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丟了你
鳳羽接了旨,就說要告退,段櫻離也跟著告退,卻忽聞得慕風道:「霧姑娘留下,鳳羽你先退下吧。」
鳳羽微微一怔,道:「霧姑娘乃微臣的師爺,對微臣查案之事多有宜助,現下希望霧姑娘能夠與微臣一起去看看案發現場。」
「她亦是孤的臣民,是否孤連一個普通的臣民都使不動了呢?妝」
「這……」
「你出去吧,孤不會把你的師爺給吃了。」
鳳羽無奈,看了眼段櫻離,默默地告退出去了。
來到南書房外,鳳羽面若寒冰,雙拳緊緊地握在一起,令剛剛過來的關玉姬嚇了一跳,「義兄,您這是怎麼了?」
鳳羽好不容易才按上心頭火,道:「皇后,你是來找聖上的嗎?」
「正是。」關玉姬笑著道:「這段時間聖上的身體不大好,我燉了點補湯給他送來。肝」
鳳羽道:「皇后還是莫要進去自討沒趣了,聖上正在與重要人士說話。」關玉姬並不知道今日段櫻離也進了宮裡,以為他說的重要人士可能是某大臣,當下也不追問,只道:「義兄臉色不好,不如先到本宮那裡坐一會。」
鳳羽卻又道:「也好,正好有些事要問皇后。」
說著他頗為不放心地向門裡看了眼,才隨著關玉姬離去。
再說段櫻離,從剛才她就維持著施禮的姿勢,直到此時,依舊維持著這個姿勢,慕風沒讓她起來,她不敢起來。或者說賭氣的不起來。額上卻是漫漫地滲出了汗珠,偷眼看慕風,他卻還是閑閑地看摺子,似乎完全已經忘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就在她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身子往下傾倒的時候,慕風的身影忽然就到了她的面前,將她及時地扶住。
她抬起頭,便見他緊抿的唇和僵破的下巴,神情淡然,眼眸里都是冷冷的寒意。
段櫻離越看越生氣,暗道,該生氣的是她吧,怎麼他倒一幅委屈的樣子?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間,他今日穿著一襲玄色長衣,顯得清貴,只是也很容易掩去血跡滲出衣裳的真相。
段櫻離又是心痛,又是氣急,一時之間,眼眸里忽然溢出一抹清霧,慕風見狀,面容終於不再冷硬,牽起她的手回到案前榻上坐下,發現她手指上染得蔻丹,瑩潤柔和,便覺得她的手指頭都是令人可愛的,好半晌,他看著她的手不說話。
段櫻離看著他的模樣,心忽然咚咚咚地狂跳起來,以前在南詔的時候,那時候慕風還沒有失憶,她總是無視於他給她的感情,而他偶爾傷起心來,便是如此這般的模樣,沉默,卻讓人能夠一眼看出他正在悲傷,以前她從來不懂得安慰他,他悲傷一陣子呢,就又高興了,想了法子來哄她。
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慕風自己調整心情,悲傷過去,他們便能恢復如初。但這次,段櫻離卻有些等不及。
「三年前,你失憶了,因此你失去了慕府,為什麼現在他們竟然回來了?慕風,是不是你記起了什麼,所以讓他們回來的?」
慕風的手微微一僵,卻依舊不說話。
段櫻離大膽伸手,扶住他的下巴,硬把他的臉扳到面對著她,「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你告訴我啊?」
好半晌,慕風的眼眸里竟然溢出一層霧氣,他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將她扯進懷裡,「櫻離,我,我竟丟了你,那麼久……」
「我看到,你死了,我也快死了……」
他緊緊地抱著她,使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聽到他的話,段櫻離的淚水也嘩地落了下來,慕風恢復記憶了,他恢復記憶了!
