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豆腐渣
鄔大郎膚色黝黑，面容堅毅，四肢粗壯，看上去頗有幾分力氣。
但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身高卻還不到五尺，居然比草帽男孩還要矮一個頭，竟然是一個侏儒？
上一次阿彪去真定縣鎮魔司報名參軍的時候，恰好在西門外遇到了鄔大郎。
當時鄔大郎被周圍的人嘲笑，唯獨只有阿彪這個草帽男孩沒有做聲，這件事被鄔大郎記下來了。
那一天，阿彪在熱鬧的西市大街上，再一次遇到了剛才那個賣炊餅的鄔大郎。
那天早上走了三十多里山路，阿彪也有些餓了，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灰色布囊，取出兩枚黃澄澄的銅錢遞給鄔大郎，笑道。
「鄔大哥，給我來兩個又白又大的炊餅！」
鄔大郎抬頭一看，頓時咧嘴大笑。
他雖然矮，但他不傻，他能夠記得這個草帽男孩！
剛才在城門口，所有人都取笑他，唯獨只有這個大男孩沒有出聲。
他拿出三個大炊餅遞給草帽男孩，笑容滿面地說：「小兄弟，相逢就是緣分吶！」
「俺多給你一個炊餅，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才能長得高！」
阿彪當場就被感動了，這位大哥是個好人啊！
他笑著點點頭，誠懇謝道：「鄔大哥，你是個好人！」
「好人有好報，祝你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鄔大郎活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誠摯的祝福，當即激動得不行。
他二話不說，用雙手各抓起一個又大又白、軟乎乎、熱騰騰的炊餅，想要塞到草帽男孩懷中。
沒想到，這一次卻被阿彪笑嘻嘻地躲開了。
「鄔大哥，你還要養家糊口呢！」
「三個又香又甜的白面大炊餅，已經足夠我吃啦！」
說著，阿彪一邊吃著炊餅，一邊伸出一個大拇指，給了個贊。
與此同時，他故意放大聲音，吆喝了幾句。
「嗯吶，真香啊！」
「鄔大郎家的炊餅，又大又白，又香又甜，好吃極了！」
「老字號炊餅，只要一文錢一個哩！」
「走過路過的客官，千萬不要錯過啦！」
……
阿彪不知道的是，當他辭別鄔大郎，前往真定縣鎮魔司的時候。
鄔大郎靜靜地站在街邊，看著草帽男孩遠去的背影，眼中閃爍幾點淚光，在心中默默想到。
「真是個好孩子！」
「如果我親弟弟沒被妖魔殺死，應該也有阿彪弟弟這麼大了吧？」
……
說來也巧，今天鄔大郎臨時有事，所以晚出門了一會兒，結果恰好又在西門外碰上了草帽男孩。
阿彪頭上的綠色大草帽十分醒目，再加上他半大男孩的外部特徵，所以鄔大郎只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就立刻認出了這個叫趙虎趙阿彪的小兄弟。
他雙眸頓時一亮，漆黑粗丑的面龐上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大步走了過去，排在了草帽男孩身後。
「真是太巧了，鄔大哥咱們又排在一起啦！」
鄔大郎含笑點頭，看到少年一副用力過度的樣子，再看一眼被少年當成拐杖支撐在地上的烏黑色大鐵棍子，心中頓時瞭然。
他放下扁擔籮筐，伸出一隻粗壯的黑色大手，咧嘴笑道：「阿彪弟弟，你好生歇歇，哥哥幫你拿鐵棍子。」
阿彪笑著搖搖頭，哭笑不得地解釋道：「鄔大哥，你有所不知，這是我阿爹的拐杖，足足有一千八百斤重哩！」
讓少年沒想到的是，鄔大郎面色絲毫沒有變化，而且笑得更開心了！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不要緊的，你鄔大哥沒別的本事，除了會做炊餅，也就剩下一大把子力氣了！」
「俺能肩挑兩百石，幫你拿根大鐵棒子不費什麼力氣的！」
鄔大郎這話一出口，原本喧鬧的城門口瞬間變得靜悄悄的，簡直落針可聞！
包括草帽男孩阿彪在內，包括城門口的二十幾個巡捕在內，西門外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兩百石是什麼概念？
一石是一百斤，兩百石就是兩萬斤！
這個鄔大郎雖然看上去確實顯得蠻敦實的，但是他的身高還不到五尺！
誰敢相信，一個又黑又矮的侏儒能有兩萬斤力氣？
阿彪雖然年紀小，但是他知道鄔大郎是老實人，人家都當眾這麼說了，肩挑兩百石的事情肯定是真的！
於是他也不矯情，十分乾脆地將手中的烏黑色大鐵杖遞到對方手中，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了，鄔大哥！」
