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賭這一回【220】
「來……」
衛長風緩步靠近,篤定地伸手,神情鎮定地與那隻鷹對視,薄唇微囁,發出幾聲低沉鷹嘯。
場面靜了片刻,只見那鷹動了動,翅膀微微展開,又站了一會兒,慢慢地在枝頭上漫步,往衛長風的方向走來。
「姨母,大表哥真厲害。」許雪櫻指指青鳶,笑道:「王后還自詡第一人呢,逗了幾天也沒能逗動它,廚房裡的牛肉豬肉羊肉花生蓮子被她拎了一桶……」
她話音未落,黑鷹突然掠起來,猛地往人群中衝去,目標直指傾心太后瓜。
「這黑毛畜生!」傾心太后驚呼著,連連後退。
大伙兒嚇到了,慌忙圍向傾心太后,揮起胳膊,驅趕黑鷹。鷹往上猛衝,盤旋一圈,猛地俯衝,直接往青鳶身上撞來,利爪兇猛地抓向她的臉擺。
若被它抓中,青鳶的臉必毀無疑!
一片驚呼聲中,青鳶千均一發之際,衛長風闊袖一卷,一根細不可見的銀絲從他的掌心飛出,在鷹的腿上連繞數圈。
黑鷹剛烈,不肯被縛,拚命掙扎著往上飛。衛長風又拋出一根銀絲,纏住它的翅膀,雙掌用力一拽,終於把它拖了下來。它跌到地上,尤在不停地翻滾,尖嘯,撲騰起了一地灰塵。
「這小霸王,反了。」
青鳶臉色發白,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鳥兒攻擊她。雖然氣惱,但還是不捨得傷到這霸道的黑鷹。傲鷹難馴,好鷹難尋,她就喜歡這樣烈氣的鷹。
「這鳥兒被高人馴過,只忠於主人,但不像是鳳芹的那一隻。」觀察了一會兒,她小聲說。
「這世上還有這麼多懂馴鷹的?」傾心太后擰眉,扶著穆飛飛的手過來,疑惑地問。
「一山還比一山高,可能我們中間就有這樣的厲害角色呀。」青鳶隨口說。
傾心太后撫額,搖頭道:「我頭都暈了,長風,你把這鷹捆緊點,別讓它亂傷人,方才再慢點,傷到了阿九肚裡的孩子,那就糟糕了。阿九,你得以孩子為重,這樣危險的事不要再做了。」
「呵,王後會覺得這樣危險嗎?她覺得鳥兒都是能給她洗衣做飯的。」許雪櫻嘲笑道。
「雪櫻,你一天不和我作對,你一定活不下去。」青鳶頭也不抬,慢悠悠地說。
此時衛長風已把黑鷹捆了個結實,冷青拿了小珍珠的籠子過來,把這大傢伙塞了進去。它太大了,把籠子塞了個滿滿當當,只能蹲著,不服氣地尖嘯起來,兇狠地瞪著眾人。
許雪櫻聳聳肩,湊過來和她一起看那隻鷹,好奇地問:「你不是說能和鳥兒說話嗎?它在說什麼?」
「哦,它說你是它的好朋友,讓你趕緊救它。」青鳶把牛肉往她手裡一拍,笑著說。
「呀,臟死了,還有血……」許雪櫻的臉都白了,飛快地把牛肉一丟,氣恨地說:「顧阿九,你又捉弄我,我什麼時候和它是好朋友了?」
「鳥兒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們是朋友。」青鳶依然滿臉笑,捧起了籠子,向太后微微福身,輕聲說:「婆婆,這鷹一定是來送信的,只是我發出的口令迷惑了它,讓它未能及時離開。這鷹雖然烈,但是只要給我時間,就一定能馴服它,讓它說出它的主人是誰,它來給誰送信。」
「這事讓殤兒去辦就可,你不要管了。」傾心太后連連擺手,不滿地說:「你的第一任務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可是相公又不會馴鷹,再者鷹的性子很烈,若不能好好看管,它會尋死的。」
青鳶擰眉,她也想過讓衛長風去辦,但衛長風才回來,一旦鷹出了事,有心之人便會把責任推到衛長風的身上。
「給我吧。」衛長風接過籠子,沉著地說。
「長風看著它,你總放心了吧?他比你更會馴鷹。」傾心太后長舒一口氣,給冷青遞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把鷹拿過去。
