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高手

  時間如同緩慢的流水,至西陽西下時,段櫻離依舊被困石陣的方寸天地中。雖然試過好幾種辦法,可惜都失敗了,石陣如同活的一樣,能夠猜測到她的想法,提前一步封住生門。段櫻離這時已經撫著額頭原地站了很久了,就算有隻鳥兒站在對面的石頭上嘰喳叫著,也提不起她絲毫的興趣。 

  不能再繼續耽誤,她預感到,如果繼續留在陣中,必然有大事在等著她。 

  她忽然做出虛弱痛苦狀,整個身體緩緩地靠向石頭,仿若體力不支,最後更從石上滑下,倒在地上,如同昏迷了般。 

  這樣躺了片刻,便覺得有顆小石頭,輕輕地投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試探她到底有沒有昏過去。 

  她沒有動,好像自己已經死了似的。 

  須臾,便聽得大石那裡有響動,已然有石頭移開了一個生門,沉穩的腳步聲嚓嚓地響著,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覺得那人站在了她的跟前,然後蹲下身,向她的臉看著。她依舊裝昏死,直到那人看了片刻后,又將手指伸在她的鼻子下面探探,似乎微微地長吁了聲,聽他喃喃自語地道:「還活著,難道是中暑?」 

  他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有點懷疑,天氣可沒有多麼的熱呢!不過在石陣方寸之間,人會很容易的感到緊張,緊張便會呼吸困難,或許她只是自己把自己嚇得倒下了。 

  那人嘲諷地笑道:「你也不過如此。」聲音倒是清朗好聽。 

  然後忽然將她抱起來,往這個被圍起來的小空間外走去,到了稍微寬闊些的地方,復又將她放在地上,然後他的臉僵住了。 

  原來此時的段櫻離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用那雙澄明的眸子,盯著他的臉。 

  這是一張凌角分明,如刀雕斧鑿般的臉,一雙黝黑的眼睛,小麥色的健康皮膚,他如此年輕,卻已經能夠看得出,他是有些歷練的人了。身上的銀色鎧甲還透著只有戰場上才有的氣息,那是一種染了血似的滄桑。 

  這男子很年輕,很好看。 

  雖然很多年都未見過他了,但段櫻離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此時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大哥。肝」 

  原來他正是段逸,他果然從邊疆鄴城回來了。 

  段逸聽到這聲呼喚,才驀然清醒過來,然而已經晚了,段櫻離早摸了他腰間的短刃,此時那柄短刃正穩穩地抵在他的要害之處。 

  「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傍晚時分。」雖然已經被段櫻離所制,但他的聲音非常平靜。 

  「你不是跟著姚春輝將軍嗎?怎地他沒有回來,你倒悄悄的回來了。」 

  「陛下密旨召喚,我回來述職。」 

  「那你見過陛下了嗎?」 

  「還沒有,我只要今晚趕到就行了。」 

  「好計策,你今晚才到,你在這個石陣中的事,自然是除了大姐,無人知道的了。你便在這陣中殺人放火,胡作非為也沒什麼,到時候只消破了陣,讓一切恢復正常,就沒人能看出來這些大石曾經被利用,用它們來殺人……誰又能懷疑到大哥的身上呢?」 

  「芙蓉說,你很聰明,看來是真的。」 

  段櫻離苦笑,「可是大哥,你真不該回來。」卻又問道:「大哥,你和大姐是兄妹,和我也是,為什麼你會忍心幫著她,害我呢?」 

  段逸俊面冷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臉上的漠然和平靜,忽然讓段櫻離想到了段擎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們的眼睛都是一樣的漠然,那是一種對感情、對親情、對周圍所有的人,骨子裡的漠然,他們笑也好,哭也好,不笑不哭也好,都只為他們自己,而不會為了別人。 

  「帶我出陣。」段櫻離不再廢話,用命令的語氣道。 

  段逸沒動,段櫻離的匕首便狠狠地往下按了按,感覺到刀尖已經刺破他腰間的皮膚,段逸的眸中終於閃過一抹詫異,在他的印象里,女子都是柔弱的,需要保護的,怎麼會像段櫻離這般,真的拿匕首扎人呢? 

