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救女,天牢內求賢
顧采芹壓低聲音道:「娘,反正老夫人、大夫人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便就這樣好了,她們不動,我們也不動,總不能叫娘這麼實誠的往前沖吧?我爹定是傷心極了,不能夠接受大哥將要被斬的事實,您現在布置這些,為時過早。」
梅氏聽聞顧采芹如此說,倒也反應過來,連忙又把白緞子給收了,「采芹,幸好你提醒我,否則我又要犯下大錯。」
「娘,您對我這麼好,我當然要幫著你了。」
顧采芹想了想又道:「娘,大姐回來后,一直躲在她的房間里,要不然我去探望她,問問她有什麼需要?」
梅氏茫然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顧采芹進入東廂后,才發現大夫人也在段芙蓉的房間里,母女二人面色淡然,倒似乎沒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見到顧采芹,段芙蓉馬上厲聲問道:「你來幹什麼?你不是站在梅氏那邊的嗎?你現在過來,是看我笑話的嗎?」
「大姐,您怎麼能這樣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段芙蓉哧地冷笑了聲,便不再說話了。
爐子上煮著茶,燙著棗子,空氣里有空甜香味兒,不知道為什麼顧采芹卻覺得冷,順著那道寒意看過去,才發現大夫人坐在那裡幽幽地盯著她。
顧采芹有點兒後悔來到東廂了,她原本是想看看段芙蓉的狼狽樣兒,這個向來不可一世的女子,現在該有多麼的沮喪,哪裡想到她犯下那麼大的錯兒,居然還能好好的坐在那裡,描眉畫唇,穿金戴銀,一派祥和。
「姨母,大姐,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段芙蓉順手抄起一顆滾燙的棗子,扔在她的臉上,「滾!」
那顆棗子正燙在顧采芹的眉心,她啊地慘叫了聲,「我的臉!肝」
就見大夫人行動敏捷地走過來,檢查了下道:「只是有點發紅,沒事的。抹點燙傷葯便也好了。」
顧采芹眼淚汪汪地看著她,「真的嗎?」
「姨母什麼時候騙過你。」
說著話,她親自入內取來燙傷葯,給顧采芹抹上。
段芙蓉看得擰了眉,「娘,你對她那麼好乾什麼?」
大夫人忽然走到段芙蓉面前,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你還在這裡吃吃吃!你知道嗎,你已命不久矣!想活的話,趕緊去祠堂跪著。」
「娘!我才不去,那裡很冷唉!」
大夫人驀然擰住了她的耳朵,「不去也得去,而且得跪在外面!」
「什麼啊?娘,你瘋了吧!」
「是,我是要瘋了!被你們逼瘋了!」
其實自從段芙蓉歸來,大夫人便這麼盯著自己的女兒看了很久很久,事情她聽說了,段芙蓉自己也輕描淡寫的兩句就說完了,「還不是大哥替我抱不平,於是想要殺了那賤人,誰知道他做事不利落,沒讓人死透,結果又去殺一次……娘,你說這能怪我嗎?實在是他太笨了,怎麼殺兩次才可以把人殺死呢?聽說趙月鵝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我是被嚇壞了……」
大夫人馬上聽出裡頭的漏洞,恨極地說:「若不是你們去殺第二次,段櫻離根本就無法脫身!趙月鵝到死,還握著她的玉墜,試問她如何脫身?後來你被請去探望她,根本就是個局,恐怕趙月鵝早就已經死了!」
「什麼啊,娘,您在說什麼啊?」
「他們只是讓你知道,趙月鵝沒死的消息,好讓你去通知殺手再殺趙月鵝一次,而在那期間,櫻離那賤人和誰在一起?」
「她,似乎是與洪嬋住同個房間……」
「又有誰被放出永寧宮?」
「是,是我……」
被大夫人如此引導著,段芙蓉總算知道自己錯在哪了,臉色刷地就白了……
段櫻離與洪嬋在一起,定被洪嬋監視著,怎麼能在知道趙月鵝沒死的情況下再去補一刀?因為她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去做這些事。而當時知道趙月鵝沒死的人,除了二位皇子便只有她離開了永寧宮,也只有她,有機會再去找殺手殺人……
