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香【35】

  「二位客倌,喝點什麼?」老婆婆從灶台後揚起頭來,和藹地笑。 

  「一碗茶,給這小子一碗水。」莫問離丟了馬鞭,大搖大擺地坐下。 

  老婆婆拎著銅茶壺,給莫問離滿倒了一碗茶水,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漁嫣,拿了只大碗,滿滿地裝了一碗白水過去。 

  「小哥兒喝吧。」她慈祥地看著漁嫣,耳朵上的兩枚古樸的喜鵲狀的銀墜子輕輕晃動。 

  漁嫣趕緊接過來,抿了一口,放在桌上妝。 

  「怎麼沒船過河?我要過河辦事。」 

  莫問離把綉著骷髏蘭花的帕子拿出來,大咧咧地往桌上一放,又掏了一錠金子出來,往桌上一碰肝。 

  老婆婆扭頭看了一眼,挪著小腳到了柳樹下,搖了搖樹上的銅鈴鐺。 

  鈴鐺響了幾聲,一個精瘦的黑臉漢子從柳樹下的草坡爬了上來,和老婆婆小聲說了幾句話,快步到了莫問離面前。 

  上下打量了莫問離和漁嫣一番,黑漢子拿起了桌上的蘭花帕子,低聲說:「這東西不錯,老爺是哪裡買的?」 

  「哦,在淮安的銀器鋪里,掌柜的說,這裡能喝到好茶,過河能看到好蘭花。」莫問離捋長須,傲慢地輕晃著腦袋。 

  「想看蘭花,一錠金可不夠。」黑漢子拿起金子,掂了掂。 

  「哼,老爺我有的是錢,這金子是賞給這老婆子的。」 

  莫問離長眼微斜,愈發地傲慢。暴發戶,土財主嘛!就是這德性。他轉過頭,指了指他騎的大肥馬,讓漁嫣去取錢袋子。整整一袋子的黃金,搭在馬背上,一掏就是好幾錠。 

  「船資。」莫問離嘴角歪了歪,「給本老爺把船劃得穩一些,快一些。」 

  「等著。」瘦漢子得了黃金,臉色好看多了。 

  漁嫣裝啞巴,在一邊仔細觀察漢子和老婆婆的表情,還有四周的環境。這河叫古月河,河那邊群山環抱,有一個漁村,村中炊煙裊裊,一派詳和景象。 

  這種地方,和殺人不眨眼的奪桑門,應該沒什麼聯繫吧? 

  過了會兒,黑漢子撐了艘船過來,沖著二人招手。 

  「客倌,上船了。」 

  漁嫣把馬栓在柳樹上,費力地拎著大錢袋子跟著他莫問離上船。 

  風輕雲淡,河水緩緩。 

  小船破開了碧清的水,慢悠悠往前。一隻魚鷹盤旋幾圈,突然一頭扎進水裡,銜了條肥美的魚落在船頭,幾口吞下,再展翅飛走。 

  漁嫣看得開懷,一興奮,抬手就往莫問離的胳膊上拍,準備讓他看水裡游過的有一條手臂長的大魚。 

  這一掌拍得挺重,那撐船的立刻轉頭看了過來。 

  莫問離眯了眯眼睛,恨恨地看著漁嫣,慢吞吞地說:「好好捶,老爺我騎了馬,腰酸背痛。」 

  漁嫣反應過來,趕緊弓腰,雙手在他的背上,肩上輕輕捶打。 

  船夫這才轉開了頭,專註撐船。 

  到了碼頭邊,幾個小男孩兒正光著腚往河裡跑,要去戲水。見到二人過來,嘻嘻哈哈地擠在一起說了些什麼,撿了小石子就丟二人。 

  「走開。」船夫吼了幾句,把幾人轟開。 

  「臭娃兒。」莫問離撣著衣上的水,黑著臉往前走,左顧右盼,大聲問:「老爺我要見你們的頭兒,我出得起價,把事兒給老爺我辦好,老爺我重重有賞。」 

  「好說,現在就帶你們去見。」 

  漢子眯眼笑,一副狠樣子。引著二人穿過小村破破爛爛的小屋,直接往後山走。 

  風送蘭花香,爬上一個小山坡,往下面看去,居然是滿山谷的蝴蝶蘭。深深淺淺的紫色,在陽光面連成一片紫色海。五彩繽紛的蝴蝶在蘭花中間穿梭飛舞,不時有鳥鳴聲脆唱,悅耳動聽。 

  太美了!漁嫣在心中大讚。 

  「你們頭兒呢?」莫問離對風景不感興趣,不耐煩地問。 

  「我就是頭兒,你們不是看蘭花嗎,這就是蘭花。」漢子彎腰扯了根狗尾巴草,悠悠地戳大黃牙的牙縫。 

  「你敢戲弄本老爺,你知道老爺我是什麼人嗎?」莫問離怒了,揮掌就要打那人。 

  不料那人靈活地一偏身子,莫問離就像個軲轆,徑直往山坡下的蘭花叢里滾去了,一直滾出了老遠,才發出一聲痛呼,被蘭花叢淹沒,不見了身影。 

  漁嫣愣住,莫問離居然失手了,等下這裡得發生多慘烈的流血慘案啊! 

