樣想的。
畢竟阿余自打入宮統共沒侍寢幾次,本來機會就少,怎麼還會傻得裝病撤牌子?
阿余也樂得讓人繼續誤會下去。
她要的就是這效果不是嗎?
於是聞言一笑:「我好沒好全,自己可做不得主,還得看薛夫人的意思才行呢,她說我好全了,我就好全了,她說沒好全,那我就還得病著。」
祝婕妤沒想到她說得如此直白,一時沒接上話。
她素來不摻和後宮爭鬥,本不該多嘴的,可經過這些日子和阿余的相處,也知道她雖然看著總是惹是生非的,但其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地並不壞。
於是揶揄道:「你呀,和我一樣,又不一樣,都是不願意委屈嘴的。」
她是不委屈在吃上面,阿余則是嘴上不饒人。
按理說阿余不是這宮裡最得寵的,也不是家世最好的,本不該被上位容不下,可偏就因為她這一張不饒人的嘴和那個大量足的膽子,才叫薛賢妃單拎出來針對。
阿余搖著腦袋說了句繞嘴的話:「哎,不委屈嘴的下場就是委屈了嘴。」
這話聽著繞,但祝婕妤卻明白了。
她嘴上不吃虧得罪了薛賢妃,如今抱病又被撤了牌子,聖人那也沒什麼特別的交代,這方方面面的待遇就明顯差了下來。
薛賢妃掌宮權,誰敢和她對著干?
所以紛紛聞風而動,難為起阿余,就算她手裡有銀子打點,有的地方也是不敢要的。
而阿余又是個愛吃的,如今吃不上好的,真是委屈了嘴。
「所以我這不是叫你過來吃鍋子了?」祝婕妤笑著岔開話題,「時候也差不多了,擺膳吧。」
「去對屋吃?」阿余站起來,「讓他們繼續在這屋烤栗子,等咱們吃玩完鍋子,正好吃烤栗子磕磕牙。」
她如此不見外,祝婕妤也沒生氣,「就聽你的。」
鍋子擺在了西次間。
兩人吃過以後又聊了一會,阿余就告退了。
回了福熙閣,就見純蘭正站在廊下發獃,手裡還捧著件衣裳。
「外頭冷,怎麼不在屋裡呆著?」
純蘭回神,先福身下去:「娘子。」
阿余瞧瞧她,又瞧瞧她手臂上掛著的斗篷,道:「先進屋。」
主僕三人進了屋,織花伺候阿余去內間換了衣裳,純蘭因為在冷風了站了半天,怕過了寒氣給阿余,就沒敢湊過去。
等換妥家常的衣裳,阿余捧著手爐落座,這才問:「出什麼事了?」
純蘭捧著斗篷跪下:「娘子,婢子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