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本來已覺得無望的范中朗挺直了腰背，開始說起自己爛熟於心的農政：「北方多荒地，若是我們能將其開墾出來，就不用再去南方購糧，可大大節省人力、運費等，而且，我們大殷的兵馬大多在北方，平日里糧草要靠運送，若是我們的軍士也能參加墾荒，就地屯田，且戰且耕，不僅可大大提高糧食產量，對我們的戰鬥力也是一種提升！」
最後一點，范中朗並沒有在摺子里說明，這是他這幾天剛剛想到的，果然，此話一出，大殿上幾乎要沸騰起來——就地屯田且戰且耕，妙啊！原本已被番薯打動的官員們又一次動搖起來，相對去推廣一種有些風險的新作物，還不如多開地種熟悉的作物……
宋燃心中大樂，看著福王說：「皇兄，你看此事怎麼辦？」
宋焱心中暗惱，看了一眼顧有榛，說：「國師覺得如何？」
這些日子，只要宋燃和宋焱意見有了分歧，最後做決定的都是顧有榛，宋燃心中再不甘再不願也不得不承認——顧有榛是個十分公正的人，他從來不會偏袒誰，判斷的唯一標準就是是否對百姓對大殷有利。剛剛他明明白白看到了，顧有榛在聽范中朗說起「就地屯田且戰且耕」時臉上的動容，所以就跟了句：「還請國師決斷！若是范知縣此舉得到推廣，大殷的兵力足以橫掃四方！」
不得不說，宋燃還是有些水平的，他這話說得十分漂亮，特別是顧有榛這樣上過戰場的，比別人更知曉軍糧的重要。他略一思索，緩緩道：「墾荒和新糧，都是兩條好農政，這一點毋庸置疑，否則，這段日子我們就不會一次次商議，今日也不會將兩位上摺子的官員請到這裡來了。」
見大家都表示贊同，他才繼續說道：「所以，這麼好的農政，為何不能同時實施呢？」
眾人恍然大悟，開始思索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一個可以提高國力，一個可以提高兵力，為何不兩全其美呢？
柳行東見顧有榛又一次要一話定乾坤，心中那種莫名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出來道：「規矩不可破，秋收節只推廣一條農政，是大殷幾百年來留下的規矩，貿然改動恐遭天譴！」
顧有榛知道他這位師傅也就這點能耐，時不時將天譴之類的拿出來唬唬人，他看了他一眼，指著並排坐在上方的宋焱和宋燃說道：「監國都可兩位王爺一起，說明規矩是死的，只要利國利民，老天若是有眼，庇佑還來不及，怎麼會降下天譴？」
柳行東雖然是顧有榛的師傅，但無論是官職、名望還是能力都差了一大截，既然國師說規矩可以變那就可以變，所以這次被熱烈討論了這麼久的農政，最終塵埃落定——聯合推廣范中朗的墾荒和莫寒尋的新糧，簡單來說，就是將胡鵬目前手上的番薯全都作為種子運往北方駐軍之地，開始在那裡栽種，明年，那批收穫的番薯除卻留下部分作為軍糧其餘都可以送往各地作為種子。范中朗被升為五品知州，莫寒尋做了工部左侍郎，胡鵬做了邊城知縣，被派往那裡監督指導種番薯。
可以說，結果皆大歡喜。可惜，這歡喜的人並不包括宋燃他們。
「浪費了一個大好的長臉的機會！若是只推廣我們支持的墾荒，那這功勞就是我們的，如今既沒打擊到宋焱，又要跟他平分秋色！岳父，秋收節的日子定了嗎？說什麼也不能讓福王去祭祀！」宋燃恨得咬牙切齒。
「王爺放心，我已叫徒弟們算出三個日子，明日我的二徒弟會呈上，那三個日子裡，最終選定的只能是跟屬鼠相衝的那個！」柳行東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果真，方百城將八月初十、十五、十八三個日子呈上，前兩個很快就被大臣們否決了——理由是八月初十是各地第一場秋闈的日子，地方官員要去監考，無法分身帶領當地百姓一起參加祭祀；八月十五是中秋，日子雖然好但打攪百姓過節也不大好。那就只能八月十八了。
原本這是件極簡單的事，但耿直的方百城卻說：「若是真定下八月十八，福王殿下就只能觀禮，無法上祭台，因為那日沖鼠！」
宋焱坐不住了，秋收節祭祀按規矩都是在八月初十到八月二十之間，他拉長了臉問：「這麼多日子裡就只能八月十八？」
「臣和司天監同僚反覆測算，只有這三個日子最合適！」方百城看了一眼顧有榛和柳行東，說，「師弟和師傅，也認可這三個日子。」
柳行東是宋燃的岳父，要說他沒在裡面做手腳宋焱是打死也不信的，可顧有榛雖然從來沒有偏袒過他但也從來沒見過跟宋燃交好，據他所知，顧有榛應當十分不喜宋燃，所以他是絕對不能幫宋燃的。一時之間，宋焱不知該如何，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底下站著的一位官員身上。
「福王不上祭台，臣認為大大不妥。陛下既然安排兩位王爺監國，秋收節祭祀這樣的大事，當然要兩位一同上台！規矩是死的，既然今年已經破例太多，何不將秋收節的日子往後推一推，改到八月二十之後呢？我聽說胡農正今年種的番薯會在八月二十前後收穫，今年要推廣的新糧就是它，等八月二十之後番薯收穫了拿它祭天，定會更加風調雨順保佑番薯在大殷試種成功！」
說話的是鎮國公，他是跟銘帝的伴讀，也是扶持他登基的功臣之一，在這朝堂上說話極有分量，可以說是除了顧有榛之外最能左右銘帝意見的人。但他向來端方寡言，一般不輕易開口，沒想到今天卻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宋燃和柳行東勾結，顧有榛當然知道，但是鎮國公為福王講話倒是他沒料到的。他微微一笑，點頭表示贊同：「鎮國公言之有理！師兄，你不妨在八月二十之後再算個日子！就在這算可好？說起來，測算一事，你是我們師兄弟幾個裡最精通的。」
方百城對顧有榛的肯定十分受用，回了句「多些師弟肯定」，真的就拿出隨身攜帶的黃曆和算籌等物當著眾人的面算起來，很快就選定了八月二十二這個日子並且得到了朝臣的肯定。柳行東根本來不及阻止，宋燃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表現出不滿，只好不甘不願地接受，心中對宋焱，對顧有榛等又記恨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