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讓人臉紅【186】
大船又顛簸了幾下,青鳶把蠟燭端開,把地圖疊好,塞進瓷枕里。剛躺下去,只見窗口有身影閃了一下。
「誰?」她心生警覺,快步過去推開窗子。
河浪嘩啦啦地推動船體,懸於甲板上方的燈籠在風裡搖搖晃晃,地上的光影亂成一團。正要關上窗子,小珍珠從天而降,落到了窗台上,雙翅歡快地抖動著,跳躍著,沖她問好淝。
「乖乖……」
青鳶大喜,趕緊捧起了小珍珠,親昵地和它親了幾下。小珍珠窩在她的頸窩邊,不停地訴說著它和衛長風的思念。
「知道啦,我也想你們呀,四哥還好吧?」青鳶搖了搖它的小身子,笑著問。
小珍珠搖著小腦袋,好什麼呢?茶飯不思,白髮如雪。
青鳶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喃喃地說:「小珍珠,他怎麼就想不開呢?忘了我這沒良心的人多好呀。」
小珍珠輕鳴著,烏溜溜地眼睛垂下去,翅膀也收斂起來,很是傷心的模樣。一人一鳥安靜了一會兒,小珍珠開始拔拉它藏於小腹羽下的藥瓶當。
青鳶解開了繩扣,拿下小藥瓶。
「這是什麼?治心疾的葯?」
小珍珠點頭,又按衛長風的叮囑,讓青鳶先找人嘗試。
「這怎麼試?拿著別人當試驗,我可做不出。算了,就收在這裡吧,以後若真的犯病再說。你知道嗎,我現在心疾好像好多了,一直沒有疼過了。眼睛也好多了,你看看我的眼睛。」
青鳶瞪大了眼睛,湊近小珍珠,興奮地說。
「這都是因為我心情好了,我和焱殤在一起,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小珍珠啾鳴幾聲,從她的掌心跳下去,翅膀指著窗外,連連撲扇,讓她回衛長風身邊去。
「哎,小珍珠,你是鳥兒,不懂人類的感情。」青鳶走到窗邊,看著那烏團團的夜色,惆悵地說:「我只希望四哥能早點好起來,忘了我。」
小珍珠有些生氣,跳到她的肩頭,沖著她的耳朵連連啄。
「好痛。」青鳶捂著耳朵,向她求饒,「好啦,你和他不是相處得很好嗎?」
小珍珠氣呼呼地扭開了腦袋,不看她。
「你想我和四哥、和你三個在一起?」青鳶長嘆,幽幽地說:「小珍珠,你別說了,再說下去我也要難過了。」
她扭頭看小珍珠,輕聲說:「等天下大定之後,我會向他道歉賠罪,我知道你心疼他,我也心疼他,你回他那兒去吧,多陪他解悶。」
小珍珠飛起來,盤旋幾圈,突然就猛地俯衝過來,兇狠地往她的腦袋上撞。青鳶沒防備,正被它給撞到了眼睛,痛得嗚咽了一聲。
「幹什麼!」焱殤正好進來,見小珍珠攻擊青鳶,氣不打一處來,這小雀兒又來搗亂!他一把揪住了小珍珠的翅膀就往窗外丟。
小珍珠悲傷地鳴叫了幾聲,落在船舷上。
「你別凶它啊。」青鳶捂著眼睛,向小珍珠伸手,「來,乖乖,進來。」
小珍珠飛起來,又兇狠地向焱殤撞去。就是這個男人,拆散了衛長風和青鳶,讓它不能和他們兩個守在一起……
「小珍珠……」青鳶跳起來,想抓住它。
小珍珠躲開了她的手,悲鳴著看了她一眼,往窗外飛去。
青鳶看著它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突然有了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焱殤的家人不祝福,小珍珠也不祝福,為什麼呢?真的像薩雷米的那樣,她不適合這條路、不適合這個人嗎?
「這臭雀兒怎麼這麼凶。」
焱殤捧著她的臉看,她的眼睛上被小珍珠的翅膀打出了血痕。小珍珠是凶禽,若不是經過了馴化,沒那麼溫柔的。
「你才凶。」青鳶推開他的手,幽幽地說:「太后又說我什麼壞話了?」
「她只是頭疼病犯了,還有和我說說開啟機關的事。」焱殤微微擰眉,拉她坐下,小聲責備道:「你呀,有時候不要太強硬,裝裝、混混,就過去了。你以前不是挺能裝的嗎?」
「問這天下,誰有你會裝呢?」青鳶陡生不悅。
焱殤雙唇緊抿,把話吞了回去。他知道,若他再開口,這架是吵定了。
青鳶也後悔了,多不容易才在一起,何必為了小事而生出這些不愉快?