二人相擁了好一陣子,直到段櫻離被擁得出了一頭汗,像個缺氧的小魚掙紮起來,慕風才放開她,卻又驀然吻上她的唇,如同嘗著天上的仙果般,那麼深情那麼依戀。
段櫻離被他輪番的愛憐弄得身子都發軟了,他卻又放過了她。段櫻離心裡略微有些空蕩蕩的,雖然被他吻的快要上不來氣了,可是居然隱隱地希望他能繼續下去。
「那你為何,為何要將我送走?」
一句話,讓慕風的臉色蒼白了幾分,張口欲言,最終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慕風,到了這時候,你還要隱瞞什麼?」段櫻離不由地推了推他,他卻順勢將她再次扯入懷裡,「當初,在北峰,我眼見你已經死去……」
原來那一日,慕風趕到北峰去救段櫻離,結果不但沒救到她,反而親眼看到她死去,最後連屍體都被別人搶去。慕風與官紅俏躲在石頭後面,在兩隊人馬混戰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腦海里也因此出現了些,從未出現過的畫面,簡陋的僕人院,瘦肖的三小姐,和西壁涯馬車掉落的那一刻……
因為這些片段的出現,使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回當年的回憶。
一路上,他被這些回憶里的碎片折磨的幾乎大病一場,後來想到有一次,彈神仙曲而使自己憶起了一些事,所以便找了徐微
言過來彈湊神仙曲。
其實徐微言只是個引子,他自己會彈的,所以在徐微言彈湊到一半兒的時候,慕風便接著彈後半部分,那天晚上,他覺得自己的頭快要炸開,他堅持將神仙曲便問奏完,徐微言受曲子影響,痛斥他過河折橋,對她的父親不公平!對她也極不公平!
而他則被腦海里洶湧的回憶所折磨,折磨了整晚。
第二晚,他讓人將昏迷吐血的徐微言送回寢宮,而他自己卻憶起了所有的事,除了頭疼,身體乏力,並沒有特別不舒服的地方,唯一有一處特別難受,那便是心。那時候,他以為段櫻離真的死了……
所以當時,他也是不想活了。
其實慕風差點就拔劍自殺了,他想到之前與段櫻離的種種,他一直希望段櫻離能夠不再絕情,變得與普通女子一樣,可以去愛,能夠去愛。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段櫻離從南詔帝后大典上逃出,尋他而來,她用實際行來證明她自己能夠愛了。
他卻親手害死了,這個尋愛而來的女子。
慕風越想便越覺得心痛愧悔不已,驀地拔出長劍,便要自殺,卻在這時,被一人飛出,及時地打脫了他手中的長劍。
那是慕府的人——慕七。
他沒有死,卻因為慕七的出現,而明確了自己的責任。
……
慕風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段櫻離,因為他覺得,不能被段櫻離知道他曾經那樣的懦弱過,因此也沒有向段櫻離提起慕七這個人。只是就著段櫻離的問題回答道:「那千年不死蟲,乃以情為食,而神仙曲則正好相反,是挖掘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感,這兩相相遇,正是互為剋星,千年不死蟲已經死了。」
段櫻離聽到這裡甚是詫異,「那真是很巧,或許是天想亡它,居然讓你創作出如此的曲子來。」
慕風卻又微笑著吻吻段櫻離的額頭,「天下間,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這神仙曲其實並非我首創。」
說著,他卻從案下,拿出一個卷,放在段櫻離的面前。
段櫻離疑惑地打開看了看,發現卷中的內容,竟是一個曲譜,她也看不太懂曲譜,不過相信與接下來慕風的故事有關,所以她還是仔細地看了看,發現曲名是《傾城曲》。
慕風接著道:「這傾城曲的曲譜,與神仙曲的曲譜雖然不是完全相同,但內里卻很是相似。而當年,我父親腦中的蠱蟲被引出時,但是在蠱醫治療時,有人在旁邊一直彈著這曲子。」
「原來當年,已經有驅逐蠱蟲的法子,並且你父親驅逐了腦中的蠱蟲之後,有記錄下法子,只是在不久后發生了赫連氏強佔東夏的事情,你父親逃出,而你在出生后,他其實已經死去了,所以……」
「是的,這首《傾城曲》是我母親經常哼唱的,後來經過我改動,加以修正,才變成了後來的《神仙曲》,而傾城曲並沒有延伸,神仙曲則又有所延伸,延伸的這一部分,就變成了驅除蠱蟲的利器,不需要卞氏幫助,將蠱蟲徹底殺死而不是引出。當年我父親之所以將蠱蟲引出后沒有殺死,恐怕是為了慕氏子孫繼位之事。」
慕氏子孫若要繼位,必須經過蠱蟲的洗禮,眉心一縷玫紅便是標質,當時赫連氏已然要強佔東夏。慕風的父親留下蠱蟲,也是為了其後代子孫可以名正言順,再登龍位,奪回慕氏江山。
段櫻離沒想到,神仙曲的來歷竟然是如此的。當年,慕氏皇帝將蠱蟲引出后,眉間便失去了那一縷玫紅,眾人都說,這便是慕氏江山要倒的預兆。
而蠱蟲又是以此曲引出,所以叫做《傾城曲》真是一點不為過呢!