  他只好轉過身,帶著段櫻離往外走去。 

  一路之上,所過之處皆是大石,段櫻離自問,便是再走一遍,依舊不能把道路認清楚,因此也有點感嘆,這段逸果然有過人之處。 

  原本一切順利,然而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段櫻離便覺得脊背痛,痛得彷彿要裂開來,痛的彷彿骨頭都斷了,這種痛使她眼前陣陣發黑,額頭流下冷汗,連手也微微地顫抖起來。 

  段逸是扎紮實實上過戰場的人,對於她的分毫變化,都看在眼裡,在經過一個石頭窄門之後,他忽然發難,迅速地握住了段櫻離的手腕,吃痛之下,她手中的短刃已經掉落在地,段逸將她輕輕一甩,她便天旋地轉地倒在石頭旁。 

  等到這種糟糕的感覺過去時,發現段逸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大哥,你若真是想要我死,便在這裡殺了我好了。我相信此時,陣中已經有別人遇害了,不管那人是誰,倘若栽臟 

  於我的身上,我固然會背上殺人罪名明正典刑,而且絕不會有人救我的了,但如此一來,段家又如何能脫得了干係?」 

  「你殺人便殺人了,與段家又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句話,段櫻離不由冷笑,果然這陣中,已經有人無辜犧牲了。 

  「如今情勢如此複雜,你就沒想過,陛下為什麼密召你回奉京嗎?還有父親,為什麼他明明打了勝仗,他的女兒卻被送到皇後手中,明裡是風光的郡主,實際上卻是控制父親的工具?在這樣的時候,我這個段三小姐又殺了一個人,當然會引起各種猜測,說不定有人會說,我是父親指使的呢!」 

  「你亂說什麼?如你這樣,嫉妒成性,因此而殺人,是很正常的事,又有誰會懷疑到父親?真是荒謬!」 

  段逸不為所動,而段櫻離卻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便靠在石上,閉目養神……天色漸晚,段櫻離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段逸即沒有立刻要殺她,卻也沒有打算離開,於是又問道:「大哥,你為什麼還在陣中?你再不出去,恐怕就會有人尋到陣中來,最終發現此石群被利用了,你和大姐的計策,也就曝光了。」 

  「我也被困住了。」 

  「什麼?」段櫻離錯愕地看著他,發現他雙眸如鷹聿般,往四周緩緩掃著,滿面凝重,好不容易看中方向向前踏一步,就又退了回來,果然是一幅被困住的樣子。 

  捕獵之人,同樣被困,真是諷刺。 

  精神微微一震,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段逸此時忽然飛身石上,以手中勁力推動周圍石塊,顯然是想著破對方的陣法,用自己的陣法,還原或者是反制對方。 

  段櫻離吸了口氣,壓下背上的疼痛,道:「大哥,你說如果父親知道你回奉京后,沒有先去見他,反而入宮做些鬼祟的事,他會不會對你很失望?」 

  段逸沒回答,集中精力繼續挪動大石的位置。 

  段櫻離又道:「大哥,其實我在僕人院的時候,常常想你們呢,想大姐,想二姐,也想你,我記得小時候大哥並不是很討厭我,甚至還將我放在你的肩頭摘過果子……你們對我的好,我全部都記得,我原本想著,從僕人院出來后,便和你們好好的在一起,像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樣,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等我長大了,終於從僕人院出來了,你們卻都想我死,可是,你們若想殺我,便應該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將我殺死在僕人院里好了……」 

  「你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現下想殺我,我卻不想死了,這是不是很可悲?」 

  段櫻離的話,終於還是撓亂了段逸的心神,他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得從石上跳回到段櫻離的面前。 

  「你給我閉嘴!你如此撓亂我的精神,使我無法集中精力對你沒有好處,我若輸了,你也活不了!」 

  段櫻離神色漠然,「你若贏了,我有活路嗎?」 

  「你——那自然是沒有的。」 

  段逸倒是很誠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這短短的相處時間,已經使段櫻離開始有點了解這位哥哥了,想到上世,段逸被鳳羽利用,做了不少有違天理的事兒,想必也是抓透了他這誠實的性子。 

  就在這時,有什麼聲音傳過來,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甚至漸漸有了種驚天動地的感覺。 

  二人看到不遠處的塵煙,還有迅速移動的大石,都明白了,陣中另一個數術高手,此時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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