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獨之痛
北偌連忙上去扶起他,他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唉,這下是真的撐不住了。丫頭還好嗎?”
“方才器魂救了他們,巧兒驚嚇過度暫時暈過去了。器魂便直接將他們送出去了。我們也快些出去吧!”北偌正要扶公冶羊過去,他擺擺手說:“等會兒再出去吧,他們倆老子是絕對不會再去見了。”
她皺眉:“顧寧沒有怪你,他會看不出來你當時是逼不得已的嗎?你猜準了如果你將顧寧推下去,巧兒肯定會跟著下去,那時你就能無顧忌動手而不必分心照顧他們兩個,畢竟你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你折騰太久。”
公冶羊隻是自嘲一笑。
北偌又說:“公冶羊,你知道我們已經察覺並且趕過來了,否則也不會冒險將顧寧推下去。所以為什麽還要自己動手?明明再拖延時間就好了啊!以你的身體狀況和修為,引動魂體根本是自取滅亡。流光真人肉身被毀,所以以魂體現身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又是為了什麽?難道你真的這麽想死嗎?”
公冶羊用衣袖擦擦嘴,苦笑一聲:“八榕皇,你試過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羈絆的感覺嗎?有些人覺得無牽無掛是灑脫和自由,但是那樣的孑然一身也意味著孤獨。我公冶羊自九歲起失去了親人,背井離鄉漂泊幾年,好不容易入了師門,最後落個忘恩負義的罪名。自那之後,不論如何的開始,我總是無緣無故麵臨眾叛親離的結局。幾十年了,再沒有我在乎的人,更沒有在乎我的人。
“掌握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但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被擱置在懸崖上,搖搖晃晃的,隨時可能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沒有依靠,也沒有人能來拉我一把。所以我一直沒有安全感,很害怕也很孤獨。
“直到我遇到丫頭。為了撫養她,我退隱鄉間再不問世事。我一個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從一個狐狸崽子拉扯這麽大,有時候雖然很辛苦很煩人,但是我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那種落實的有根的感覺,一個人的時候感慨啊感慨,我都能沒出息地哭出來。這種快樂是丫頭給我的,她在我眼裏,絕不隻是一個養女這麽簡單,是她給了我一個家。我公冶羊其實隻是想要這麽一個平凡的生活。
“所以我不想她離開,那樣我又要一個人了,我無法想象再孤身一人的感覺,太可怕了。”公冶羊閉上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麽叫人恐懼的事。
北偌語氣黯然地說:“你們三人也可一起生活啊,我想顧寧與巧兒也不會忍心放下你一人的。”
他好似聽見什麽極其可笑的事,忍不住仰頭大笑一聲,眼角有淚水流出來:“八榕皇,老子很小氣,那種事情絕對沒可能。而且當我將顧寧推下去的時候,丫頭最後看我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一直以為我在她心裏是義父,但九尺魔羊的惡名還是在她心裏烙下印了吧。‘你果然還是那個無惡不作冷血無情的魔羊’,她當時的心裏一定是這麽想的!”
“不是的!”北偌試圖反駁,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他,因為她也不曉得,在白巧兒心裏是將公冶羊放在了什麽樣的位置。
“不論她到底怎麽想的,至少我已經知道,我與顧寧那個混小子相比,根本微不足道。當時心真的很痛!她能毫不猶豫為了他跳下去,但是卻不會選擇相信我一回。說到底,我果然自始至終是一個人。從前我一個人的時候隻為了活而活,如今再次落得如此結局,我已經沒有想再繼續走下去的念頭了。
“所以說啊八榕皇,就算我沒有身染重傷,我也是生無可戀了。你剛剛問我是不是想死,沒錯,老子就是想死了。但是就這樣死了還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拿老子的晶核吧,就當是我不願沒有任何痕跡地死去。”他深黑深黑的眼睛直勾勾凝望著北偌,透出將死之人特有的懇求。
北偌扭頭不語,心裏很是抵觸這種做法。
化身東恒的烏瞳石為她而死,如今她又要挖取朋友的晶核做弩魂,她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將烏瞳滅天弩端穩。
一角紅色衣袍出現在身旁,炎遲道:“主人,將他的靈魂當作弩魂,他也算是以另一種方式活著。若以後您依舊無法釋懷,待有了條件還是有機會複活他的。若不然,他便隻能進入輪回,那算是真的的死了。”
公冶羊苦笑:“老兄,老子這是不想活了好不好,又不是想重生!而且一旦成為弩魂,哪還能再分離出來?”