想必這曲子,也是慕氏皇帝常常哼唱給慕風的娘親聽的,所以後來慕風得以以傾城曲為基礎,而創作了神仙曲,自己將蠱蟲殺死。可見天理昭昭,因果循環,凡事種下了因,最終會得到一個果,無論這個果是善是惡,是好是壞。
慕風又道:「只是,有些事,若是不曾意識到,自然也就很簡單,比如,若我沒有恢復記憶,便是當一輩子傀儡,或許我並不覺得辛苦,反而會順其自然,在別人給我安排的,我該死去的時候,便死去。可是,我即已經恢復了記憶,很多原本不明了的事,剎那間便問都清晰地在我的眼前……」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意識到,我是身在重重的危險之中……我雖然想要改變一些事,可是這幾年來,沉積下的弊端實在太多,想要改變不是一日之功,而身邊的人,我已經分不清還能夠信任誰。
後來,關靜說你回來,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那真的是你。你沒死,我真是太開心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我沒有辦法保護你,唯一只是希望你能夠安全,帝王所寵的女子,都免不了被人明槍暗箭,是以我讓你住到冷宮去,讓紅俏和方魚暗中照顧……」
原來是這樣,段櫻離之前也猜到了,這時候聽他說出來,心裡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又道:「那麼,你想將我送走,亦是因為想要保護我,你覺得,我不能與你同甘共苦?」
「就是
明白,你若知道我已經恢復記憶,肯定會留下來。所以我才冷待你,想讓你避開危險的同時對我死心,那麼,你便可以從這潭子混水裡抽身出去,總歸能保得性命。可是沒想到,你出宮后,卻與鳳羽在一起。那我只能讓鳳青鸞來接你,至少我知道,鳳青鸞不會傷害你。」
段櫻離聽到這裡,面色淡然,卻並沒有發火。
「那後來呢,是什麼使你改變了主意?我猜,那一日,鳳青鸞來到宮中,卻因為某些事與你談不攏而打了起來,便是因為他來接我,你卻沒有同意,是以才打起來對嗎?」
慕風並不知道段櫻離之前離開皇宮的原因,因此只道:「是啊,你這個壞女人,還是那樣的聰明,我才說到這裡你便明白了,只是,你又為什麼要離我而去呢?」想到她忽然不見了,他急得四處尋找……
「你走了這些天,都是與鳳羽在一起嗎?為什麼我幾次暗探鳳府,並沒有發現你的存在?還有,為什麼偷偷的跑掉?」
其實後來,段櫻離冷靜下來后,根據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也推算出了一些事。比如鳳青鸞,若是慕風真的答應讓他帶她走,他又何必在見到她后,便立刻下了回南詔的命令呢?這可與他平時的作風不同,至少也應該向慕風有個正式的告辭,才離開。
又比如,那天夜裡,阿沈為何帶她去偷窺?阿沈對於鳳青鸞愛之深,不管他的什麼命令她都聽,只怕他們主僕二人早就商量好了時間及說話的內容,故意讓她聽到的。若是慕風同意鳳青鸞帶她走,他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張?