「哈哈，你叫俺一聲大哥，這千把斤的事情算個啥！」
說著，鄔大郎單手接過大鐵杖，將其橫著放平，隨手穿過身邊兩擔炊餅籮筐上的掛繩，竟然將這根小兩千斤重的大鐵杖當成扁擔一樣用了起來。
在旁人看來，草帽男孩的這根大鐵杖，與其說是鐵拐杖，還不如說是一根又粗又長的大鐵棒子，只要不是中空的，少說也在千斤以上。
就算是中空的，那也有兩三百斤，達到了普通成年人單手的力量極限。
這一瞬間，附近所有的圍觀百姓盡皆肅然無語，不少人看鄔大郎的眼神都變了。
在快要走到城門口的時候，鄔大郎的腳下突然傳出一陣異樣的聲音！
「咔嚓——」
大夥低頭一看，紛紛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官道上的一塊一丈長，半丈寬的巨型厚重青石板表面出現了無數裂紋！
這時候，一個中年捕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的左右兩邊肩膀上各有一個紅色肩章，肩章上面有兩條細長金帶，中間掛著兩顆五角金星。
……
紅色肩章代表巡城司，黑色肩章代表鎮魔司。
肩章上的兩條金帶代表捕頭，掛滿四顆五角金星就是一等，三顆是二等，兩顆是三等，一顆是四等……
金章捕頭再往下就是銀章巡捕——巡捕的肩章上只綴飾一條細長銀帶，最多另掛三顆四角銀星。
一帶三星是一等銀章巡捕，其次是二星二等，最低是一星三等。
從肩章上看，這位中年捕頭應該是真定縣巡城司的三等金章捕頭！
與地位相對獨立特殊的大魏鎮魔司不同，巡城司是屬於大魏官府統轄的部門，負責縣城內的日常治安管理。
官職名稱都是巡捕或者捕頭，但是巡城司捕的是人犯，而鎮魔司捕的卻是妖魔！
……
這位巡城司捕頭看了一眼地面，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怎麼回事，鄔大郎你怎麼把城門口的路面石給弄壞了？」
鄔大郎明顯有些惶恐，他努力擠出几絲尷尬的笑容，弱弱地解釋了一句。
「捕頭大人，俺真的不是故意的，俺就是從上面走過去，不知道它……它怎麼就突然自己裂開了……」
當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這位金章捕頭老總會大發雷霆之時，卻見他只是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喔！」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這位享受正八品待遇的三等金章捕頭二話不說，直接轉身離開了。
走到西城門口，金章捕頭伸手招來一個年輕的新屬下，嚴肅地吩咐一句。
「趙陸有，你去縣衙通知劉功曹，告訴他西門外有一塊路面石突然開裂了，讓他派人來更換！」
這個名為趙陸有的捕快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他的肩章上只有一顆可憐的、灰色的、小小的三角星孤零零地掛在那裡，說明他只是一個最低級的二等捕快。
捕快相當於臨時工或者實習生——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大魏官府和大魏鎮魔司的正牌巡捕，俗稱「跑腿兵」、「炮灰卒」。
作為一個可憐的最低級小兵，三等金章捕頭的職務級別比他高出整整六級！
所以，趙陸有根本不敢拒絕這份跑腿的任務，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一聲。
「諾！」
……
等可憐的捕快趙陸有小跑進入城門甬道以後，金章捕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唉，現在的路面石質量越來越差了，和豆腐渣一樣！」
只是，附近的所有人，包括巡城司金章捕頭本人在內，大家都心中雪亮。
那塊開裂的路面石或許有些質量問題，但並不是真的像豆腐渣一樣易碎！
因為真定縣已經十幾年沒更換過城門口的路面石了，所以大概率應該是鄔大郎身上的負重，超過了那塊大青石板的承受極限。
至於這塊大青石板的承受極限是多少斤？
誰也不知道！
但是縣城西門外人來人往，商旅車馬不絕如縷——
十幾年下來，總有那麼一萬斤、八千斤的重物曾經從這塊「豆腐渣」上面壓過吧！
就算打個折，「豆腐渣」最大隻能承受四千斤的重量，同時再算你鄔大郎手中的大鐵棒子足足兩千斤好了！
那麼問題來了，另外兩千斤的東西在哪裡？
兩筐炊餅兩千斤？
一筐炊餅一千斤？
一個炊餅豈不是有幾斤重？
糊弄鬼呢——我又不是沒買過鄔大郎的炊餅！
這事不能細思，因為細思極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