青鳶猶豫一下,小聲說:「那我就不能常常去看了。」
「有什麼區別?你想看就去看。」傾心太后順口說。
「謹遵懿旨。」青鳶立刻福身,笑眯眯地說。若她自己跑過去,太后一定會責備她不顧身份,如今太后開了口,別人也不好說閑話。
傾心太后發現上當,臉色變了變,小聲說:「看你得意的,把飛飛和雪櫻帶著,一來讓她們伺侯你,二來她們也長長見識。」
誰敢讓她們伺候?青鳶笑容不減,轉頭看了一眼穆飛飛,她正朝鷹看著,眼中充滿了好奇,看上去沒什麼不妥之處。
「王在何處?把鷹拿給他看看去。」傾心太后環顧四周,低聲問。
「小汗王要回去了,前來辭行。」
「哦,他不是說要多住些日子,怎麼突然回去?」傾心太后訝然問。
「珠璃國汗王病重,急召小汗王回去。小汗王和珠璃國的太子素來不和,太子網羅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並出手控制住了小汗王名下的產業,粹銀號和小汗
王之間的交易必須終止。」冷青小聲說。
「哦,小汗王為人忠厚正直,可惜和我們雪櫻沒有緣份。」傾心太后微嘆。
青鳶看著她忍不住腹誹,這狐狸婆婆明明是慶幸小汗王要走了,明明是有私心,要把如花似玉的侄女給衛長風,還要做出遺憾的神情來。
「我去送送他吧,他送了我好些貴重東西,一併還給他去。」許雪櫻小聲說。
「送你了,還還什麼?」
青鳶秀眉輕揚,微笑看向雪櫻。這世道現實,雪櫻身無一技之長,薩雷米不在乎這些東西,雪櫻不管嫁去誰家,若能有這些財物傍身,也是好事。
許雪櫻扭頭看她,正色道:「君子無功不受祿,他是抱著與我結親的目的而來,我既不同意,就不能收受他的禮物。」
「雪櫻真是懂事。」傾心太后讚許地點頭。
青鳶不辯,俏皮地朝衛長風做了個鬼臉,「那我明天帶兩個小姑子來看你。」
衛長風微微擰眉,太后的意思不言自明,雖然反感,他卻不想當著這麼多人駁太后的面子。微微欠身,從冷青的手裡拎著鷹籠子就走。
「長風,用晚膳啊。」傾心太后趕緊追上去。
「不必了,浮燈等著我。」衛長風微微側身,淡淡地說。
「你不住在這裡?」傾心太後有些失望。
「不方便。」衛長風向她點點頭,拔腿就走。
傾心太后目送他走遠,遺憾地說:「這孩子,還是不肯接受我們。」
「過了二十七年無父無母的日子,不是那麼快能習慣的,況且他和這裡的人鬧得太不愉快了。」青鳶慢步上前來,輕輕地說。
「要怎麼才能打開他的心結呢?」傾心太後有些著急地問。
「乾娘,慢慢來吧,不是有王后在嗎?有她穿針引線,必能水到渠成。」穆飛飛上前來,扶住傾心太后的手臂,溫柔地說。
傾心太后看了看青鳶,無奈地說:「我就怕阿九和他接觸多了,他越發放不下阿九。你們不知道,我與他一起從大漠出來,他三句話不離阿九……若有可能,我真想讓殤兒把阿九讓給他……」
「婆婆說的什麼,妻子怎麼能讓來讓去。」青鳶尷尬地轉頭走向一邊。
「你早知是殤兒的妻子,就應該離他遠一點,絕了他的心思。」老爺子粗聲粗氣地嚷。
「老爺子不必動怒,王后又不是故意的。」穆飛飛趕緊打圓場。
青鳶一聽就怒了,什麼叫不是故意的?她冷笑,手往肚子上一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老爺子,我又沒聾,您不必如此大聲。再者我和四哥從小相識,他看著我長大,我們在困境里相互扶持,和親人一樣,關係親厚一些也沒什麼奇怪。若我和他不知守禮,兒子都生了幾個了,我也不必在這裡聽人指責。」
「沒人指責你。」傾心太后擰擰眉,揮手道:「罷了,你有身孕,不要太過勞累,回去吧。」
青鳶負氣就走,她也不想生氣,但這些人只要圍在一起,勢必對她大加指責,好像這些人都沒有相厚的親人一樣。許雪櫻和穆飛飛還能自由出入焱殤的住處,若焱殤肯娶她們,這些人一定對她大為讚揚了吧?她為了這隻鷹,大半夜也不能睡,滿院子地追了幾日,還不是為了焱殤?