原來在殺手進入趙月鵝的房間的那一刻,事情已經有了結論,而她卻還像小丑一樣,繼續演著自己的戲,裝得很無辜……
恐怕後來在靈堂,那個詭異的,被稱為是趙月鵝堂妹的女孩子,也是他們刻意的安排,便是故意嚇她要她失態而已。
想到自己在那裡拚命的演戲,其實戲早已經穿幫,而段櫻離、鳳青鸞和鳳羽,及更多的人,成為了看戲之人,她便不能原諒自己。
驀然把手中的果子狠狠扔在地上,然後抱著頭尖叫起來……
「不,不……二殿下!二殿下!」
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鳳青鸞一定也如其他人一樣,看著她現丑……
看到她如此涕淚交流的樣子,大夫人更加生氣了,揪住她道:「你哭什麼,哭什麼?還嫌臉丟得不夠嗎!現在不是你哭的時候,你爹一定在這兩天內想辦法救你大哥,若救
了回來,自然你還有條活路,若救不回來,你爹一定會親自殺了你!」
「娘,不會這樣的,爹不會殺我……」段芙蓉還是在哭。
「你這樣的話就是很有信心了?那好,你繼續在這裡哭吧。」
大夫人說完,就準備出門。
段芙蓉卻又連滾帶爬的從炕上下來,「娘,娘你救救我,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我都聽娘的!」
大夫人的腳步頓住,終是無奈地回過頭,「去祠堂外面跪著吧,便是快要跪死了,也不許起來,跪死在那裡,也比被你爹打死的強!」
大夫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顧采芹當然也不會再留下,跟著她一起出來。
到了門口,大夫人忽然停下,看著眼前的顧采芹。
好半晌才露出抹微笑,「采芹,你越來越漂亮了,稍稍打扮一下,也不比芙蓉差呢。」
顧采芹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夫人忽然輕撫了下她的頭髮,「快回百福院吧,你額上有傷,不要讓風吹著了。」
顧采芹嗯了聲,「是,姨母。」
顧采芹帶著一抹疑慮,回到了百福院。對於大夫人眼睛里的目光,還有她的動作,及她忽然撲過來護著她甚至因為她而打了段芙蓉耳光的事,都讓她很疑惑。看起來,大夫人對她有點過份好了,但仔細一想,恐怕是因為大夫人現在不得老爺寵,是想通過她來討好梅氏吧,不管怎麼說,梅氏現在已經是段府名符其實的主母了。
顧采芹回到百福院后,並沒有將東廂發生的事告訴梅氏,對於梅氏所問,「大小姐如何了?」
她也只說,「恐怕在祠堂跪著吧。」
*
再說段櫻離,自回了段府,就在鶴鳥閣內沒出來過。
宮中發生的事,她是保住了自己,可是那種隨時被人奪去性命,勝敗皆在一念之間的氛圍,還是讓她覺得壓抑、難受。
雖然說,上世已經與鳳羽一起歷練過,這世她已經冷漠地適應了這種隨時隨地鬥爭化解構陷的狀態,可還是會覺得不舒服,這種不舒服讓她越發地少言少語,心情就好像外面的天氣,陰沉沉的。
下午的時候,銀環來報,說老爺出府了。
段櫻離點點頭,他這時候出府是應該的,再晚一點,恐怕安排什麼也來不及了。
過了會兒,玉銘又來報,說門口有個女孩子找她。
段櫻離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玉銘領進個女孩子,這女孩大約十五歲左右,身材瘦肖,膚色細膩,眉眼端正,特別是那雙眼睛,便如幽谷里的陽光,很是迷人。可惜的只是,左臉頰上居然有塊青色的斑,而且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個左臉,因此她左額留著幾縷頭髮,將那塊斑蓋起來。
饒是如此,那塊斑看起來依舊很驚人,再加上不苟言笑的樣子,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兒木。
她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好聽,「段姑娘,我叫素素,是我主子要我來見你的。」
「你主子是誰?」
「他說,您見了這個,自然就知道了。」
女子說著,拿出一隻黑色的小鐵箭。
