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現在就殺了你這個
看到廣寒樓的蠟燭熄滅,明帝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沒有看到朕嗎?」
明帝道:「多拿兩根燭來,朕要多點上兩根。」
過了片刻,深色的陰影中有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拿了兩隻燭火過來,遞到他的手中,這少年衣飾整潔,面容有種陰柔的美,恍惚間似乎有蔡美人的影子,明帝微怔一下,皺皺眉頭道:「井月,你真是不爭氣,原本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朕是有打算培養你成為帝位的繼承人,但是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呢?全部都被你搞砸了!」
鳳井月低首,聽著明帝的教訓…妝…
就在明帝以為,他肯定又會沉默不語,逆來順受的時候,他忽然問道:「你真的會這樣做嗎?在父皇的心裡,我從來都是一個不堪大用的人,就算看在我娘親的面子上對我好,也不過是暫時的而已,你才不會真的把南詔國,交到我這樣懦弱的人手裡嗎?」
明帝之前還對鳳井月有些好言好語,現在被揭穿了,反而又覺得無所謂了,「不錯,你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朕這輩子最失敗的一件事,就是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真是丟盡了朕的臉!」
鳳井月的唇角微微上翹,對於明帝的責罵,他實在是習以為常。
坐在椅子上,他好半天都沒說話,明帝卻又焦急了,「你去外面看看呀,那個赫連虎到底在幹什麼?你要想辦法殺了他,我們才能逃走呀!肝」
「父皇,赫連虎和大皇姐這次是幫著我三皇兄的,現在三皇兄失敗,狼狽逃出,他們怎麼還會耗在這裡呢?想必這時候,他們已經進宮了。」
「進宮?那還愣著做什麼,我們走吧!」
明帝趕緊向門口走去。
但是推了推門,卻是分毫不動,鳳井月哧地笑了起來,「父皇,今日白天您在沉睡的時候,赫連虎已經把此門用糯米土澆封了起來,並且整座樓都封了起來,我們現在想出去只有兩條路,一條路就是打開窗戶——跳下去——」
說這話的時候,鳳井月笑得有點燦爛和詭異。
明帝氣得不行,又問,「另一條呢?」
「另一條就是等待廣寒樓那邊的消息嘍,不過我覺得二皇兄絕不會那麼傻的,他就算猜到您被困在這裡,也不會來救你的,因為你如果從此樓里出去,只會引出更大的動蕩,二皇兄是個心善之人,絕不會想看到這樣的血雨腥風再發生一次。」
「你胡說!你這個賤小子!我殺了你!」
他上來,就打了鳳井月一個耳光。
鳳井月撫著自己的臉,有些悲傷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微笑著說:「父皇,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做這麼多事,都並非為了取得皇位。我有那麼多比我優秀的皇兄,皇位如何能夠輪得到我呢?我只是想讓你親眼看著,看著你的兒子們,為了你緊握在手裡的皇位,是如何拼得你死我活的,見他們這樣,你是不是很心痛啊?……」
「你——你這個臭小子!」
鳳井月又道:「其實,我娘,是我親自推下樓的。」
「什麼?!——」明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房間里的氣氛忽然就變得陰深起來,燭火搖曳,透著說不出的詭秘與陰險。
鳳井月像個孩子般地笑出了聲,「父皇,您為何這樣的吃驚?其實,這不都是您造成的嗎,或許就是您想要的結果……」
明帝忽然拔出腰間的短刀,「朕現在就殺了你這個逆子!」
鳳井月忽然爬上了窗戶,並且把一半身子探出窗外,黑夜的風吹起他的衣袂與長發,整個人如同便在凌空之處。
明帝手中的刀,當地落在地上,「井月,你要幹什麼?」
「父皇,你不是一直很討厭我嗎?我就死給你看,哈哈哈……」
他的眼眸里滿是深切的怨懣和絕望,人似乎陷入到一種莫名的癲狂之中,暗夜中他的笑聲聽起來那麼令人心驚。
明帝第一次感覺到恐懼,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的面前,鳳井月一直都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孩子,他曾經像小貓似的在他的膝上乞求他的愛憐,他怎麼可能有勇氣去死呢?