見她遠去,許雪櫻推了穆飛飛一下,小聲說:「飛飛,你說話得注意些。」
「怎麼了?」穆飛飛眨著眼睛,不解地問。
「什麼叫不是故意呀?她畢竟是王后,雖然懶了點,狡滑了點,愛玩了點,但從來不擺架子,對我們也挺好的。」許雪櫻輕聲說。
「我……我也沒別的意思啊。而且,你不是說她總欺負你嗎?」穆飛飛嘟囔道。
「我不是也總諷刺她嗎?諷刺她挺好玩的,但男
女之事的玩笑不好開,會有不必要的誤會。」許雪櫻認真地說。
穆飛飛見眾人都朝她看,勉強笑笑,小聲說:「你說得對,我以後會注意。」
「走吧,陪我換件衣服,我們給小汗王送行去。」許雪櫻拉著她的手,親親密密地往前走了。
傾心太后看著二人的背影大讚道:「雪櫻這孩子真是懂事,殤兒是沒福氣了,若長風能醒悟,得此佳妻,也是一生福份。」
老爺子拈鬚點頭,驕傲地說:「貞怡調
教出來的女兒,當然出色。」
「哎,姐姐留下的粹銀號,現在居然沒人能夠接手。雪櫻太老實了,歷練也不夠。我本想讓阿九執掌粹銀號,但她又懷孕了,真是愁人。」傾心太后發愁地說。
「你要給她?」老爺子吃驚地瞪圓眼睛。
「雖然我總說她,但我並不是討厭她啊。她是殤兒選的妻子,今後大元的女主人,我必須嚴格要求她,不然她將來如何母儀天下?幾句口舌都聽不進去,待以後殤兒拿下江山,四海臣服,靠的是收服人心,不可能一直殺下去。到時候家臣要討賞,外臣要討
官,勢必會有妻妾進宮來向她討好,到時候要聽的話可就多了,她能把別人的妻子全殺了?能聽難聽的話,也是本事,而後不露聲色地收服眾人,更是本事。她還太嫩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十七歲時還在幻想自由自在地在山上採藥,也沒想到我這輩子要過的是這般風起雲湧的生活。她還年輕,還有機會學。」
「另外,就像雪櫻說的,這丫頭野了點,皮了點,但是有能力,夠堅忍。我聽長風說,她九歲那年,上官薇借口她沒背對詩要毒打她,不想她一口氣背了一百首出來,震得上官薇硬是沒能舉起鞭子。」
「殤兒身邊也需要這麼個烈性的女子,不然也壓住不住殤兒的心。我讓殤兒多納妻妾,是想大元皇族能多多開枝散葉,不至於這麼冷清。但他們兩個一心一意在一起,我也無可奈何,只能指望阿九肚皮爭氣一些,能生個十個八個,最好是七男三女。」
「為何?」老爺子聽得正起勁,她突然停住,趕緊追問。
太后抬頭,看著藍天,幽幽地說:「因為我喜歡七男三女……」
老爺子眼珠滾動,咂嘴,「女兒,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任性。」
「呵呵,爹,你知道我阻止阿九和衛長風接觸,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嗎?」太後轉過頭,嚴肅地問。
老爺子白眉緊皺,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你是怕二十七年前的事重演。」
二十七年前,親如兄弟的淵帝和聖帝,因為許傾心翻臉成仇,釀成滅國慘禍。愛情是毒藥,飲下無解。衛長風愛得太痴了,若一步不慎,便是為魔成咒。焱殤若有一念不忍,便是兄弟相殘,血洗親緣。
「爹,我這兩個兒子都過得苦,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啊,但他們都不懂我的苦心。」傾心太后聲音有些啞,眼淚漸漸湧出眼窩。
「咳,他們畢竟是親兄弟,我看顧阿九也不是這麼不懂事的。」老爺子趕緊安慰道。
傾心太后苦笑,喃喃地說:「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人心難測,往後的事,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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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葉片直響,青鳶躲在樹后,怔立如雕塑。
太后心裡這麼苦,她卻一直沒有深究過,焱殤和衛長風真的不能鬥起來呢!
