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躚如夢
難得卞連玉說得這麼坦誠,明明都快要了段櫻離的命了,卻似乎此事與他無關的模樣,段櫻離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半晌,笑道:「這次倒要謝謝卞太醫,將我治好。妝」
卞連玉道:「我只是一個大夫,誰都可以是我的主,只要能給我,我想要的,段櫻離,聖上讓我救你,我便救你,奉命行事而已,你若謝也可以去謝他。你下次毒發,若他沒有讓我救你,我必不會救你。」
卞連玉說完,便讓人推著輪椅往外行去。
官紅俏見他出去,才又行到段櫻離的榻前,「你,感覺好點了嗎?」
段櫻離點點頭,便見官紅俏憂心忡忡地坐下,道:「你在這裡迷迷糊糊地躺了七天了,聽說你曾經有過長睡三年的經驗,聖上於是一直擔心你會睡三年或者更長時間,他在這裡守了你七天,除去上朝,連摺子都搬到這裡來批。」
官紅俏又道:「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段櫻離點點頭,又搖搖頭,官紅俏道:「他還愛你。」
段櫻離微怔了下,便見慕風已經又進來了。官紅俏趕緊站了起來,向慕風微微施了一禮,便出去了。
慕風見葯碗還放在桌上,卻已經涼了。
便吩咐宮婢再去溫一下。
段櫻離見他眼眸沉沉,眼下略有些青影,雙唇也些微乾裂,想到官紅俏說他日夜守著她,又想到卞連玉的話,恐怕自己要命不久矣,一時間百味陳雜,不能自己,撲到慕風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肝。
慕風身體僵了僵,終也是將她緊緊地抱住,二人感受著彼此的氣息,便聽得慕風道:「我想過了,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要在一起的。」
他的聲音略微諳啞,卻透著已經想清楚明白的堅定與決然。
段櫻離何嘗不想呢,特別是她知道自己的毒無解,說不定哪天就毒發身亡,雖然年紀輕輕故去似乎是上天過於殘忍,可畢竟二世重生,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賜,她不敢責怪上天,只想好好的與慕風在一起,多一刻是一刻。
「慕風,以後再也不許放開我的手,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什麼樣的風雨,我們要在一起。就算你失去記憶,失去我們的曾經,我也不介意,我要跟你在一起。」
慕風的身體微微一僵,終是忍不住吻到她的臉上。
段櫻離感覺到他獨屬於他的氣息,心頭微微顫抖,仰起小臉,閉著眼睛……臉蛋上卻蘊起紅韻,那羞澀的模樣令慕風情動,內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情緒如同噴勃的火山岩,灼燙著他的心。
修長乾燥的手像一陣溫暖的風,在她的小衣里拂動,她不敢睜開眼睛,只覺得那人的氣息灼熱溫柔,她腦子嗡地充了血,恍然剎那間步入雲端,四肢無法著力,她像小貓似的,想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卻沒想到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早退了衣裳。
她的手摳在他的背上,劃出幾道細細的血痕,感覺到tui間的灼熱,她有種很想哭又想叫的衝動,然而她最終選擇了默不作聲,這卻讓慕風更加的憐愛,卻又忍不住想欺負她的衝動。
因為他的溫暖他的撫愛,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少刺痛,慕風一次次的動作著,卻又憐惜地吻著他的額,一隻手輕輕地側捧著她的小臉,「櫻離,櫻離……」
段櫻離嚶嚶地答應著,狀已迷亂,可憐地扭動身子,似乎想要逃走,卻又有無形地力量緊抓著她……
慕風不斷地欺負這可憐的小東西,恨不得兩人就此死在一處。
生死如許,再不相離,像兩個打碎的娃娃,揉碎了合在一起……
段櫻離只覺得身體已經不存在,更有什麼東西在她腦中狠狠地撕扯著,直到將她的思緒全部都掏空,真正的漫上雲端,直到意識徹底的消失……
醒來的時候,她枕在慕風的臂上,慕風很安靜,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也不敢抬頭看。他已經將她收拾乾淨,並且換了新床單,他是如何抱起她,換上新床單的,她一點都不知。只見那染了一縷紅的床單就放在床頭的掛架上,她看到那床單,想到之前的事,臉又紅了。
慕風卻翻了個身,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一手卻抬起她的小臉,二人四目相對,她羞極要躲,他卻極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下,依舊戀戀不捨唇齒間的甘香。
被親了這一下,段櫻離反而又釋然,主動地往他的懷裡靠了靠。
慕風感覺到了她的主動,一時間,幸福的感覺瀰漫心間,之前那對前景灰暗的設想,忽然又閃出一點光明。為了她,他亦是不能輸!
