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蒼榕之緣
視野緩緩轉動，一排八名男女一一出現在眼前，如今九位仙皇北偌皆已經見過，雖然眼前這八個人有些人以麵具遮麵看不見容顏，但依身形氣質她都能瞧出他們的身份。
“請多指教。”八榕皇向眾人拜了拜，依舊是那個古怪的嗓音。
黑衣的常拜君嗤笑一聲：“陛下，雖說您以實力賜封的封號從未錯過，九蒼皇在我們之中資質最老，我們也服他坐九皇第一的位置。但這一位，嗬嗬，恕臣冒犯，他要想頂起九皇第二的名頭，起碼也要與七殤皇當初那般，拿出點本事來，否則我常拜君第一個不服。”
欒織掩唇輕笑：“我說獅子，你這是嫉妒吧！本以為來個這麽瘦弱又沒什麽特別氣質的新人，興許能給你墊底讓你上個名次，沒想到封的號居然比子傾還高，瞧你那小肚子雞腸，一定氣得不要不要的吧！”
“我隻是就事論事！”常拜君憤憤地哼一聲。
零帝道：“榕，你覺得呢？”
視野轉向一直手枕在腦後做置身事外狀的九蒼皇：“那就一招吧。”
“九蒼?”零帝詢問一句。
九蒼皇聳肩道：“我沒意見。”
話音未落，猛地一道粗壯的蒼藍光芒疾馳而過，北偌眼前瞬間陷入一大片的黑暗之中，但頭頂垂下的兩根鋒利狼牙告訴她，這黑暗是一口張大的獸嘴，她甚至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腥氣，穩穩的呼吸聲透著傲慢與嘲笑。
但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八榕皇卻巋然不動。
“九蒼，你這算是偷襲！”欒織立刻打抱不平。
“越是措手不及就越能考驗一個人的能力嘛！還記得第一次見我的冥蒼獠牙，四清你嚇成什麽熊樣了嗎？哈哈！”九蒼皇很放肆地大笑起來。
轟一下，麵前山嶽般的龐然大物重新立回地麵，退回九蒼皇身旁，其全身暗藍色的皮毛鋼針般根根倒豎，雄健的軀體蘊含著可怕的力量，猙獰凶殘的麵孔上一雙幽綠色的眼睛看任何人都是戲謔與輕蔑。
欒織不服氣地辯解：“你這魂體的利齒可謂是萬毒之源好不好！稍微沾一點點就要死翹翹的！而且還會咬人魂魄，長得還那麽可怕，我那是正常反應。”
“我九蒼擁有這個魂體那麽久了，誰看見它要麽跑要麽就是嚇得自衛，能若無其事地站著的，至今也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陛下，還有一個……”他看著北偌，“好吧，我認可你了，以後就由我罩著你吧。”
“我不需要你關照。”八榕皇淡淡地拒絕。
九蒼皇撲過來，作勢就要搭她的肩膀，看來是個自來熟的人：“哎呀，你這麽說我實在很沒麵子誒，當我小弟可是有很多很多好處的！你看啊，以後……”
“嘩”一下，眼前高雅的大殿猛地被扯去，周圍瞬間變成了一片廢墟，殘垣斷壁，火光衝天，硝煙彌漫，連天穹都被染成了陰沉沉的黑色。
還沒搞清楚狀況，胸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整個心髒被冰冷的利器貫穿，連帶著，是靈魂的破碎，這一記，連她的靈魂都刺穿了！
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顫抖不止，全身湧起虛弱感，腳下好似踩在一個無底洞上，無論她如何掙紮，身體控製不住一直都在下墜。
眼前模模糊糊地呈現三個人影，晃來晃去的又合成了一個，九蒼皇未戴麵具，變成了滿臉鮮血的皇甫獵，噙著淚水凝望她，煎熬著，似受著比她更大的痛苦。
而他的手執的那柄刀，正毫無保留地貫穿過她的身體。
吐出一口血，撒在唯一還在身體外的刀柄上，撒在皇甫獵攥緊刀柄的手上，她頭一垂，靠在皇甫獵肩膀上，嬌美悅耳的聲音裏帶著淺淺的笑意：“……以後啊九蒼，你再不用罩著我了……嗬嗬……”呼吸微弱得隨時會死去。
皇甫獵滿麵都是她的青絲，哭得狼狽不堪：“陛下待我恩重如山，你殺了他，我不得不為他報仇……”
“我知道……沒關係……能死在你手下我也……我也心滿意足了……”
這一刻，北偌發現自己完全與八榕皇融為一體，從前回憶起什麽時她隻覺得自己是個看客，如今她對八榕皇的痛八榕皇的情緒都是感同身受，自己已經真正成為這個記憶的主人，她能承認自己就是八榕皇！
眼前瞬間陷入黑暗，這次不再是麵對冥蒼獠牙的血盆大口，而是真正的黑！
但是聽覺卻不曾失去，耳邊響起刀刃拔出血肉的摩擦聲，嗚嗚的哭泣，而後是劃破天際的嚎啕大哭。
“啊！啊！”
哭喊變成了怒吼，一直一直持續著，似是想傳播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悲涼宛若失去一切的野獸，獨自一人向神明咆哮怨恨咆哮這個命運的不公！
“唉！”耳邊輕輕的歎息猛地打破那淒厲的哭喊，謔一下，那回響在天地之間的嚎叫變成腦海裏的回音，北偌睜開眼，看見兩點漸漸遠離的眸光。
“這就是我不願你想起來的，是我殺了你，那一刀我沒有手下留情，真的是想連帶你的魂魄都一起砍掉。後來我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不可原諒，小八，我不配做你朋友。”皇甫獵自嘲地說。
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什麽堆積在心口，難受得窒息。
北偌深吸幾口氣：“你原來的聲音那麽好聽，為何現在卻是這樣的?”