一隻手往她肩上輕輕落下,嚇得她一個激靈,轉頭一瞧,焱殤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嚇死我了,」她揉著胸口,白著臉說:「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鑽進來的時候。」焱殤拿出帕子,給她擦掉額上驚出的冷汗,「你躲我幹什麼?」
「哪有躲你?」青鳶擰眉,小聲說:「我是走到一半中,突然想到我剛在這裡聞到了一種香味,所以折返回來看看。」
「什麼香味?」焱殤好奇地問。
「就像……像蓮蓉月餅。」青鳶吸了吸鼻子,嚴肅地說:「就是這種香味出來之後,鷹就開始攻擊我們了。」
「月餅?我看你是餓了。」焱殤忍俊不禁,哪有人用蓮蓉月餅做誘
引的,況且現在離中秋節還遠,沒人會做月餅吃。
「咦,你不懂。」青鳶瞪他一眼。
「嗯,你懂。」焱殤點頭,往大樹後面看,老爺子和傾心太后正一前一後往院子深處走去。
「太后的話你也聽到了吧?」青鳶小聲問。
「嗯。」焱殤輕輕點頭。
「你……和四哥……」青鳶不安地問,
「你會和他嗎?」焱殤瞟她一眼,飛身掠起,從枝頭摘下一片黑羽,放到鼻下輕嗅。
青鳶連連搖頭,小聲說:「我只是習慣他在我身邊了,他在我身邊已經十多年了,我會想看到他過得好,想他能幸福,但我從來沒有過想去親吻他,和他親熱的沖
動……」
「對我有想親吻、想親熱的沖
動?」焱殤打趣地問。
青鳶臉紅了紅,揮拳打他,「討厭,還問。」
「該打,居然敢打你相公。」焱殤一手抱住她的腰,黑羽往她鼻下輕搔。
青鳶一把奪下黑羽,又往他的胸口上捶了幾拳,笑著說:「你再笑話我,我就憋你十年八年。」
「怎麼,真準備給我生十個八個?」焱殤眉眼盡舒,好笑地看著她。
「你努力努力。」青鳶紅著臉說。
「我?」焱殤反問,他的肚子里又裝不了孩子。
「難不成還讓別人來努力?」青鳶撲哧笑出聲。
「小妖物,你以為這世上還有誰敢來和你努力。」焱殤輕拈她的耳珠,寵溺地看著她。
「走了,我們去找蓮蓉月餅去。」青鳶紅著臉,拉著他的袖子就走。
「你確定這鷹一直在府中?」焱殤跟在她的身後,沉聲問。
「確定,它很聰明,趕在前晚夜深人
靜的時候進府的,若不是我前晚上出恭看到它,就錯過它了。我一眼就辯出這不是鳳芹那隻鷹,開始以為是誤闖進府,但發現它極為機警,不像尋常的鷹,我也喚不下來它。」
「我這裡只有兩個內奸,芸桃和尉遲榮,怎麼還會有第三人。高陵熠已知身份暴
露,又怎麼會弄了只鷹過來呢?」焱殤擰眉,有些困惑。
「說不定是君博奕的,也說不定鳳芹又安
插
了人進來,情報往往能決定戰局,我們不能小看此事。」青鳶嚴肅地說。
焱殤見她一本正經,於是學著青鳶的語氣說:「是,我們不能小看此事。」
「焱殤,你敢笑我。」青鳶抬腳踩向他的腳背,氣呼呼地說:「你們全家人都欺負我,你是罪魁禍首。」
「母后不是說想調
教你嗎。」焱殤擰她的小臉。
「我才不要辛苦,我要做米蟲。」青鳶嘟囔。
「那好吧,這月餅之事,我讓人去辦。」焱殤作勢收起黑鷹羽,拔腿就走。
「不要,我要去找月餅。」青鳶趕緊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整個人都掛到了他的身上。
「我們好好走路。」焱殤哭笑不得地說。
「我要當一個去找月餅的米蟲。」青鳶笑眯眯地說。
「怕了你了,下來。」焱殤把她從身上放下來,拉著她的手,二人並肩往前走去。
