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塔露拉與黑蛇
「哦,丫頭,你也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缺席。
你沒法讓不同的人認同同一種行為,他們的紛爭、衝突與混亂無可避免。
一個薩卡茲要如何面對一個薩科塔?一個卡西米爾人要如何面對一個烏薩斯人?一頭雄壯卻勞苦的熊要如何面對一隻傲慢卻無能的俊鷹?
你要告訴他們該怎麼做嗎?多麼傲慢的想法,我的女兒們!你們想用你們這副樣子和這個身份去號召他們做什麼嗎?
啊,當然,我知道的。你們可以做到。
塔露拉,你會去統治那些註定由你來統治的人。你繼承了黑蛇的知識,留著紅龍的血,踩著熊的國土,翻閱著俊鷹的歷史。
夜陌雅,你擁有我也看不透的血脈,有超出超人的知識,有比塔露拉更冷酷的心,更冷血高明的手段。
你們兩個一定能做到。
他們渴望你的統治,他們終其一生都在等待你這樣的人去統治他們。烏薩斯將會為你而顫抖,我的女兒。」
「科西切。」夜陌雅打斷了他的話語,「即使是在你的設想,即使是烏薩斯最輝煌的年代,這些衝突與紛爭也不曾消失。」
科西切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說著,「塔露拉,但我們會超脫這種短暫而世俗的統治。
先皇以死,他的影子依然還投在這片大地之上,他的影子和思緒已然超越了那個時代。
他繼承了真正的烏薩斯帝國,支撐著烏薩斯的土地,繁榮昌盛。讓烏薩斯人民得以生息。
一旦失去太陽,烏薩斯繁茂的枝葉就會立刻枯萎,這片土地上將只剩下互相吸取養分的低等生靈與更多腐爛。
你看到的這些人——他們愛好施暴,四處殘殺,自虐、惶恐又自私……你夢想以教育和觀念吸引他們,教化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對你所說的一切絲毫不感興趣……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了無數年,習慣了一種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你卻僅僅是個闖入他們生活的陌生人。
所謂的統治者,所謂的貴族,所謂的軍隊……也只是強壯的人民,養尊處優的人民,經受了訓練的人民。
領地會改移,軍隊會重建,統治會崩解。
沒有統治能夠持久,除了烏薩斯人民自願追隨的意志。它永不統治,它只是前進不息。
而你,你的小恩小惠換來的是順從,是不切實際的期待。」
夜陌雅再一次打斷科西切對塔露拉的話語。
「錯了,科西切。或許他們習慣一種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但這個世界永遠是在改變的。你說沒有統治能夠持久,除了人民自願追隨的意志,但這意志本身是由一代又一代的統治構建起來的。
想改變這一點其實很簡單,因為這不是人民自己的意志,而是被長久的統治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我們只需要建立起新的秩序,讓人民獲得自己的意志,建設一個新的世界。這個新的世界當然不會處處美好,但是會以一種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方式屹立於此。
至於你,科西切,黑蛇。你將那些統治者,貴族,軍隊都視為人民,其實並沒有問題,人民就是一切。
但是你,自詡為烏薩斯人民自願追隨的意志,但你永遠無法代表人民。」
「……夜陌雅。你試圖影響塔露拉,讓她偏離我的航線,可你也應該明白,那些人終究不值得抱有幻想,她會恨他們的。塔露拉可已經和我一樣了,只是還沒有被從美夢中驚醒。
事實上,你們可以利用你們手中的一切。如果你們有一個目標,那麼去吧,用恐怖製造恐怖,用性命統治性命,用犧牲引導犧牲,用無知培育無知,用痛苦製造痛苦。
這一切的方法塔露拉都學會了,這已經是她的武器了。只是她還不習慣它。
至於你,你不用我過多操心,因為你已經學會了這些並能很好的運用。」
塔露拉聽到科西切這樣說夜陌雅,向前踏出一步,「我甚至不知道你這些歪理邪說是在胡謅些什麼。」
「這一切都是事實。你甚至不願意相信你的妹妹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樣吧,我再與你打個賭。
這麼多年來,我在你身上培養的源石技藝早已生根發芽,現在已經是結果的時候了。」
「……什……什麼……?」
科西切沒有理會塔露拉的驚怒,繼續說著。
「在你接下來的一生里,你只要對你所堅持的這一切產生懷疑。你只要對你深沉的這些同胞,以及那些應當自由的人們產生一點恨意……
你就會立即履行我們之間的賭約,那時的你會走上我教給你的道路。
