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前塵往事
“當時他是隻雛鷹,被妖獸啄傷,逃跑時遇見了我。第一次見麵時我們便生出同病相憐的感慨,於是成為了相濡以沫的患難之交。它做我的雙腳,馱著我去尋靈藥,我則為它治傷。
“然而一路上總有妖獸頻頻出現追趕我們,傷勢未愈的賓沮不得不帶著我四處逃亡。直到我們被迫到達一處山穀,那時我才明白,自始至終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陰謀!
“在這鬼地之中,囚禁著一個老魔頭。當年金族那金萬齊與自己的兩個兄弟聯手將他擒住,關押於此,到現在估計有一千五百多年了。金萬齊不殺這老魔頭,是圖謀他體內凝結的血丹,想要以此丹在修煉上更上一層樓。但無奈血丹必須由宿主控製自行離開身體才能保得功效,那老魔頭若不服從,他們根本得不到血丹。
“金萬齊三兄弟鑽研多年,終於找到一邪派秘法,製作了一種符咒,隻要接近那老魔頭便可自行吸取血丹。但這符咒畢竟是邪派功法,所謂邪,便在於必須以修士身體為容器,並至少以天地靈氣蘊養十年,且時間越長,符咒威力越大。”
北偌倒吸一口氣冷氣,仿佛看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你的修為停滯其實是因為這個!?他們為達到自己的目的,竟能這般心狠手辣!”
金蘭冷笑一聲:“人若扯到自身利益,哪還管得了其他?那時他們看我外出遊曆十年回來,便是迫不及待要對我下手,足可見他們有多急不可耐。那三人還很‘貼心’地在我身上留下自己的靈魂氣息。那老魔頭感覺到仇人的氣息,便役使妖獸追趕我們,最後在山穀之中現身,誓要將老夫千刀萬剮,結果自然是被我體內的符咒吸食了血丹。
“但是金萬齊三人也低估了這老魔頭。那魔頭拚勁全力抹去他們留在我身上的神識,又抓了百餘隻妖獸血祭,在我身上設下血咒,隻要金萬齊三人吸取了血丹之中哪怕一絲的力量,都會中血咒最後導致修為盡毀。
“但,他們互相算計來算計去,卻忽略了一點!”金蘭的笑容驀然變得陰森可怕,仿若九幽地獄掙紮扭曲的鬼影,“自始至終他們隻當我是一個符咒的培養容器,一個吸取血丹的工具,但我卻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們不仁我便可以不義!
“經曆了那麽多,我發誓今生今世再不受人擺布!我一生博覽群書,且不分正邪盡數學習。我便使了一些方法,自己開始一點點吸取血丹,且延緩了血咒發作,修為突飛猛進。我又擅長法陣和禁製之術,於是觀察山勢地脈,花了幾日便將囚禁老魔頭的法陣看破了一些。”
北偌一路聽下來,讓她驚訝的不在少數,現在也淡定了不少,隻皺眉問他:“你不會真的……”
“金萬齊三人在我破了一處法陣時便趕到阻止了我。”金蘭略表遺憾道。
北偌卻是唏噓,若當年金萬齊三人為完全確保血丹被符咒吸收再等些時日,恐怕金蘭就要破了這鬼地的陣法,到時那老魔頭一出世,金族便是要麵臨一場空前浩劫!
“那後來呢?”
“後來我修為盡毀,變成一介凡體,被他們困於靛荊驅魔石上近五十年,日夜被嚴刑拷打。偏偏體內血丹有奇效,勉強維持著生命,倒是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了。嗬嗬,但是直到現在他們也沒能得到血丹。而且因為我不是血丹最初的主人,那符咒已是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靛荊驅魔石,被稱為來自地獄的驅魔之石,是專門對付修煉者的一種奇石。任你身體如何刀槍不入,隻要是血肉之軀,被困於此石之上,身體上便是猶如百萬條皮鞭在同時抽打,根本不需外人再施以酷刑,時時刻刻都在飽受錐心刺骨的折磨,連專門修煉過煆體功法的修煉者也不能幸免。
“那種煉獄一般的日子反反複複,老夫已是麻木。直到那日主人您受金族族長邀請參觀金族,無意中發現了被囚禁的我,這才收了我的魂魄做仆人。所以老夫自追隨您以來一直是這般模樣。 ”
“老金,為什麽不給他們?他們要了血丹,就會中血咒變成廢人了。”北偌難以置信金蘭竟有那般慘絕人寰的遭遇,也就更無法理解為什麽他寧願被折磨這麽多年也不肯妥協。
金蘭嘿嘿笑起來,這般發自內心的邪笑不覺令北偌毛骨悚然:“我為什麽要給他們!我就是要讓他們痛苦著!讓他們嚐盡看著自己想了幾百年的東西近在咫尺卻無法得到的痛苦!要是期間他們誰死了,飲恨而終就更好了!還有,想到那老魔頭依舊被困鬼地,失去血丹,廢物一個,仇人又沒有中計,哈哈!又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上天待我不公,我便是萬劫不複也要逆了他!”
金蘭蒼老的臉上是一抹靜靜的笑,全身上下卻透著魔一般的癲狂瘋性,一時間仿佛有無數厲鬼在他體內囂張跋扈地手舞足蹈,無聲卻尖銳的笑聲清晰地刺入心裏。
突然很害怕這樣的金蘭。
望著北偌蒼白的臉,許久不曾說話的木頭突然撲到她懷裏撒嬌道:“主然,別理金老頭,他早就瘋啦!”