遠遠的,穆飛飛手裡掐著一枝花,若有所思地朝那邊看著。
「你看什麼呢?」許雪櫻跑過來,拍了她一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看哥哥和王后,很恩愛,就像我爹我娘。」穆飛飛抿唇笑。
「死丫頭,我看你是思
春了,想自己去恩愛了吧。」許雪櫻擰著她的臉,笑著說。
「喂……」穆飛飛臉一紅,舉起手裡的花打她。
二人追追打打,踩得一地花落,讓花園的花匠心疼得直抹眼淚。
「我賠你。」許雪櫻扭頭喊了一句,拉著穆飛飛的手往外跑,「走吧,送小汗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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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城中有點冷清,河神祭祀大典之後,城中悄然興起了流言,說什麼河神之所以降罪,是因為有不祥之人在城中。
反正這些流言多是對手所編造,於是大元這邊也編了些吉祥話出去,隨老百姓去傳。但人心總這樣,不信好的信壞的,城中又有些店鋪悄然關閉了,路人也少了一半。
二人尋了好多店鋪,也沒能找到這種月餅,還不到吃月餅的季節,更沒有新鮮蓮子來做蓮蓉。到了最後一家店裡,那老闆翻出了去年的一盒月餅,打開后,上面長滿了綠毛,驚得焱殤連連後退。
「哎,都壞了,生意沒法子做了。」老闆意興闌珊地把月餅丟掉,望著街外叨叨城中局勢。
「也能理解,誰愛在打仗的時候留在這裡啊?誰知道這大元王會不會一時興起,就把城給屠了呢?」青鳶聽著糕點鋪的老闆叨叨,連連點頭附和。
「誰說不是呢?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哎,再看看情況,若實在不行,我這裡也得關門嘍。」店老闆仰頭環顧四周,感概地說:「我這百年老店,名揚四海,真不想毀在我手裡啊。」
「不會的,會好的。」青鳶安慰了幾句,拉著焱殤出來。
焱殤擰眉,小聲說:「那種香一定是藥引,我們應當去藥鋪,來糕點鋪幹什麼?」
「找吃的啊。」青鳶看他手裡拎著的幾隻油紙包,心滿意足地說:「半夜老餓,這樣就有東西吃了。」
「還真是米蟲。」焱殤啞然道,弄了半天,她是來找吃的,不是找那種神秘的葯。
「你傻呢,那人用這種香為引,肯定是自配的,怎麼會來這裡買葯?況且鷹在衛長風那裡,那人肯定怕衛長風問出實情,一定會去把鷹放走,到時候就算捉不住她,鷹也會飛回主人那裡。畢竟這樣的好鷹,主人也不捨得失去。我故意大聲說出來找月餅香,是想讓那人緊張一下,讓那人不得不兩頭顧忌。」
「你說我傻?」焱殤臉色微變。
「哦,這是語氣詞,其實是喜歡你的意思。」青鳶嚼著餅解釋。
「你這個小傻貨。」焱殤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唷,那是誰?」青鳶突然指前方。
泠澗推著焱灼正緩緩過來,從二人身邊走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二人。兩個好看的男人,偏偏泠澗還時不時低頭,給焱灼理理腿上蓋的小毯,溫柔有加,體貼入微,讓人不得不生起幾分疑心——這二人是斷
袖不成?