  但她沒能驚訝多久,蘭花叢深處走來了一男一女,把莫問離拖起來,往地上一丟,在他身上搜了好一會兒,終於向上面招了招手。 

  黑瘦漢子把漁嫣拎起來,幾個箭步到了山坡下面,把她丟到了莫問離的身邊。 

  「你們想幹什麼!有話好好說,這金子都給你們。」莫問離的白臉皮更白了,雙手抓著漁嫣的肩,裝著膽小,往她身後躲。 

  黑瘦漢子把錢袋子拉開,又倒出十幾錠金子,還有一疊銀票。 

  另兩人眼中貪婪的光猛閃,一起圍到了袋子邊。 

  這二人中,男人約摸二十多歲,女人有三十多歲了,長相普通,丟進人群里就能讓人忘掉他們的這種。但二人身上都帶著兵器,男人是骷髏手柄的長刀,女子的腰上纏著骷髏鐵鏈,鐵鏈一頭有彎勾,上面隱隱還有血跡,透著陰森森的殺氣。 

  黑瘦漢子抓了一錠金子,丟給那女人,轉頭看向瑟瑟發抖的莫問離,「老爺是做什麼行當的,這麼有錢。」 

  「做、做鹽生意。」莫問離哆嗦著說。 

  「販私鹽?」那女子開口了,聲音居然嬌滴滴又清脆脆,像是十六七的小姑娘。 

  「嗯……嗯……」莫問離猛點頭,又抬起右手說:「我請幾位大俠,替我除去一個仇人,他搶我碼頭,讓我無路可走。」 

  「什麼人?」女子扭著腰過來,一手臂搭在莫問離的肩上。 

  這時漁嫣看清了,她的袖口和領口都綉著骷髏蘭花,是奪桑門人沒錯。 

  女子雖然長相一般,但聲音好聽,身材窈窕,若戴上面紗,穿著鮮艷,能哄倒不少男人。她一指輕掐著莫問離的下巴,笑著說:「你告訴我,我幫你報仇去。」 

  莫問離眼中促狹的光一閃,一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笑嘻嘻地說:「你是女子,本老爺不捨得你去。」 

  「放手。」另一個男人一見,立刻暴怒,拔刀就想砍向莫問離。 

  莫問離還是笑嘻嘻的,只是眸色已冷,二指用力,女子被他掐在掌中的雙腕已斷,慘叫一聲,臉色煞白地連連退去,那二碗像麵條一般軟綿綿地垂搭著,痛得她顫抖不止。 

  「你……」 

  兩個男人這才知道遇上的不是普通角色,對視一眼,揮刀就撲了過來。他二人配合極妙,一攻上盤,一攻下盤,不時交錯,招招直取莫問離要害之處。 

  蘭花的香愈加迷人,被風刮著,把幾人釅釅地浸住,鼻子里再聞不到別的半點氣味。 

  那兩個人並不是莫問離的對手,很快就被打落兵器,只以雙拳相擋,沒過幾十招,就被莫問離卸了手臂,痛呼著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 

  「私鹽商啊。」莫問離撿起了他們的刀,在手裡掂了掂,刀柄是鏤空的,方那蘭花香之所有突然濃郁,就是因為刀柄的機關打開,有蘭花香的迷 

  葯飄了出來。 

  他把刀架在撐船帶他們來此地的漢子脖子上,慢吞吞地說:「老大可以出來了吧?」 

  「我們三人一組,我就是老大。」 

  黑臉漢子脖子被切開細口,緊張地盯著莫問離,額上熱汗直滾。 

  「帶我們去你們住的地方。」 

  莫問離刀尖用力,迫得那人不得不像只烏龜一樣伸長了脖子站起來。 

  「大爺,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大爺您了?我們開門做生意,若是傷到了您的親人朋友,您只管找出銀子請我們的人去,我們只是為財賣命而已。」 

  那女子雙手無力地垂著,滿臉都是冷汗,痛得雙唇毫無血色,尤自強撐著精神向莫問離求情。 

  「再廢話,我一根根地削掉你的手指。」 

  莫問離轉過來,長刀從她的手臂往下滑,在她的手指上拍了拍。 

  女子只好閉嘴,跟著那兩名男子往前走。 

  他們的屋子在漁村後面的小屋,屋子裡亂七八糟地丟著好些黃金白銀,還有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羅丹門的令牌。 

  原來這三人是被逐出師門的師兄妹,被奪桑門收入門下,成了殺手。 

  與藍罌說的一樣,這三人也沒見過其他的殺手,三人一組,撐船的漢子為頭兒,他三人在奪桑門算是一等的人物,所以可以自己挑地方住,他們便選了這地方。門主在碼頭設了個茶棚,雇了個無兒無女的老婆子在那裡賣茶水,每次有任務來時,便會有人來茶棚遞上骷髏蘭花帕子,老婆子會敲響銅鈴,讓他們出來接人。所以,他們只是在入門當日見過奪桑門主,後來再沒見過。因為生意做得好,奪桑門又隱秘,他們覺得大有前途,便一直死心塌地地干到今日。 

  「見過這個人嗎?」漁嫣把芊娘的畫像給他們看。 

  三人連連搖頭。 

  「奪桑門主是男是女?」漁嫣又問。 

  「好像是男人,又好像是女人。」三人猶豫片刻,小聲回答。 

  「太監?」漁嫣訝然地問。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那瘦子說:「見面那日門主穿著長披風,戴著面具,聲音像是男人,但是我意外發現他耳上有耳洞。」 

  「也有男人打耳洞的,這不足以說明。」漁嫣不以為然。 

  「但男人不會戴有勾子的耳墜子,通常是戴著環飾,這耳朵分明是長年戴過金勾子,有很深的痕迹。」 

  「聽他口音是哪裡人?」漁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會兒,又問他們。 

  「聽不出來。」那人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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