“我不將你煉化,隻存在神弩之中便好了啊。”北偌微微一笑。
他默了默,最終扭頭嘟囔說:“真是多此一舉。”嘴角卻偷偷揚起。
突然,他轉身咳嗽起來,用手捂住嘴,血卻自指縫裏流出來。
“好了,差不多了,開始吧。”他看著滿手的血說,“以後這神弩可不可以改個名字,就叫逐鴻飛煙弩。”
“好,都聽你的……”
公冶羊點點頭,眼睛緩緩張合,驀地低頭,而後再也沒有抬起來。
北偌平靜地看著公冶羊身體化成一隻雪白的山羊,又以金剛淬獄火焚化它的屍身,將骨灰裏那顆黑色晶核撿起,精心收好。
器魂走過來道:“這個男子倒也是個可憐人。”
北偌沉默。
“我與你說的關於藍榕闕綺的事你可了解?”
她點點頭:“萬年僅有的一顆種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的。”
“藍榕闕綺生長困難,長得這麽大種在我的仙旖玉珩圖之中還是死了,因此主人不敢妄將種子播種下。仙圖若不行,大概這天下也沒有什麽地方能讓它的種子順利發芽了。目前你將它好好收著便好。跟著你,或許能有新的轉機也說不定。是死是活,便全憑天意吧。”
說完,他白色廣袖一揮,一個豎立的黑色漩渦便出現在他們麵前。漩渦之中是一片黑色的空間,一條白色小路蜿閃耀著溫暖的白光,蜒延伸向黑暗的盡頭。
“一旦踏上此路,便記住不要停頓,一直朝前走。”他叮囑說。
北偌站在漩渦前,默了默,突然回頭問:“那個成功養活了藍榕闕綺的人,是誰?”
器魂不知為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好像她問的問題需要謹慎回答。
“是無上帝。”他最後說。
“這麽說,無上帝死後,藍榕闕綺便由零帝轉交給宿斟栽培了?”
“沒錯。主人一直想要養活它,但主人與我費盡心思,斷斷續續的也隻延長了它一萬多年的壽命,很久很久以前神樹便開始走向死亡了。或者說,是無上帝死後,它已經注定了殞滅的結局。”
北偌無奈地說:“那這顆種子給我也是徒勞,我連普通的花都沒有種過。”
“但它在這兒也是注定一死。而且,我將種子給你,是因為它與你有緣,它不排斥你,你還擁有它的主心樹枝。”器魂道。
北偌皺眉:“宿斟,是不是為了將這顆種子交給我才將我們送入這仙圖之中的?”
“不是交給你。主人先前並不確定你手中的八榕便是藍榕闕綺,所以這算是一種測試。”
“那若不是呢?”
“我得到命令,若不是的話……”器魂斟酌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道,“你與你的朋友們便會永遠被困在這兒。我不會給你們開啟離開的路。”
北偌苦笑:“果真是宿斟的作風。”
她與器魂道別,踏進漩渦之中。
一人走在明亮的路上,黑暗籠罩著她,來時的路已經消失,前方又看不見出口,卻也不能停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叫人發瘋的壓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北偌莫名想起公冶羊,他便是一個人,大半生都在這樣的路上走著。等他唯一的寄托也離開他,他選擇死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想著想著,刺眼的白光猛地席卷而來,北偌不由得衣手擋住眼睛,待白光褪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方昏暗的山洞,正是一開始流光真人囚禁白巧兒的地方。
終於是回來了啊!
北偌感歎著,昨夜看看,突然在不遠處發現幾道身影,頓時有些驚喜。
“你……”
“可算是出來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真是嚇死我了!”黑衣男子走過來,二話不說屈指給了北偌一記爆栗。
北偌摸摸額頭,下意識地問:“你回來了?”
皇甫獵無奈地問:“你知道過了多久了嗎?”
“一兩天?”
給她一個白眼,皇甫獵道:“五年多了!孩子!”
“五年多!你在開玩笑吧!”北偌失聲大叫。
一串悅耳笑聲傳來,宿可掩唇笑道:“仙圖之中的時間流轉與外界是不同的。不然將靈藥之類的種在仙圖之中,晚上便能到百年甚至千年的品階豈不是太過逆天了。不過仙圖加快了它們的生長是毋庸置疑的。”她看看身旁的宿斟。
宿斟將手中的仙圖收好,二話不說離開了。
宿可早已習慣他的脾性,無奈地搖搖頭,而後對皇甫獵道:“主人,我先走了。”而後朝北偌微笑,匆匆追宿斟而去。
北偌疑惑地問皇甫獵:“她為何叫你主人?她是宿斟種的牡丹花化成的花精,算起來,宿斟才是她的主人吧。”
皇甫獵若無其事地回答:“因為她是我的守護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