「對不起。」她趴下去,抱住了他的肩,小聲說:「我只是害怕不能和你走到最後。」
「看著我。」他抬起她的下頜,嚴肅地說。
青鳶吸吸鼻子,小聲說:「很好看。」
「相信我。」他更嚴肅了,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既選你,那就是堅定不移,你勿需自尋煩惱。母親多年未見我,難免和你、和我都有些生疏。這些事你交給我就好了,不需要你強硬地和她對著來,何苦呢?」
青鳶抿抿唇,點頭,「嗯。」
她性子是有些急燥,可能是
因為受的委屈太多,真不想再過一天看人眼色的日子,所以一旦感受到有人對她有威脅,她便會不由自主的豎起了尖刺,想回擊回去。
「你呀……」焱殤擰她的鼻子,踢掉鞋子,順勢和她躺下。
「你不脫
衣裳了?」青鳶好奇地問他。
「不了,按這速度,過半個時辰就能到江渭。從那裡改道,能甩開追兵。」
「後面有追兵嗎?」青鳶好奇地問。
「有。」焱殤點頭。
青鳶鑽進他的懷裡,小聲說:「不過,沒追兵才奇怪,君博奕也不傻,只不過你比他聰明了一點點,才討了些便宜。」
焱殤笑了笑,眯起了眼睛。芸桃的話全在他腦子裡刻著,他一直認為是君博奕殺了君鴻鎮,若如她所說,是鳳芹所為,那鳳芹的能耐也太大了。到現在為止,沒人知道鳳芹的真實身份,他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將天燼和大元折騰得人仰馬翻。
這敵人太強大,太可怕了。
焱殤感覺到渾身的神經繃緊,熱血在血管中加速涌動。他能敏銳地感覺到這人已經到了身邊,是那個病怏怏的高陵熠嗎?還是那位已經「死去」的漢儀的兄長?
冷潭一直在雲羅皇城,密切監視著雲羅皇的一舉一動,他沒有調動一次兵馬,天燼的使臣去了,他好吃好喝供著,金銀珠寶用牛車送給使臣。這些行為和以前一模一樣,都是盡顯卑微。用大元國之前的四城換回漢儀,君博奕也無話可說,畢竟漢儀是他們的郡主。他誰也不得罪,誰也不靠攏,躲在戰火之後,悄悄關注局勢。
那,鳳芹會是這位雲羅皇嗎?
芸桃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問出半個字來。他有些懊惱,芸桃是他所知的唯一一個和鳳芹走得如此近的人,本來還想多問些什麼出來,哪知在他和青鳶去解開鎖鏈、冷青他們帶著芸桃下山的時候,芸桃突然毒發身亡,一身發青,僵得像長滿了苔蘚的枯木。
「你在想什麼?」青鳶抬頭,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摸。
「想,怎麼釣出鳳芹這條大魚。」焱殤低低地說。
「有辦法了嗎?」青鳶好奇地問。
「嗯。」焱殤緩緩點頭。
「狡滑。」青鳶咬牙,擠出兩個字,然後一張嘴咬住他的下巴,嘻嘻地笑,「告不告訴我?」
「不。」焱殤認真地回她一個字。
青鳶白他一眼,縮進了被窩裡,小聲說:「不說就不說,我還不想費腦子呢。」
「來,我看看你的腦子長得是不是和兔子腦子一樣……」
他一翻身,覆到她的身上,雙手插
進她的秀髮里,輕輕地扯她的頭髮根兒,往她的腦袋頂上一頓亂揉。
青鳶也不躲,任他揉完了,幽幽地說:「自古皇帝多變
態,自古皇后多黃蓮,我真是可憐啊,一頭秀髮都要被你拔光了。」
焱殤嘴微張著,半天恨恨地說:「顧阿九,我才是銅牆鐵壁,不然早被你給……」
他都找不到那樣的詞來形容青鳶!