也許接下來的幾年裡,你會有幸暫未遇到這些狀況,你會恰好生活在一片童話般的土地上。
你面對的人可能恰有苦衷,可以被理解,能被解釋成,被逼無奈。
我可以等,這個國家可以等。三年,五年,十年,一百年。你只會得出相同的答案。雖然你作為感染者的生命不會長久,但我知道那天會到來。
烏薩斯帝國正處在他病痛連連的時期,作物不會生長在荒蕪的土地上,陰暗的土地只能開出腐敗的花朵。
你會被你熱愛的人背叛,你會目睹你的朋友因你而死的瞬間,你會發現你對未來的期待失去了意義。
因為你所做的一切,在他人眼裡尚不能彌補你的身份為你帶來的壓力。
你會發現一切皆可犧牲,你會發現所有人比起鄰人都更愛自己,你會知道你自豪的奮鬥象徵根本什麼都不是。
你會看到你投入了一切的這片大地,並不想要你。
你會看見你所想所為化為烏有,你會看見他們唾棄你所尊敬的一切,生命、尊嚴和理念都毫無意義。
我所遭遇過的,你也都將遭遇。」
塔露拉憤怒的看著他,「你想……讓我屈服!」
「不,我的確在使用這個源石技藝,這不是矇騙,也不是威脅。只不過我的法術十分弱小,教授你的這一切也都只是構成這個法術的基礎。這個法術在你否定我的時候,不會體現任何作用。但你一旦認同我,一旦你理解了我,一旦你明白你處在怎樣一片大地上……
滴答,滴答,咚,咚,咚。
烏薩斯的未來將自此握在你手中。」
「你……你說的這都是什麼?操縱意識?思維暗示?你瘋了嗎,是你教了我怎樣去對抗這些法術,是你教了我怎麼去破解這些心靈的源石技藝!」
「不,我怎麼會對自己的繼承人使用那些下作而有害的法術?」
科西切否定了她。
「我的法術只是加速了一個過程,加速了你認識這片大地,質疑自己,懷疑自己。痛恨自己,又重新直視自己的過程。
人們擅長逃避事實,以規則和道德馴化自己,用失敗者的背下外殼,掩藏自己輕易被殘酷事實傷害的人格……而我向你提供了一副鎧甲,一個武器,一個自我。這能節省掉你自我懷疑和自殘的過程,節省掉你的困苦,你的掙扎,節約你的時間,你會在被現實打倒后迅速地站起,你會重生。
我教你的一切會在你的腦海中重新孕育,你將抽絲剝繭般重新編織這些知識。你會破除你原本的迷信,在豐盈的智慧花園中找到曲折但有終點的路。
塔露拉,烏薩斯的命運與你息息相關。
黑蛇將與你同行,這不朽的意志永不死去。」
塔露拉沒有注意到夜陌雅沉默了許久,她怒火中燒。
「你詛咒我?你是……想用自己塑造我?」
「不,塔露拉,這不是詛咒。這是祝福。
我祝福你,我的女兒。
當你自對人性不切實際的想象中覺醒,你會意識到為什麼我們要為這片大地的美好未來奮鬥至斯。」
「胡扯!你.……胡說八道!」塔露拉憤怒的吐出一串炎國髒話。
「我沒教過你那麼粗俗的炎國辭彙。但學學也好,這也是你未來要扮演的一種角色。」
「哈,當然。你不讓我在公眾場合這麼說,為了我所謂的形象——」
科西切搖了搖頭。
「——這是在替你掩飾來處。
我處心積慮地為你著想,你卻駁斥我的建議,褻瀆我的語言,你記住了我教你的一切又想要逃開,塔露拉……
不過我不擔心。因為你最終會走回這條道路。
人與人之間就是被恨意所佔據,由仇恨所統治,由愛生恨,由彷徨生恨,由仰慕生恨。
即使是你的妹妹也無法阻止這必然的規律。
恨意就是人與人的必然結果,兩個人就能促成一種統治,除非能和我一樣,平等去愛所有人。
你會恨我嗎,塔露拉我所做的,也只是這片大地一定會對你做的事情而已。
「你所做的切都與我無關……和我沒有關係。」
塔露拉頓了頓,堅定的反駁道。
「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
「啊……好啊,太好了。」
科西切欣慰的點了點頭。
「不繼承名號,不駕馭權利,不利用地位,很好,我的孩子,你很有決心,用你自己的手去開闢你的事業吧。你不想繼承我的領地與政治資源,我的財富和我的力量,那當然好。這些東西你自己奪取吧,你能那樣做。也是滿足了我的心愿。」
「不要私自為我的意願下定義!」
「不,不,我當然不會。但這是真的,沒有一個科西切會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些饋贈。這對勤奮而自尊的我們而言,的確是一種侮辱!」
科西切露出笑容,蛇的笑容。
「我已經把能教給你的都教給了你。至於你自己再去爭取的一切,都屬於你自己。
我的女兒……你的確很出色。還有你,夜陌雅,你也是。
塔露拉,你不惜與之前你擁有的一切決裂,也要換取一條不同以往的道路……感染者會為你辟開別樣的領土,你所要做的事情將在這片烏薩斯大地上絕無僅有。
夜陌雅,你要做的事,我大致了解一點,你也與我透露過一點。對抗邪魔,對抗這些異種,還有讓烏薩斯走上一條新路,這亦是偉大的事業。」
塔露拉抽出長劍,「我今天來到你面前,只為一件事。沒想到我卻被迫聽了你邪惡又惡毒的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