無論如何,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了兩步想要抓住鳳井月,鳳井月的身體卻已經凌空跌下,他的手指觸到了他的衣袖,也僅僅是觸到而已……
明帝往窗外看,只見鳳井月的身影變成一片白色的葉子般,很快就沉到了黑色之中……
鳳羽正失魂落魄地經過樓下,想到前事種種,他茫然又絕望,心中卻又濃濃地嘲諷著自己。
鳳井月從天而降,忽然落在他面前的空地上,他愣了一下,便走到他的面前,低首輕問,「十一皇弟?」
向來,鳳羽與鳳井月其實都很陌生,二人雖然際遇不同,但都被冷落嘲諷過,看到對方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他們雙方雖然有時候在宮宴或者其他場合相見,一般卻很少打招呼,如同熟悉的陌生人般,淡淡的交往,並不
親近。
但是見到鳳井月口唇里都流出血來,鳳羽還是急了,「井月!井月!你怎麼樣?」
他把他扶起來托在自己的懷裡,「井月,你怎麼樣?」
鳳井月已然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眼睛卻看向樓上……
鳳羽想了下便道:「父皇還在上面?」
鳳井月艱難地點點頭,道:「三,三哥,救——他——」
鳳羽沒點頭也沒搖頭,就見鳳井月的身體忽然軟下去,一雙漂亮的眼睛輕輕地閉上,再無氣息了。
鳳羽仰頭往上看了眼,似乎最高一層的地方,燭火亮著……
他把鳳井月抱了起來,「十一,你真傻,你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難道只是為他而求救?他不值得你這樣對他。
井月,你和我,我們都是失敗者,你可知我原本就是來解救你的呢?不過既然你已經去了,樓上便只剩餘父皇,救人這種事還是交給成功的老二去做吧。十一,我想你一定不想再留在皇宮裡,三哥帶你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遠遠地離開這裡,讓你到了地下不至於再受這些苦楚……」
一路走,一路低聲笑語……深夜清冷的道路上,偶爾有人經過,看到這種情形都不免嚇得躲了起來……
鳳羽親自葬了鳳井月,葬在哪兒了,沒有人知道。葬了鳳井月,似乎也是葬了曾經的他自己,從此之後,鳳羽與鳳井月便這樣消失在奉京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大約三個月後,鳳青鸞下令將竄雲樓打倒重建,高度只到廣寒樓的三分之一,改成為後來奉京城內最大的酒樓「竄雲酒樓」。
在打倒的時候有人發現了一具乾屍,懷裡還抱著先帝玉璽。
唐瑞親自過來查看,後來將乾屍和玉璽運回,最後經過各種特徵比對,確定此人便是明帝,明帝的生死終於有了定論,鳳青鸞為明帝舉行了風光大葬,謚號康景神武明皇帝,於六月將屍體運入南詔皇陵,陪葬者眾多,其中包括之前在獵場內找到的白婕妤。
*
再說回專為鳳青鸞而舉行的選秀大典。
因為洪堅曾參與到三殿下奪嫡之事中,鳳青鸞登基后,對他連削帶打,官降五品,現在只是個禮部一個六品侍郎了。
洪堅無奈之下,便讓洪嬋去參與選秀。
在他的想法里,洪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鳳青鸞身邊跟了四年,在那樣艱苦的環境里,二人之間必定是有些感情的。
沒想到洪嬋進宮后,見到鳳青鸞,居然求他不要給她任何名份,她不想被安上名份之後關在一個小小的院子里,一輩子都難得見到鳳青鸞幾面,也不願背負家族的使命,她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看在他們曾經的情份上,請他將她安排在他的身邊,做一個近侍。
鳳青鸞本來是不同意,但是見洪嬋那悲傷的模樣,又想到在與車師國大戰時,二人相處的種種情景,最後還是同意了她的提議。
不過為了避免她受委屈,還是專門僻出一個職位,稱為「御侍大人」,僅貼身照顧鳳青鸞一個人,並且稍帶打理正殿事務,管制女官人事,是所有女官中職位品級最高之人。
至於唐心苑,鳳青鸞問段櫻離的意見時,她表現的無所謂,並沒有使鳳青鸞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氣之下,唐心苑被冊封為四妃之首——賢妃。
而貴妃則是原本的二皇子妃姚君怡,對於正妻最終得到一個貴妃的待遇,姚春輝自然是不願意,遙遙指使自己的門人在朝堂上三次反駁這件事,結果都被鳳青鸞駁回,最後一次,鳳青鸞非常肯定地說:「皇后須母儀天下,現在朕認為,貴妃只能是貴妃,不具母儀天下之資格!」
既然皇帝都說這女子不夠資格母儀天下,旁的人還能說什麼呢?這事便也塵埃落定下來。
后位空懸,郡主段櫻離獨居鳳鸞宮,鳳青鸞沒事就往鳳鸞宮跑,宮中的格局似乎隱隱已經形成小氣候,只差最後一道封后聖旨而已。
那日,鳳青鸞又前往鳳鸞宮。
見段櫻離又在和慕風吵架,二人吵得極其認真,慕風生氣的時候眸光反而愈加明亮,如雪地里的冰凌,帶著沁人心脾的清澈。如果不是了解段櫻離,鳳青鸞甚至會懷疑段櫻離是故意惹慕風生氣,就是要看他生氣的樣子。
好在段櫻離還是一派冷靜,就好像看著個鬧彆扭的小孩一樣,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慕風的美貌。
慕風最恨段櫻離這種明明在和他吵架卻又似乎置身事外的模樣,可是每次都避免不了……心中愈發的難過,火直往上竄,下了決心似的低吼道:「「好!你說讓我走,那麼我現在就走!」
他氣沖沖地往門外走,看到鳳青鸞和站在他身後的洪嬋,他便覺得更加丟臉了,像一陣風似的,頭也不回地走出鳳鸞宮去。鳳青鸞還以為他真的要走,馬上向洪嬋道:「你趕緊去跟各門口的人打呼招,不許攔著他,他出去后誰也不許再放他進來。」
洪嬋早知道鳳青鸞的心思,趕緊的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