她卻不知道他在此時,已經在內心裡做著重大的決定。
她只希望這一刻能夠多停留些時間……
上天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很快便聽到關靜在帳外道:「聖上,該上早朝了。」
原來這一晚,已經過去,天色已現魚肚白。慕風戀戀不捨地拮住她的唇,又如嘗最甜美的水果一樣,忘情允著,好一會兒,才肯放開臉頰泛紅的她。
「櫻離,有件事
我要告訴你……」
「嗯……」她精神似乎無法集中,還沉浸在剛才的甜蜜中,卻是本能地嗯了聲。卻又聽得有腳步聲接近屋子,原來是伺候慕風洗漱的侍女來了,慕風微微喟嘆了聲,只得起身,又將被角替她掖了掖,「你多睡一會,本來傷就沒有好透,昨夜又一番勞累……」
想到夜裡的事,慕風心裡又顫了顫,真不想上早朝,好好將她捧在手心裡愛憐一番啊。他轉過臉去,不敢再看她,強行將自己的思緒收回來。
「我會快點回來的。」
雖然說夜裡勞頓一番,這一日,她卻覺得精神大好,起身後,便去園子里逛一逛。
竟然巧遇關玉姬,或者說,關玉姬本來就是來了甘泉殿,說不定正好便是要找段櫻離的,因為此時,慕風還在上朝。
關玉姬上上下下打量著段櫻離,見她一襲素白,因病著便連臉色亦是蒼白,更顯出一雙眸子清冷明亮,一頭烏髮如同墨染,纖細的身材如西子嬌弱,使人憐惜。
這時,段櫻離已經向她施禮,「參見皇後娘娘。」
關玉姬將她扶了起來,「不必多禮,霧姑娘,今日南詔有貴客駕臨,國師大人正在主持招待,本宮忽然想到,霧姑娘也曾是南詔之人,不知今日所來之人有無霧姑娘的朋友,因此便過來請霧姑娘與故人一聚。」
段櫻離微怔了下,南詔又來人了。
猶豫了下,她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縱使得見故人,最後終須分別,那也沒有什麼好見的了。」
關玉姬笑道:「即是如此,本宮也不勉強。」
晌午的時候,慕風讓人把午膳送到段櫻離的房裡,二人一起用膳。
段櫻離聽聞南詔來人,哪有心思吃飯,試探著問道:「今兒不是有貴客駕臨,為何你不陪他們,竟要與我一起用膳?」
慕風將一大勺子米飯遞到她的唇邊,「你好好的吃完這些飯,我就告訴你。」
她只好張口將米飯吃了,慕風卻又遞上一筷子菜。
等她意識到,自己這頓飯純是慕風將她當嬰兒一般餵養時,她的肚子已經很飽了。慕風似乎也覺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你身體沒有好,吃完飯就好好休息,我現在就去陪那位貴客吃飯。」
段櫻離嗯了聲,又問道:「來的是誰?」
「一個普通的官員罷了,為了商談邊境貿易之事。」
慕風的回答似有些猶豫,這令段櫻離微感詫異。
「你說有事告訴我……」
「今晚告訴你,等我回來。」慕風吻了吻她的額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段櫻離見官紅俏在廊檐下裹傷,段櫻離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扯到房間里來,「你受傷怎地不叫太醫?還要自己裹傷,外面風大,萬一受了傷寒怎麼辦?」
官紅俏道:「我沒有那麼驕氣。」
段櫻離也不管她,將傷葯和紗布搶過來,替她裹傷。
官紅俏見她那認真的模樣,心中終是有些感動,道:「今日,南詔的人與聖上打了起來,聖上也受了傷。」
段櫻離只覺得心微微一沉,「傷得重嗎?」
官紅俏道:「傷倒不是重,不過聽說是聖上出爾反爾,導致對方很是生氣。」
「出爾返爾?在我的印象里,他可不是那麼說話不算數的人。」
「是,但是為了你,他總會亂了方寸。」
段櫻離見她眸子里出現怒意,似乎很是討厭她,當下覺得再談下去恐怕會不開心,於是只是低頭裹傷,官紅俏欲言又止,最後終是沒有再說下去。
那天夜裡他都已經快要睡著了,忽聽得一陣怪異的聲音。
驀然睜開眼睛,發現面前果然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她剛想要大叫,那影子就已經奇快地掠到她的身邊,捂住了她的嘴巴,「我是阿沈。」
段櫻離一驚,當下便點點頭。
阿沈緩緩放開她,「段櫻離,你跟我來。」
「阿沈,你的手腳……」
借著一縷月色清光,她已經看清阿沈的手上和腳上都縛著鐵鏈,分明就是一個罪人的樣子,不過她武功高強,雖然被鐵鏈縛著,卻依舊行動自如。
阿沈目光微暗,「我沒事,時間久了就習慣了,若是哪天,忽然沒有這東西了,我反而會不自在。」
二人說著話,阿沈已經打開了窗。
從窗口溜出,阿沈托住段櫻離的腰,一提氣,二人便上了屋頂。
二人小心翼翼在屋頂行進,走了好一會兒,到達一處地方,阿沈輕輕地將屋頂的瓦片取掉幾塊,往裡看了兩眼,示意段櫻離也往裡頭看。
段櫻離從洞子里往下看去,才發現這居然是慕風的寢殿,此時,慕風端坐案前,案子上還有許多未批完的奏摺,而他對面所立之人,修眉入鬢,長身玉立,朗目如星,尊貴氣息瀰漫周身,一身銀白鶴袍,腰間系著玉
帶,卻不是鳳青鸞是誰呢?
