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劍天涯,追尋愛人
「段玉容,你還有何話說?」明帝問道。
段玉容噗地笑了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陛下,我沒有殺害我的奶奶,我沒有!」
她看看段櫻離,又看看顧采芹和段芙蓉,今天的事,本來與她沒有關係呀?怎麼會忽然就變成了她是兇手呢?為什麼呢?
她記得當時段芙蓉被李良下毒后又打殺,她雖然驚慌,但是心裡卻是開心極了。總覺得這個世上,多了段芙蓉,就沒有段玉容的位置,她知道趙廣施是真的喜歡段芙蓉,他那樣看著她的目光,她從來沒有得到過。
但是為什麼,段芙蓉還會活著?難道是做夢嗎?一定是在做夢。
她狠狠地推著自己臉,就好像一個患了瘋病的人,心裡只在念叨,快點醒來,快點醒來,這是一場夢…肝…
她忽然記起,她出發來到段府的時候,向趙廣施說了句,「相公,我去看奶奶了。」
趙廣施還在生她的氣,頭也沒回,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
她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走到門口,還是回頭多看了他一眼。心裡在想,他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原來這一眼,便是最後一眼嗎?
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她這生,到底是否得到過一個男人的愛?
她驀然抬起眼睛來,哭著撲到明帝的腳下,「陛下!我沒有殺奶奶!我沒有殺奶奶!我還不想死啊!我還很年輕,我什麼都不曾得到過,我還要繼續活下去呀!」
韓勤被嚇了一跳,早有侍衛擋在明帝的面前,免得她激動之下驚嚇了明帝。
淚眼模糊中,只見明帝的眸中無悲無喜,看著她的目光像看著一棵快要枯死的樹,一隻已經被打破的碗一樣,她忽然明白,明帝是無情的……就在這時,被擋在明帝面前的侍衛一腳踢開,她的胸口被踢得好痛。
掙扎著爬起來,她已經釵環松垮,眼睛紅腫,全沒了之前的優雅漂亮。眾人覺得她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居然堅難地爬到了顧采芹的腳下,「采芹,你承認吧,是你殺的奶奶,你承認吧,不要讓我替你痛負這殺人的罪名……采芹,你原本就不該出生的,但是你出生了,還過了這些年的好日子,應該已經夠了吧,請你承認吧……」
顧采芹心痛地將她扶起來,替她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玉容,雖然我們姐妹情深,我也恨不得能夠替你頂下這罪名,只是又怎能欺瞞於陛下呢?玉容,你千該,萬不該殺了奶奶,不過等你死了,我會好好收斂你的屍體的,只是你原本已經是別人的暗室,恐怕無法進入段家墓園了……只看那趙公子,會否大發慈悲,將你葬於他家墓園。」
段玉容原本聽她語氣,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溫暖和希望,聽到後來,卻只能呵呵呵地傻笑了,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幹……
她段玉容,竟然是別人的暗室?即進不了自家祖墳,更進不了真家墓園……
段玉容呵呵呵傻笑了半晌,忽然向段櫻離走去。
看了她半晌,她露出一種絕望和自嘲的笑容,「段櫻離,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你,特別是今天,我特別恨你……」她抹了把淚水,「為什麼你不狠一點,乾脆在開始就把罪名栽在我的頭上,我死在你的手裡,至少我可以狠狠的罵你,鄙視你,你這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你知道你有多麼令人討厭嗎?
可是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
段櫻離其實也有點無奈,她也沒料到後面這一出,她倒是能理解段玉容此時的話,寧願死在敵人的手中,也不要死在親人的手中,死在親人的手中,那種感覺,是非常難受的,就好像活了這一世,忽然有一刻,要死了,才明白什麼叫做人生如夢,人生如——噩夢。
段玉容哽咽了下,又繼續道:「我雖恨你,但此時,你卻有幾句心裡話,只能告訴你。」
段櫻離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只見她雙唇輕啟,低聲念道:
啟庭戶,列芳鮮;目眇眇,心綿綿,因風托雨降瓊筵。紛下拜,樓加籩,城心又歲祈子年。
段玉容念完,居然露出一絲笑容,「段櫻離,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哦!」
沒等段櫻離再說什麼,她已經走到了段芙蓉的面前,見她目光冰冷,段芙蓉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然而她從來不是能夠示弱的人,定了定神竟然又向前邁了一步,「玉容,看在我們親姐妹的份上,你雖然做了如此禽獸不如的事,逢年過節,我還是不會忘了給你上三柱清香的。」