“你就想問這個？”皇甫獵有些驚訝，準備好被質問被痛罵，但沒想到她隻是問了一件這麽無關緊要的事。
見北偌認真地點頭，他隻好回答：“那天我抱著你，一個人在昊微仙殿的廢墟裏，就那樣哭嚎了十天十夜，一直到七殤出現將你搶走為止。事後才發現自己活生生將嗓子哭壞了，是不是特別丟人?從來隻聽過女子將嗓子哭啞的，一個大男人這樣還是第一次聽說，真是有夠孬的！”皇甫獵捂嘴笑出聲，結果連眼淚也笑落了下來。
他這嗓子是為她而壞的，原本他有那麽好聽的聲線，居然硬生生哭壞了，那時他到底是有多悲苦，連夜的哭嚎竟也平複不了?
她為他不值。
“當時我不知道你還活著。幸好七殤仙皇趕到將你劫走了。我親手殺了你，現在又慶幸你活著，你一定覺得我虛偽得不得了吧。其實欒織說得對，你最應該防的是我，我根本沒有資格出現在你身邊。我不求你原諒，隻要你好好的我便滿足了，一直在找你，也隻是想同你說聲對不起。我會自覺消失在你身邊，烙印在你身上的印記我也會消除的。”他最後微笑，“再見，小八。”
“等等！”北偌攔住他的去路，“蒼狼，你當我說話都是耳旁風嗎？我說過的吧，不論從前發生過什麽，我都已經忘記，而且就算記起來我也不會追究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皇甫獵凝視著她：“即使知道了你也不怪我嗎？我可是害得你失憶修為盡毀的罪魁禍首，你這些年受的苦都是因為我啊！”
“沒關係，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倒是我從前殺了零帝，你也已經放下這個心結，原諒我就好了。”北偌笑笑。
從前她還沒有完全將自己當八榕皇看，直到方才有關皇甫獵的記憶複蘇，她才覺得自己與這個幾千歲的人是息息相關，甚至幹脆就是一個人。
所以弑君這個罪名從前對她沒有壓力，但若打從心底承認自己是八榕皇，那便完全是兩回事了！她這雙手，殺了曆史上四位仙帝之一的零帝，這份罪責，即使死幾萬次都是應該的吧！
皇甫獵沉默不語，北偌覺得不對勁，問：“怎麽?”
“小八，”他的聲音比平時沙啞幾十倍，染著悲哀，每個音節發音獨特，聽在耳中很是撩人，“我愧悔的，除了一時衝動對你下殺手外，還有就是後來我才知道，陛下並非你殺的，而是另有其人。當時我沒有與欒織一樣選擇相信你，我懊惱自己的愚鈍啊！口口聲聲說你是我最好的兄弟，關鍵時刻卻懷疑你，我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蛋！”
零帝不是八榕皇殺的?
昊微仙殿之戰，九皇分崩離析，她九死一生隕落人間都是因為什麽?不就是因為她八榕皇叛變弑君罪該萬死嗎？
北偌搖搖頭說：“蒼狼，你別開這種玩笑，你就算覺得要給我麵子也不該這樣歪曲事實。雖然如今世人已經逐漸將這些事淡忘，可我負的臭名我還是聽過的，我也承受得住，你無需關照我。”
皇甫獵靠近她，刻意壓低聲音：“小八，當年的事絕對沒有你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其中牽涉的不僅僅是陛下和我們九位仙皇，幕後操縱整件事的是一個連陛下都要忌憚的人。陛下當年為何選擇死恐怕隻有你與他自己清楚，但這麽做，應該是陛下能想到的對付這個人最有效的手段。我們目前隻能順其自然，否則稍稍走錯一步就可能引得兩界大難！”
她被皇甫獵嚴肅的語氣驚到不少，但還是點頭稱是。
“那零帝想要對付的這個人你可有懷疑對象?”
他歎口氣：“不用懷疑了，隻有他，焚仙的尊上，未被世人所知的仙帝邪帝霍延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