這是那一次,慕風夜闖她的閨房,她床頭的機關射出去的小鐵箭,當時箭頭還粹了毒的,後來她發現那幾隻小箭被掛在山洞壁上。現在這女子手中的小鐵箭,恐怕是在武器小攤上隨便買的,當時她亦是在外面買的而已。
不過這樣一來,她便也知道,這個女子口中的主子,是慕風。
把玩著這隻小鐵箭,段櫻離問道:「他讓你來做什麼?」
「主子讓我從此跟隨姑娘,保護姑娘。」
「對不起,我不需要你。」
「不管姑娘需不需要,我只聽從主子的命令。」
「好,既然如此,我現在請你離開。」
「是,段姑娘!」
素素居然沒有反駁,直接就轉身出了府。
「唉,你——」玉銘還想跟她說話,可她連頭都不回。
「小姐,這人真怪。」
「不用管她。」
她現在在想另外一個問題,關於段逸的。
前世,段逸在奪嫡後期,一直都是幫助鳳羽的。而她與段逸雖然也是兄妹,關係卻遠不如他與段芙蓉之間的關係。當然,前世的時候,段芙蓉從未出過這樣的丑,她永遠都是一幅美麗如仙子的模樣,永遠都是柔柔弱弱的無辜模樣,永遠只要流一兩滴眼淚,就讓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邊。
她總認為,鳳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在段櫻離被打入冷宮之後,還一直在想,鳳羽肯定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一定有自己的難處,段逸是大功臣,他便是看在段逸的面子上,也得對段芙蓉禮遇……
段櫻離給鳳羽對感情的背判,找了很多個理由。
段逸是完全支持段芙蓉的事實,是
其中最大的一個理由。當然在她被段芙蓉灌毒而死的那一刻,她知道根本沒有什麼理由,都是她在悲傷之下所存的僥倖之心而已,根本就是鳳羽從未有過一刻愛她。
是她太傻,太痴……
又想到今世,自從重生之後,發生的種種。
就算有些事會被她改變,但有些事卻不能改變,比如段逸,上世,在她離去的時候,他還在朝堂之上叱吒風雲,難道這世真的就這麼輕易地被斬殺?
其實,段櫻離的疑惑,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有句老話說,人的命,天註定,或許真的如此。
段逸被打入天牢的當晚,便有人夜探天牢,那人穿著黑色的斗篷,用斗篷帽子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臉,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低著腦袋的青衣男子。獄卒是被買通了,可是獄卒卻不知道買通他的是何人,只道:「時間有限,還請兩位不要聊得太久了。」
「是是是,大人請放心,很快的。」
二人進入關著段逸的房間后,那個斗篷男子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卻是清俊內斂,卻又隱含冰寒之意的三皇子鳳羽。
鳳羽沒多說什麼,只問:「段逸,你想活嗎?」
段逸沒回答,用自己冷漠的目光看著他。
「段將軍是沒辦法救你的,你要知道他現在的處境,萬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必是被我父皇抓住了把柄,要置他於死地的。你知道我父皇的性子,介時必須斬草除根,整個段家都完了,所以你不必等他,如果你想活,就跟我走。」
「為什麼要救我?」段逸終於問了一句。
鳳羽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微笑著道:「因為我需要自己的將軍,而你,正是那個最好的人選。」
段逸道:「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保我家人平安。」
「你放心,只要你被『問斬』,你家人自然平安。」
「問斬?」