二人慢步過來,抱拳行禮。
「怎麼有空出來走走?」焱灼看著青鳶,微笑著問。
「你們在幹啥呢?」
青鳶雙眼發亮,她知道焱灼和泠澗專捉城中的姦細,這種姦細就是散布流言,暗
殺大元官員的這種小人物。
但這種人物也難纏,往往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得手之後立刻溜之大吉,讓你捉也捉不到,帶來的麻煩卻還不小。譬如那日城中大喊河堤垮掉的人,就是君博奕派入城中的攪屎棍。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品品茶去。」焱殤溫和地笑著,指向身邊一家茶樓。
「走吧。」焱殤點頭。
這茶樓後面是客棧,裡面的一切都仿著江南花園所建,小橋流水穿行宅中。坐在茶樓後窗,就能欣賞到後院的美景。
小二端上了茶爐,殷勤地給三人煮好,又熱情地給他們推薦唱曲的姑娘。
「叫兩個吧。」焱灼拿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溫和地說。
小二喜笑顏開,捧著銀子退出去,不一會兒就引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進來了,一個彈琵琶,一個吹笛子。
「聽說你們在府衙里捉了只鷹。」泠澗好奇地問。
「消息傳得真快。」青鳶嘴角輕抽,扭頭看焱殤,只怕府中各人每日放幾個屁,外面的人都知道。
「衛長風這麼打眼,又拎著一隻鷹出去,想不知道都難。」焱灼笑道。
「世道真是變了,怎麼都不好好練武功,都去馴鳥馴豹,用這些去打仗了?」泠澗嗤之以鼻。
「我看你是被高陵熠兄弟騙了,心中不服吧?」青鳶譏笑道。
泠澗卷了一縷發,神情一冷,「有何不服,技不如人罷了。那幾年我醫治的人想必不是高陵熠,而是與他有相似病症的人,他本人正在滿天下地亂竄。」
「府中只有我們幾人,若這鷹進來送信,不知道是給誰。」青鳶猶豫了一下,希望他們之中有人說出穆飛飛的名字。
三人互相看了看,焱灼眉頭微擰,低聲說:「恕我直言,這鷹不一定是來送信,高陵熠此時用這招未免太招搖,他明明知道你和衛長風都是此中高手,只怕是故意引得你去注意鷹所指之人。」
青鳶仔細看他們三人神情,想必都是這種想法。她思索片刻,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園中的竹林說:「不,這鷹一定是來送信的,我來和你們打賭。」
「你為何認定它一定是來送信的?」泠澗問。
「馴出這種忠心的鷹,不是一日兩日,一年兩年可以辦到的事。高陵熠是極為小心謹慎的人,他若是想用離間術,用以前的鷹即可,為何要換一隻比那隻鷹更好的鷹前來?他一定有極為重要的事,急於聯繫探子,所以才讓冒險鷹前來。」
「說不定那隻鷹死了。」泠澗又說。
「也有可能,不過上回看它還活蹦亂跳,兇狠異常,除非你去毒死了它。」青鳶笑著看他。
「哼……」泠澗被她嘲諷,轉頭不語。
「你們看,浮燈和衛長風。」
焱灼突然指向樓下,只見浮燈和衛長風並肩過來,不時有人上前向浮燈行禮。
「四哥不是要看著鷹嗎,他跑出來幹什麼?」青鳶奇怪地問。
「說不定也出來找月餅。」焱殤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靜地地說。
「浮燈這和尚收服了全城的民心。」焱灼看看他,又笑吟吟地看向浮燈,「我們剛一路走來,百姓都避如瘟神,可一見浮燈,全圍過來了。」
「是啊,人人都說他是活菩薩,剃個光頭就是菩薩了?」泠澗有些酸溜溜地看著浮燈。
「你酸個什麼勁?」焱灼扭頭看他,好笑地問。
「東城那幾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說好了要給我做鞋,轉眼就做了幾雙送去給浮燈了,說什麼得供奉真佛。」泠澗眉角挑挑,語氣愈酸。