想通了這些后,她便知道,是她誤會了慕風。之所以依然不想見慕風,只是,他畢竟還是動過送她走的念頭。
可是偷聽了鳳羽與九扉皇后的談話后,她覺得,她必須得進宮一趟,若事情真的向那樣的方向發展,她明明知道了卻不告訴慕風,將來若真出了什麼事,她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所以,今天,她來了。
能夠聽到慕風和盤托出這些事,她還是很開心的,他說他不信任任何人,但他畢竟還是信她的。
輕輕地依偎在他的懷裡,「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會與你一起面對所有事。」
慕風輕輕地喟嘆了聲,「櫻離,我知道自己錯了。自從那天夜裡……我就知道我錯了,沒有你,我會沒命。而在這種時候,我不應該期望你可以在別人那裡得到庇護,我應該自己保護你。可是櫻離,我怕,我怕我會無法護你周全,最後卻讓你陪著我一起送命。」
想到慕風從前的意氣風發,就算是多麼艱難的環境,他亦是沒有這樣的沒有信心過,他曾經從鳳羽諸多的暗衛中救下她,現在卻說出這麼沒有信心的話來。
段櫻離笑了起來,「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她看著他的眼睛,「可你又知道嗎,我寧願與你共死,也不願在事後得知真相,那樣我會生不如死。」
慕風看著她的小臉仰起,說得極是認真,心裡暖暖的,這麼久以來的孤寂,無助似乎轉眼間飄散無蹤,輕輕地吻上她的唇,二人如此這般又纏綿了好一會兒,段櫻離才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段櫻離便把住所之處,有地室,並且九扉皇後到了上京的事說了一遍。
慕風總覺得愛她不夠,雖然知道她說的是大事,也極認真,可他還是忍不住要親親她的臉,或者把她扯到懷裡吻著她的發,邊道:「九扉皇後到上京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而且她現在已經離開,聽說是有個接頭人,剩餘的事情將由這個接頭人代替她完成。我們現在還沒有查到這個接頭人是誰。」
「至於第一聲春雷過後的大事,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這件事,現在只作不知好了。」
說到這裡,又略擔憂地道:「不過,你不能再回到鳳羽的身邊去了。」
段櫻離默默地點點頭,「好,我不去了。」
二人既然已經和好,對未來的目標也很清晰,心頭大石竟然就這麼放下了。直到這時,慕風才忽然感到疲累,枕著段櫻離的腿,很快便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午膳都沒有用,他好好地躺在榻上,段櫻離卻正在給他包紮腰上的傷口,見他醒了,便道:「你有傷,竟也不讓太醫好好的診治,根本就沒有好的跡象。」
慕風坐了起來,牽了她的手道:「我便是故意如此,你敢扔下我,不聲不響的跑掉,那麼我不如病死算了,我在想,如果你得知我快要死了,會不會來見我。」
「你——你腦子壞掉了!」話剛說完,居然又被慕風推倒。
慕風也算是剛剛嘗到男女之事的甜頭兒,一時只想將她好好的摟在懷裡蹂~躪,那溫暖的觸感使段櫻離的身子發軟,氣息也粗重起來,不料聽得咕咕兩聲,段櫻離一愣,繼而小臉騰地紅了起來,慕風也愣了下,馬上拍拍自己的腦門,「我真是糊塗了,你一定餓壞了。」
說著放過了快要餓暈的段櫻離,二人整
整衣冠,慕風便吩咐上膳。
飯菜上來了,二人的胃口都是出奇的好,吃了一陣后,感覺對方肚子都飽了,慕風道:「今晚便住回鳳澡宮吧,自從你走了,那裡一直空著。」
段櫻離卻放下筷子,目光里有些怯怯地東西,「我還是鳳羽的師爺,我不能亂來的,再說,我在鳳羽的身邊潛伏,才會更安全,而且容易得到信息,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得慕風冷冷地道:「不行。」
「可是……」
「孤說了,不行!」慕風的語氣越發冷凌,顯然她這個提議,讓他非常不爽。
段櫻離有些不服氣,她可都是為他著想啊,留在鳳羽的身邊,至少不必與這些後宮的妃子鬥爭,清閑著呢。而且還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何樂而不為呢?比如春雷過後的大事,這種秘密她輕易就得來了,留在鳳羽的身邊怎麼說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還想要說什麼,冷不防已經被慕風堵住了唇,同時感覺到他把她的身子凌空抱起,向闈榻走去,段櫻離睜大著眼睛,「你要幹什麼?」
「有句話說得特別好,叫飽暖思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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