「當然,你若跟我走了,從此以後便得隱姓埋名,世上再無段逸此人,並且這一生,必須得忠於我,否則我立刻就可以讓整個段家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段逸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個青衣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看來我不答應也不行了,京城果然藏龍卧虎,各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始回京便遭遇這麼多事,見識到幾個不凡的人,果然大開眼界,卻比那行軍打仗要複雜多了。」
「你若跟了我,此後自然不必面對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兒,我會把你送到適合你的地方。」
「如此,便先謝過三殿下了。」
說著,段逸脫下自己的囚服,與那青衣人對換。
二人身型果然相似,甚至連動作也很相似,那人的面容也經過小小的修整,看起來與段逸有幾分相象,再把頭髮打亂,抓了點塵土抹在臉上,做得狼狽樣,這便十足象了。段逸便穿著他的青衣,隨著鳳羽從天牢里出來了。
……段逸從天牢里出來了,段擎蒼當然並不知道,他與鳳羽想的是同一個辦法,利用死囚或者是忠於自己的死士,將段逸換出來。
然而他才剛到天牢門口而已,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段將軍,你來這裡做什麼?現在令郎是在牢中,你應該避嫌才對。」
「原來是左相,不知道左相又在此做什麼?」
雖然他的愛女是被段逸所殺,但段擎蒼依舊脊背挺的筆直,這皇宮啊,就是戰場,死誰都是正常,死了的人應該認命,活著的人才是重要。
趙憲把手中的明黃色的聖旨抖開,「段將軍看看這個吧。」
段擎蒼定晴一看,卻原來是明帝下令,天牢自此刻起將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和進入,除非有明帝親賜腰牌,誰要違反禁令,斬無赦。
段擎蒼只覺得心頭被大鎚砸下,「左相,定是你去要了這紙禁令吧?」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段將軍手眼通天,牢里的又是你的兒子,我實在不放心啊,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縱了兇手吧!那我的女兒如何能夠瞑目。」
「你——」段擎蒼氣得說不出話來。
趙憲道:「段將軍,走吧。」
段擎蒼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就離開了。
轉而去向禁宮,求見明帝。
然而明帝卻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見他。
趙憲噗嗤地笑了出來,「段將軍,你又何必如此?你見他一面又如何?他終究還是躲不過一個死,見了反而傷心難過。」
「左相,我只是想見我兒子最後一面,這有錯嗎?」
「這是沒錯,可是我又何嘗不想見我女兒最後一面?然而我見到的是什麼?她死的那麼慘,我倒要問問段將軍,你的兒子是如何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下得了手?」趙憲想到自己女兒最後的儀容,就義憤填膺,不能自己。
「人死不能復生,左相節哀順便。活著的人才是最重
要,難道你竟真的要因為一個已死的人,與我段某翻臉嗎?」
左相冷笑,「便是翻臉又如何?」
「你——好,左相,但願你不會為今日言行後悔!」
段擎蒼沮喪回段府。
坐在馬車裡,依舊擋不住外面街市上熱鬧的聲音,他不必向外面看,也知道外面的每道門上都掛著火紅的燈籠,每個小攤上都擺著喜慶的年貨,人們辛苦忙碌了一年,似乎就是為了要把所有的熱情和幸福,集中在過年的日子裡。
因今年與西凌、大曆一戰,段擎蒼得勝歸來,使百姓歡呼喜悅,結束戰亂之苦,這個新年,格外的熱鬧,已經有人等不及,在白天燃起煙火,護城河的花船如織,美人、美酒、美歌充溢著眼球和耳朵。有人說段擎蒼給南昭爭取了至少十年的和平!是南昭最大的功臣。
可是,這又如何?
在所有人都在闔家歡樂的時候,他卻要忍受喪子之痛!