「你才來幾天,東城幾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青鳶用筷子敲他的手,不滿地說:「你少造孽,少禍害別人家的姑娘。」
泠澗眯了眯眼睛,拿了一粒花生米,手指一彈,直擊浮燈的雙眉之間。
「喂。」青鳶急記阻止,泠澗也是個愛欺負人的,沒事欺負和尚幹什麼。
花生米快碰到浮燈的時候,只見衛長風手掌一揮,銀絲出手,捲住花生米直接往窗子內丟回來。
兩邊的人互相看著,只有青鳶揮手,尷尬地朝樓下打招呼。
「大哥,浮燈主持,上來喝碗茶。」焱灼大大方方地邀請浮燈和衛長風。
青鳶有些吃驚地看焱灼,他叫得挺順溜。
「既然回來了,總要接受,家裡兄弟不多,難得重聚。」焱灼這話是說給焱殤聽的。
「原來是太后讓你當說客。」
焱殤這才明白,這不是偶遇,是一場刻意的安排。今日衛長風進府,他特地以小汗王之事做借口避開,太后全都看在眼裡。
「我請衛長風過來,談談血咒之事,畢竟泠澗接觸高陵熠。」焱灼笑道。
泠澗眯了眯眼睛,怪聲怪氣地說:「看來,我得一遍又一遍地訴說我是如何被高陵熠耍弄的悲慘過往了。」
「好
悲慘。」青鳶同情地看著他。
「哼。」泠澗又冷哼。
說話間,浮燈和衛長風已經上樓了,小二又添了兩套茶具。
焱殤和衛長風面對面坐著,都沉默不語。焱灼和浮燈說些佛理佛經,襯著兩個唱曲的姑娘的樂聲,讓人昏昏欲睡。
泠澗實在忍不住下去了,用手肘碰了一下焱灼,然後大聲問:「不知長風門主可看出鷹的門道了?」
「黑鷹應是從小受馴,此時不吃不喝,只怕活不過今晚。」衛長風平靜地說。
「這麼說,捉它無用了?」焱殤擰眉,沉聲問。
「看怎麼用。」衛長風迎著他的視線,平靜地說。
「你說怎麼用?」焱殤反問。
「引蛇出洞。」衛長風說。
焱殤不可置否地低笑幾聲,搖頭說:「太拙劣了。」
衛長風臉色幾變,轉頭看向窗外。
「哈哈,茶好香。」青鳶打著哈哈,向焱灼猛遞眼色。
「既然鷹只有一晚的時間,不妨試試。」焱灼會意,試探著說。
「那就試試。」焱殤放下茶碗,看著衛長風說。
「你們自己試吧,我就不參與了。我幻塵宮弟子晚上便到,我要辦自己的事。」衛長風擰眉,淡淡地說。
「是接你回去嗎……」青鳶小聲問。
「幻塵宮已被君博奕圍困數日,眾弟子都已撤退,我要回去主持大局。」衛長風看著她,語氣溫和了不少。
分明就是和焱殤賭氣嘛……青鳶不好明說,衛長風得罪了君博奕,如今只有大元管控的地方才是幻塵宮弟子的庇身之所,他們不來這裡,去哪裡安全?
彷彿看出了青鳶的心思,衛長風笑了笑,溫和地說:「別擔心,沒事的。」
「太后可知道你要走?」焱殤眉頭微鎖,低聲問。
「留封書信即可,本就萍水相逢,不必特地告別。」
衛長風回到淡淡的神情,太後生他,但並未養他一日,雖說找到親生母親很欣慰,但這裡的人和環境讓他很不適應,尤其是咄咄逼人的焱殤,讓他去意愈濃。
青鳶看看焱殤,輕聲說:「那你幫幫我們,先把這鷹的事解決掉吧。」
焱殤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剛要出聲,青鳶的手從桌下伸來,往他的手背上用力擰了一下,讓他不得不把話都吞了回去。他也明白,若衛長風這一走,只怕不會再回來,傾心太后只怕要傷心死了。
「阿九有身孕……」他沉吟了一會,琢磨最婉轉的說詞,緩緩開口,「處理鷹的事有些力不從心,你既與她一同捉住這鷹,不妨找到答案再說。」
衛長風薄唇緊抿,緊盯著他看了半晌,不發一言地扭頭看向窗外。
這氣氛簡直太怪異了!青鳶伸長腳,想在底下踢到泠澗,讓他說幾句血咒的事,緩緩這氣氛。可踢來踢去,只見衛長風忍不住低頭看桌下,小聲說:「阿九,你這麼踢我幹什麼。」
「啊……」青鳶尷尬莫名,怎麼踢到他腳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