金蘭意識到自己失態,忙道:“主人恕罪。”
北偌歎口氣:“老金,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理解你。要你忘記實在很難,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再想,這些東西放在心上,隻會傷了自己。這麽多年了,那些人若不是得道成仙,便已是魂歸幽冥,恩恩怨怨,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金蘭謙卑地說:“主人說得是。”
北偌想到目前為止麵對金族的一切,金蘭皆沒有失控,便也相信他已放下,至少是控製得住自己。
“不過依老夫看,他們一直在等老夫回來,金萬齊他們三人很有可能還在凡間。”
“為何?”
“他們一直控製著蘭氏一脈,那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把柄。事實也確實如此,若老夫知曉蘭氏還有後人,一定會回來的,畢竟那是老夫唯一的牽掛。”
北偌也同意道:“之前他們阻止蘭威參加英雄會是怕他修為低丟了性命,唯恐失了唯一可以威脅你的人。但是在第二輪蘭威那場比賽,我分明看見最後他的對手讓了他,故意讓蘭威進入鬼地,他們是……”
木頭道:“他們察覺到你回來了,想逼你現身呢金老頭!”
金蘭皺眉道:“那些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主人千萬小心。”
北偌點頭。
三人沉默不語,周圍又恢複了死寂。
死寂,無聲。
噠噠……
噠噠噠……
什麽聲音?
北偌凝眉,看著遠方連綿的黑色山巒,眼睛突然失去焦距,眼前的景物瞬間變幻。
群山與天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處類似地牢的地方,濕冷幽深,長長的通道隻有幾盞油燈照明。
眼前的景物在不停地搖擺,耳邊回響著空曠的腳步聲和衣袍摩擦的沙沙聲,不曾經曆過的場景,但一切都是那麽真實。
“小八,來這裏做什麽?別在別人的地盤亂走啦!等會兒獅子那家夥發現了又要向陛下告狀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聲線極美,聽在耳中宛如古琴奏出的曲子一般深悠醉人,此地又似十分空曠,他的聲音便更顯清晰獨特,不知不覺便讓人沉醉其間。
眼前的景物沒有停止,卻又聽見一個人說:“有東西在這裏。”與之前那個男子相比,這個人的聲音就差了許多,聽起來有些古怪,難辨男女,難分老幼。
在視野可及處,北偌看見一角擺動的血色長袍和肩頭修長的黑色羽毛。
黃金血羽鬼臉麵具!
是八榕皇!?這是八榕皇的記憶!
走進通道,又轉了幾個彎,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房間,有幾名男子正在低頭喝酒。
八榕皇隻瞄了他們一眼便徑自往前走去。
那幾人卻是大驚失色,登時蹦起來,然而下一刻他們突然便昏倒在地,連一絲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最低的修為也在禦氣境呢!這牢裏關著什麽人,要這般謹慎看管?”那個人說道,但他一直跟在八榕皇身後,北偌無法看見他的長相。
他們走到牢門前,隻見一根靛藍色的石柱上捆綁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人,那是個人嗎?
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上簡直是遍體鱗傷,有新的鞭痕,也有早就痊愈的,千百道傷痕相互交疊,根本已難見人形。而且,他全身皮膚上還紋有血紅色的詭異刺青,觸目驚心,直教人膽寒。
那人嘖嘖幾聲表示同情,八榕皇則伸出手,戴在手上的暗紅色皮質手套觸響了門上的鎖。
“這便是你要找的‘東西’?”
那個男子走過來,他終於出現在視野裏,那是一名很符合他聲音的男子,身材頎長,背影高大偉岸,氣度很是不凡。
墨色長發打成辮子由一根藍繩束著,藏藍色長袍更襯得他英俊瀟灑。北偌隻看見他刀削般精致的側臉,唇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甚是魅惑。
他隨意勾勾修長的手指,那命若懸絲的老人突然就動了動,而後緩緩抬起頭,滿是血垢的臉上嵌著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若不是他還有微弱的呼吸,北偌都以為他已是一具屍體。
“嗬,換誰來都沒用,滾吧。”那老人微弱地吐出幾個字,腦袋就又耷拉下去。
“金族在外人眼中一向是仁義之士,沒想到對待囚犯還挺殘忍的。”那男子摸摸下巴道。
八榕皇走近,與那男子並肩而立,開口道:“僅憑這沒有任何內力的血肉之軀,你是如何撐下來的?”
那老人沒有任何動靜,不知道是沒有力氣回應,還是不想答理。
八榕皇右手一指,一絲綠色的氣體嫋嫋飄入老人身體裏。
“怎麽,金萬齊今日心情不錯啊,還關心起老夫來了麽?”老人隻是冷笑。
這時,外麵突然開始喧鬧起來。
旁邊那男子道:“完了,被發現了。”
“你去擋著。”
“真是!回去又要挨罵了。不過陛下也不會懲罰你啦,可憐我又要當炮灰了!”
八榕皇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舉手投降,乖乖出去。
待他轉過臉,卻也是戴著麵具遮住了相貌。
“本皇不喜怨恨,但很賞識有執念的人。上天待你不公,你便不遂他願,既然如此便跟隨本皇如何?”八榕皇語氣平淡,不帶任何威脅或者是詢問的語氣,好像他很確定那老人會答應似的。
外麵打鬥聲不止,裏麵卻異常安靜。
那老人無神的雙眼飄飄忽忽地看著八榕皇,突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