段玉容怔怔地看著她,忽然像個孩子似的,崩潰地哭叫起來,「明明是你,是你先錯的!是你勾~引我的相公!是你先錯的,為什麼現在要我承擔這麼重的懲罰!?」
說著冷不防拔下頭上的簪子就向段芙蓉刺去,好在鳳羽就在旁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揚,她整個人就被摔倒在地,但她又立刻爬了起來,這次的目標卻變成了鳳羽,雖然她沒有武功,只是個弱質女子,但是臨死前的反撲,使她看起來兇悍而又猙獰,鳳羽眉頭微皺,一掌拍在她在天靈蓋
。
她驀地停住往前撲的身體,神情也變得僵硬,卻努力地抬起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鳳羽的胳膊,口角也流出鮮血來,她看著鳳羽,露出一個惡毒詭異的笑容。
她抱得那麼緊,以至於鳳羽想將她再次揮出去,卻沒有做到,在她緩緩倒下的時候,他只好也隨著她的倒下彎下腰。
或許發現她瞳孔散大,人之將死,他終是一把托住她的身子。
「你罪有應得,不應有怨,安心走吧。」鳳羽冷冷地道。
「鳳羽,把我埋在,你的府里……否則,做鬼,我也不會,不會放過你……」
鳳羽微怔了下,「你自有你的去處,人死了,無非就是占上三尺地,那三尺地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
他倒是說的冠冕堂皇,卻是委婉的拒絕了她的要求。
「鳳羽,你,你今日殺了我,你一定會,一定會後悔的!」
說完,她又露出了那種怨毒詭異的笑容……之後喉嚨里便發出一種努力喘息的聲音,她的眼前模糊的,她看不清鳳羽的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竟然出現了許多許多,她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眼珠微微錯動,努力向段櫻離的方向看去,一隻手指顫顫地向段櫻離的方向指去,似乎還想要說什麼,然而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身子便驀然軟了下去,再也無息了。
鳳羽沉默著,將自己的胳膊從她的雙手裡抽出來,將她平放在地上,又盯著她的面容看了須臾,不知道為什麼,她最後的那個笑容,真是令他很不舒服。
之後才轉身向明帝道:「父皇,段玉容已死。」
明帝道:「身為孫女,殺害奶奶,實在是大逆不到。便是鞭屍也不為過。不過念在她到底是段家之女,段府的名譽才是最重要,而且老夫人的身後世也要趕緊準備。便放過她吧,將屍身交於段府自行處理。」
段櫻離忽然道:「三殿下,剛才二姐的遺願似乎是,要三殿下將她的屍骨埋於三殿下的後園中。」
「當然不可以,她不過是怨恨我罷了,要日日看著我吧?如果將她葬於後園,將我是沒有辦法再留在那裡了。」段芙蓉道。
段櫻離道:「大姐乃是李良之妻,怎可住在三皇子府中?」
鳳羽將李良寫的休書從袖中拿出來,道:「李良想要毒害你大姐,況且已經寫下休書。」
說著將休書遞到梅氏手中,如今府中再沒人比梅氏更大了。梅氏便是沒有主母的能力,也不得不擔起主母的責任。將休書從上看到下,休書中那揚揚洒洒的內容,絕決的語言,讓梅氏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半晌才道:「即是已經有了休書,芙蓉便是自由身了,如此,該回府居住才對。」
鳳羽道:「她受了傷,如今傷未完全好。我府中有良醫,便叫她在府中做客,梅夫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呢?這幾個女兒們,一個比一個心思重,她真覺得自己老了,什麼都看不懂了。
這時候,顧采芹悄無聲息的,真是希望明帝能夠看不見她,忘了她。
沒想到韓勤提醒道:「陛下,還有她,如何處置?」
明帝看向顧采芹,目光如一道寒夜的冷光,顧采芹腿一軟,白著臉跪下去,聽候處罰。
明帝道:「這女子,即不是段將軍的親生女兒,更不是段將軍的親人,卻騙取段家財產,也是罪大惡極。現著人將財產追回,按照主母梅氏意願,將此筆財產充入國庫。至於劉水此人,將他打入奴籍,此後一直為奴,不得為官,並著人調查,到底是誰人安排。
至於顧采芹,剝奪貴女身份,貶斥為平民,不得帶走段府分毫金銀,從此也不得再入段府,讓她自謀生路去吧。」
……顧采芹聽聞后,跪在地下,虔誠地道:「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她知道,這已經是對她寬大處理了。
明帝處理完這件事,又向韓勤道:「讓宮中司禮部的人來親自主持老夫人喪事,一定要辦得彷彿是段將軍親自操辦一樣。段將軍在前方打仗,朕不能讓他再憂心後方之事。」
韓勤道:「是。」
明帝的目光輕輕掃了一圈眾人,終是道:「起駕回宮。」
……明帝走了。
過了會兒,鳳羽和段芙蓉也走了。
再片刻,顧采芹也走了,果然再沒有走回鶴鳥閣,就這樣直接出了段府。
府內,一下子空洞了許多。
段櫻離淡淡地看了眼梅氏,便進入了房間,開始著手喪事。好在司禮部的人很快就到了,幫忙操辦起來,此後的兩天里,倒沒有再出什麼事,一切都很順利,出殯那日,鳳羽還是帶著段芙蓉來拜祭,送了老夫人一程,而段玉容終也被葬入了祖墳,這也得宜於梅氏的善良。
一路上,百姓們跟說是段將軍的母親逝世,都自動跟在後面帶了孝,整個喪禮也算是浩大,符合老夫人一品誥命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