青鳶哈哈地笑起來,掄著小拳頭在榻上用力敲打,腿曲起來,在半空中不停地蹬,那小模樣不知道有多快活。
焱殤也忍不住笑了,有她的日子,就是能這樣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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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笑聲穿透了薄薄的木板,傳到了隔壁的房間里。
穆飛飛和太后住在同一間,以方便晚上照顧她,此時她正在給傾心太后捶腿,母女二人聽到這笑聲,忍不住往木壁看。
「這丫頭,還挺有能耐,總把殤兒逗得開懷大笑。」傾心太后眉眼裡的神情溫和了許多,慢悠悠地說。
穆飛飛笑著說:「是啊,王后的性子確實好。」
「飛飛,若他真不娶你,我給你另尋一個好人家。」傾心太后拍著她的手背,小聲說:「只是有些對不起你父親,我答應過他,要和你做一家人,可惜我也沒有別的兒子……若老大,說不定還能成……」
「乾娘,說這些幹什麼,都是緣份。」穆飛飛溫柔地捏了幾下,抬頭看她,柔和地說:「再說了,乾娘千萬別亂給我指人家,得有像哥哥這樣文武雙全,又英俊瀟洒的人才行。」
「我知道你心思,一眼就相中了吧?」傾心太后摸摸她的臉,嘆息道:「我們娘倆相處這麼多年,我喜歡你,我也想你能成為我的媳婦,給我們殤兒生下兒女,一家人永遠是一家人。嫁去別人家,我也不捨得、不放心……陰差陽錯啊,殤兒偏有喜歡的人了。」
「乾娘,順其自然吧,不急。」穆飛飛搖了搖她的腿,小聲說:「哥哥大業未成,我們別想這麼多了。若哥哥今後實在看我不上,我也能回家去。」
「回什麼呀,那山裡面清苦得很,你一個女孩兒,怎麼能在那裡耽誤一輩子。你爹娘為了我,在裡面躲了一輩子,成天上山下水的採藥,你娘被毒蛇咬的那一年,
我真不想拖累你們了,若不是你爹有消息說老爺子還在堅持,殤兒還很好,我真是熬不下去了……」
「乾娘,別想了,您看,現在不是挺好嗎?」穆飛飛坐直身子,溫柔地安慰她,「先回到大元城……聽說大元城真是宏偉啊,城牆能高到天上去,站在上面,就能摸到雲彩……月亮圓的時候,就能清楚地看到嫦娥在上面跳舞,像是要邀請人們去月亮上共舞呢……」
「是啊……」傾心太后感概地點頭,惆悵地說:「聖帝與我大婚的時候,我們就站在飛月樓上,一起賞月,大元臣民烏壓壓地跪在城中,齊呼萬歲,萬盞孔明燈飛上天,與星辰競相輝映,旖羅河中,千艘花船為我搭建長長的船橋,艷美歌姬在甲板起舞,賽過仙子……那樣的盛景,希望殤兒可以再找回來。」
「乾娘,」穆飛飛趴到榻沿上,滿眼嚮往地說:「一定會有那一天的,我相信哥哥能做到。」
傾心太后笑著點頭,緩緩合上了眼睛,「殤兒會的,他有他父親的威風。」
穆飛飛給她蓋好被子,又看著木壁發了會兒呆,回到了她自己的小榻上。
木壁那邊,聲音已近曖
昧,雖然很克制,但是還是會有木榻搖晃、偶爾會突然大一些的嬌
呼聲傳過來。
她很快就明白那是什麼聲音了……她臉上紅了紅,迅速拉起了被子,把自己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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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間里。
焱殤把青鳶放下來,笑著問:「怎麼樣,我說了我一隻手就能把你舉起來,數清了嗎?我剛舉了多少下?」
青鳶現在還驚魂未定,雙手扶著桌子,抖個不停。
她開句玩笑而已,他居然真的拿她當啞鈴,抓著她的腰帶,平上平下……像舉著一隻用棉布做的娃娃……
「喂,你怎麼能這樣……」在船上顛得本來就頭暈腦漲,還被他當了運動器材,青鳶快吐了!
「小看我。」焱殤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又來抓她的腰帶,「換隻手練練。」
「閃開、閃開……」青鳶尖叫著,往門邊跑。
她服了這男人,真是不能容人對他有半點質疑,不然馬上證明給你看!