他狠狠地砸了下車廂,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回到府中,發現門前冷清,雖未掛上白緞子,可也撤掉了紅綢子,灰撲撲的樣子與其他人家的紅紅火火,實是鮮明的對比。
他剛下車,劉媽媽便來報,「老爺!您可回來了,快去看看大小姐吧!」
段擎蒼二話不說,猛地抽出手就像劉媽媽打去,這一掌將劉媽媽身體飛出一丈,倒在地上,口角流血,她掙扎著好半天爬不起來,「老爺!老奴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打我?」
段擎蒼道:「以後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那賤人!那賤人的死活皆與我無關!」
「老爺,您——」
段擎蒼再無二話,徑直回了書房。
劉媽媽一路吐血,踉蹌著回到了東廂,大夫人早已經等在門口,見她如此便也知道答案了,只趕緊叫人將劉媽媽扶回房間。
「大夫人,這次老爺是真的不要大小姐了。」
「我知道,縱然他向來很疼愛芙蓉,可是這一年來,芙蓉讓他有太多的失望,況且,女兒再得喜歡,終究不是兒子,逸兒已經能夠撐起段家的未來,若不是芙蓉任性,又如何能夠在這樣正當時的年齡被問斬?」
「大夫人,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便讓她跪死在那裡好了。」
話雖如此,終究心裡還是疼惜,又道:「派人去通知三姨娘和四姨娘,還有梅氏,就說大小姐快要跪死在祠堂外,請他們去求老爺。」
劉媽媽神色黯然地應了聲,「是。」
心想那幾個姨娘,平日里與大小姐關係並不好,這時候還不落井下石?難道真的會幫忙嗎?
然而大夫人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試了。
大夫人則親自去了二姨娘夏悅的院子里,就算別人還不敢掛白緞子,夏悅的院子里卻已經掛滿了白色,與冬日的冰雪融為一體,格外令人感到滄涼。
大夫人一進院子,就跪在了夏悅的面前,可她的語言則一點都不示弱,「我的女兒是錯了,可是你的兒子又何嘗沒有錯?他是哥哥,理該保護妹妹,可是他竟然那麼愚蠢的去替她殺人!難道他不會分辯是非的嗎?難道他不知道,在宮裡殺人,不但他自己會沒命,還會連累段家,連累所有人嗎!?」
夏悅聽到這些話,簡直站都站不住了,她向來性子溫柔,這時候卻忍不住顫聲道:「你滾,你滾……我不想見你……」
「是你兒子的愚蠢害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就要跪死在祠堂了!與其讓她這樣慢慢的凍死累死屈辱死,不如你現在就過去殺了她!替你的兒子報仇!」
大夫人說到這裡,崩潰地哭了起來。
夏悅也坐在椅子上,默默抽泣……
好半晌,夏悅才跟身邊的人說:「快點把大夫人扶起來。」
於是兩個婢子硬將大夫人扶了起來,夏悅請她坐在椅子上,這才道:「事到如今,我再說些什麼也無法改變結局,我兒子雖然在生,也等於死了。誰能在天子令下逃出生天?但是你的女兒,即使這時候快要死了,終究還是能夠活下來,這便是區別,大夫人,你走吧,我幫不了你什麼,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幫忙。」
「夏悅,只要你跟老爺說一聲,他不會不管的!難道段家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你還要再害死一個女兒嗎?」
「怎麼又是我害死段家的女兒?大夫人,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難道所有事,你就沒有半點責任嗎?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你說話,你還是快走吧!」
「夏悅!你便是看準,現在梅氏當家,而我的芙蓉惹下這麼大的禍,我是再也無翻身之日了,所以你才這麼對我吧?好,好!我會記住的!」
大夫人求救無果,沮喪回到東廂。
便接到段擎蒼的指示,從此刻起,布置靈堂等一應喪事用品,段家的兒子要死了,段擎蒼就是要在新年裡,大大的操辦這件事。
大夫人聽了,對劉媽媽
說:「就按老爺說的做。」
劉好好領了命,「是,大夫人。」
大夫人則轉身,卻了段擎蒼的書房。