段櫻離只覺得一顆心忽然提了起來。
她可沒有想到,南詔來的貴客竟然是鳳青鸞。
此時,鳳青鸞也坐在了椅子上,二人不知為何事爭執,此時拔劍張駑的樣子,火藥氣息濃重。
終於,還是鳳青鸞先開了口,「是不是你去信,讓我接櫻離回南詔?」
這一句話,將段櫻離幾乎震得要跌到地上去,腦里嗡地響了一下,她努力地讓自己鎮定,眨眨眼睛繼續向下看著。
「正是。」
「這件事我同意了,我要求你放了我的人,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到這裡,慕風卻忽然沉默了,道:「他殺了人,自然應該受到懲罰。律法之下,即便我是皇帝,也沒有辦法。」
聽得鳳青鸞冷笑一聲,「慕風,你知道秦家的人為何到了這裡?」
鳳青鸞接著道:「他們是想要櫻離的命,這幾年來,我派人追殺秦家餘黨,便是為了使他們不能夠再興風作浪。如今我的人在這裡與秦家的人打鬥,誤傷你東夏之人,按理說應是一命還一命,但是律法不外乎人情,我做為南詔的天子已經是要放下身份求你,你卻仍然還是不放人嗎?」
……慕風尚未回答,感覺有什麼濕濕的東西落在自己的臉上。
他微感疑惑,用手撫了下被打濕的地方,抬眸往上看去。
段櫻離卻是抹了把眼淚,及時將身子後仰,而慕風也只見到黑黑的屋頂,並未發現他們偷窺的那個洞。段櫻離不知是如何被阿沈帶回房間的,只覺得徹底清醒的時候,阿沈還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
「阿沈,你們這次來——」
「皇上他接到了東夏國主的信,讓他來接你回南詔。」
雖然已經知道了,但聽著阿沈重新複述一遍,段櫻離只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千辛萬苦走到現在,就算他失去記憶,也該感到她的情義,如今竟然叫人來接她走!他憑什麼呢?況且,她如此回到鳳青鸞的身邊,又算得什麼?
只怕鳳青鸞,從此以後便再也看不起她,她的尊嚴定在這個過程中,碎為齏粉。
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她道:「阿沈,能送我出宮嗎?」
「什麼?」
「我不會跟著青鸞回南詔。」
阿沈微微動容,「他還愛著你,上次攻打車師國后,依舊沒有放下你。接到信后,他日夜兼程趕到這裡,他若與他回去,他必還是像以前那樣待你。你真的能夠輕易放下他嗎?他對你的好,都全天下的女子沒有哪個能夠拒絕的。」
段櫻離只道:「你何必勸我,你定也是不願讓我回到她的身邊。阿沈,我知道你愛他已深,就算身披枷索鐵鏈,也依舊不肯離開他。即是愛過,定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已然對不起青鸞,如此糾纏不斷只能害他愈深,反而誤他良緣。況且,我不是一個物什,可以任人推來送去。」
說到此處,終究心痛不已,想起慕風,昨夜的情話及那翩躚旖旎如今竟恍然是場美夢,轉眼間,像泡沫般破碎了。
阿沈道:「好,我送你出宮。」
阿沈武功高強,帶著她一路至宮門口,竟是無人發現,到了宮門口,拿出使者腰牌,她們被放行。
宮牆外,阿沈道:「我只能送到這裡。」
「謝謝你,阿沈。」
阿沈沒再說話,站在深色的陰影中,向她微微福身,「段櫻離,當初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很佩服你,希望你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
說完,她轉身進入宮裡。
硃紅色的大門又緩緩地關閉,段櫻離望著這棟巍峨的宮殿,她從南詔出來后,便數次被囚在這宮殿深處,她原本是再也不會進入這裡,只因所愛的人,在這裡頭,她便一次次義無反顧的選擇回頭,可如今,方覺那是一場場噩夢。
從前的種種,竟使她不斷地嘲笑起自己來。
段櫻離是從鳳府的後門,回到房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