「王。」冷青又在外面叫他,語氣很是焦急。
「怎麼了?」焱殤打開門,沉聲問。
他一頭熱汗,加上氣息稍喘,讓冷青誤會了,趕緊轉過身,小聲說:「發現了追兵,他們用了輕便的小船,估計有一百來人,只需一盞茶的工夫就能追上我們了。」
「來得這麼快!」焱殤跨出去,和他一起往船尾走。
「你不披件披風?」青鳶跑出來大聲問。
冷青扭頭看了一眼,青鳶紅撲撲的臉,一頭青絲凌亂地披在肩上,衣裳也皺著,領上的盤扣散著,雪白的脖頸上有一枚很明顯的吻印。於是俊臉一紅,趕緊加快了步子。
「幹嗎這樣看我?古里古怪!」青鳶抱著披風跟過去。
路過廚房那邊時,裡面探出一張臉,是那個花蓉,嚇了青鳶一跳。
「你怎麼跑出來了?」青鳶小聲問。
「我想去找黎大人。」花蓉哭喪著臉說。
「現在不行,等船停了再說吧。」青鳶不悅地看四周,「不是不讓你出來嗎?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我出恭……」花蓉怯生生地盯著腳尖。
「進去吧。」青鳶揮了揮手,趕上了焱殤一行人。
冷青忍不住又扭頭看了她一眼,和她水盈盈的眸子對上,臉更紅了。
「冷青,你發燒了?」青鳶看著他漲得豬肝一般的臉,忍不住問。
冷青僵著脖子,裝聾作啞。
焱殤掃了一眼冷青,不悅地說:「你怎麼了?王后在問你話。」
「嗯,哈。」冷青打了一聲哈哈。
「披著。」青鳶把披風給焱殤披上,偎在他身邊往前看,暗
色之中,河水黑黝黝的,根本看不清是不是有船追來。
「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們在前面換道。」焱殤匆匆說:「立刻放下小船,我們走。」
「我去叫太后和雪櫻她們。」冷青立刻點頭。
「為什麼還帶著雪櫻?」青鳶不解地問。
「雪櫻身上有許家人給的另一把鑰匙。」焱殤沉著地說。
原來如此……青鳶趕緊往回走,匆匆說:「我去拿東西。」
焱殤叫過冷衫,安排好接下來要做的事。
穆飛飛扶著傾心太后出來了,背著一隻小包袱,拿著一隻小木杖。婢女們都被勒令在船艙里,不許出來。
青鳶換上了一身便利的男裝,過來幫著穆飛飛扶著傾心太后從舷梯下去。
「慢些。」焱殤在下面接著幾位女人。
傾心太后
腳尖落地,喘了一會兒,無奈地說:「年紀大了,想必會拖累你們了。」
「娘快到艙里去吧。」焱殤扶了她一把,轉身回來接穆飛飛。
穆飛飛直接從舷梯子上跳下來,笑著說:「不用了,我自己行。」
青鳶也利落地往下跳,但落地時,小腹分明疼了一下,很尖銳的那種。她揉了揉,跟著幾人貓腰鑽進了低矮的船艙。
幾人分乘了三艙小船,那隻白豹也帶來了,從船艙里放出來,牽上了青鳶坐的這條小船,就卧在船尾打呼嚕。
三艘小船就在夜色的掩護下,飛快地往江渭的支流處行去。
青鳶往大船上看了一眼,一隻只紅色燈籠懸於檐下,讓她想到了倩女幽魂里姥姥出行那一幕,這船真像從幽冥府里駛來的怪獸。
「看什麼呢?」焱殤從她身後抱住她,腦袋擱到了她的肩上。
「看怪獸。」青鳶指那艘大船。
「你這小妖物,那是我們的船,哪來的怪獸。」焱殤把她拖回來,用披風把她攬進懷裡,二人十指纏著,湊在一起說話。
傾心太后和穆飛飛坐在對面,安靜地看著。
氣氛有些古怪!
撲嗖嗖……
小珍珠飛回來了,落在船頭,委屈地看著船艙裡面。
「快進來。」青鳶趕緊向它招手。
小珍珠慢步進來,扭著小腦袋看傾心太后和穆飛飛,然後飛上了青鳶的膝頭。
「吃吧。」青鳶習慣帶著給小珍珠的碎米,從腰上取下布袋,倒了一些出來,餵給小珍珠。
「這小東西還挺有意思。」傾心太后饒有興緻地看著小珍珠,嘗試著伸手去摸它。
小珍珠擺了擺身子,擺脫了傾心太后的手指。
什麼人養什麼鳥,直性子的青鳶,養了一隻直性子的小鳥,不肯讓不喜歡的人觸碰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