到了地方,便直挺挺地跪下,一聲悲傷的「老爺!——」讓人感受到她內心的痛苦憤怒與無助,「老爺啊——你去殺了芙蓉吧!也免得她跪在祠堂面前飽受折磨,還要接受你這個當爹的完全放棄她的現實呀!」
「老爺,你去殺了芙蓉吧!你把我也殺了吧!」
……大夫人在書房前哭鬧的時候,段芙蓉此時也已經凍得瑟瑟發抖,一張漂亮的臉蛋兒,上面布了層淡淡的瑩霜,「小,小雀,你不是說,穿上羊毛夾襖,就不會冷嗎……我快凍僵了,你快去看看我娘在幹什麼,她到底要我跪到什麼時候……」
小雀其實一直陪跪在旁邊,雖然能夠自由活動,事實上可沒比她好多少,這時便道:「婢子去看看。」
「好,好,你快去,讓我娘來救我……」
小雀卻沒有立刻去通報大夫人,而是找了個有暖爐的房間悄悄的烤火,直到她烤得全身都暖烘烘的才出來,然後聽下人說,大夫人在老爺書房前又鬧又哭,跪在那裡都爬不起來了,可是老爺無動於衷,下人們說,再這樣鬧下去,大夫人就要沒命了。
小雀趕緊把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段芙蓉,這時候,段芙蓉也快要站不起來了,聽了此事後反而掙扎著要站起來,「小雀,把我扶起來!我倒要去看看,我那爹爹到底有多決情?難道竟真的要整死我才甘心!」
小雀道:「小姐,還是別去吧,大夫人……」
「不行,我一定要去!」
她的腿在冷地上跪著早就麻木了,況且雖然有秘密武器棉製護膝墊,可這到底還是冬日啊!
她走一步就朝前面栽過去,好在有小雀奮力扶著。
半路上,遇到了正往梅氏那裡去的段櫻離,段芙蓉看著她,眸光如毒……
段櫻離倒沒裝作看不見她,而且還跟她打了聲招呼,「大姐。」
看著她的樣子,她便也知道,她方才定是受過折磨了。
「段櫻離,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一切又是你造成的吧?」
段櫻離沒有否認,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大姐,你忘了當時你在石陣中說的話了嗎?你要我死。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罷了。不過我到底還是沒有大姐心狠的,你看,現在我活著,你亦活著。」
這話說得太沒人性了,仿若要不是她段櫻離留手,現在她段芙蓉已經是屍體了。
就算段櫻離說的是事實,可是段芙蓉是不會承認的……
她哈哈哈長笑起來,一頭的釵環隨著她的笑聲在晃動,笑完之後才道:「賤人,一時勝敗算什麼,你等著,總有一天,你帶給我的這些,我要你十倍嘗還!」
段櫻離點點頭,「好,大姐走好。」
她是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讓她如上世那樣對待她的。
目送段芙蓉往書房而去,段櫻離的唇角,只掛著別人無法查覺的冷笑。
段芙蓉還在門外,便聽到大夫人的長哭聲,「老爺——你忘了嗎,芙蓉小時候是多麼的可愛,那時候有位算命先生說,她命裡帶著鳳格,註定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怎麼您現在就要因為她犯的一丁點錯誤,將她棄如敝屣嗎?她只要人還在,安知哪日,她不會順應天命?」
段芙蓉暫時停住腳不,娘這可說的對極了,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她段芙蓉還在,她段芙蓉這張臉還在,萬事皆有可能。
「小雀,你瞧著我這張臉,比櫻離那賤丫頭如何?」
「那自然是大小姐漂亮了,整個奉京,也只有大小姐才有這傾城傾國貌。」
「嗯,你說的對,連我自己都沒見著比我還漂亮的女子……我只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樣貌,還不能換得二殿下的真心。」
「誰說二殿下不真心了?這次在靈堂,老爺差點要殺了大小姐,是二殿下相救呢!說起來,二殿下可是救了大小姐好幾次了呢!」
小雀跟著段芙蓉久了,也摸著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在什麼時候,想聽她說什麼話,這時候便很乖巧地順了她的心意,原本也不過是安慰段芙蓉而已,沒想到段芙蓉的目光竟然倏地亮了,臉上也悄悄地染上一層紅韻,小雀說的對呢,他若對她無意,為何數次救她?
想到這裡,心頭又燃起無數的希望來。
而這時候,段擎蒼的房門依舊緊閉,沒半點兒動靜。
大夫人還是在那裡哭著,聲音已經嘶啞了,「老爺,您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開開門吧……難道您真的想要在出出殯那日,三口棺材一齊送出嗎?」
她這意思是,如果段擎蒼不原諒段芙蓉,那麼她與段芙蓉便也一起死了算了。
這個威脅,似乎有點兒效果,段擎蒼的門,竟然嘰地一聲打開了。
不過一日未見,他已經鬍子拉碴的,
神情陰鬱,目光疲累,走到大夫人的面前,他冷冷地道:「不要再鬧了,要注意你的身份。好歹你也當了段府這麼多年的主母,如何就這般又哭又鬧,讓下人們都來看你我的笑話。」
「我女兒快要沒命了,我現在還怕他們笑什麼?老爺,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時,要求您原諒芙蓉,原諒我,但是芙蓉真的知道錯了,只怕拖個幾天,她便沒命來見你了。」
「她死了也活該!她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芙蓉,不再是我那個可愛的女兒了!」
「老爺,她是,她是!」大夫人抱住他的手,急切地解釋,「她還是那個芙蓉,只不過她就不該入宮!您知道宮裡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芙蓉這次肯定是受他們蠱惑了!這不能怪她啊,她還小,哪裡能夠分辯得是非黑白?
這事您也有責任啊,您身為大將軍,不知道多少人眼紅著……連皇上不也跟你過不去嗎,上次還讓芙蓉去當質子,當時您便那樣讓芙蓉去了,甚至都沒有猶豫,如今她在宮裡出了事,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您若再讓段家添人命,便正好中了他們的計了!」
其實吧,段擎蒼也明白,大夫人此時所說的不過是詭辯,可偏偏說得他心動搖了,況且上次段芙蓉被送入皇宮,他本來也是有些愧疚的。
只是,如何又能因為這麼點事,就抵消喪子之痛呢?
他冷漠地轉過身,「這是兩碼事,而且她已經被送回來……這次她在宮裡出了這麼大的醜聞,再進宮是不可能的了,還談什麼鳳格。」
「這也是您的錯,若不是您在靈堂那麼狠的揪住她要殺了她,皇上皇后又如何能認為她再沒有任何價值了?他們認為她在您的心中已經沒有任何份量了,自然就放她回來,您看,皇家的人都好無情是不是?我們芙蓉是受害者啊,她是被蠱惑的,她是無辜的啊!」
「你——」段擎蒼雖然素來有絕斷,但對大夫人這套,由黑說到白的本事,還當真是很佩服。
「好好好!我不會對芙蓉怎麼樣的,只是要我再認她,也是不可能了!除非她哪天真的當上皇后,那麼我不認她也不行了!你起來吧,別鬧了!」
「是,是,有老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大夫人站了起來,喜極而泣,「老爺,您真的肯原諒芙蓉這一回嗎?」
段擎蒼點點頭,「嗯,本來我之前確實是在想,要在逸兒靈前殺了她,血祭逸兒之靈,好給他報仇,但是你說的對,逸兒註定要死,而且他這麼護著這個妹妹,我若將她殺死了,更對不起逸兒之前所做的一切。」
「是啊是啊,老爺,您能想通這點,真是太好了。」
「不過,你去告訴芙蓉,以後我不想見她。」
「老爺——」
「就這麼定了!不要再說了!」
段擎蒼說完,馬上又進入書房,狠狠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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