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東站，我們都是小孩
夜幕下的火車站，人來人往。
東廣場一角，盛裝出行的孩子們正圍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麼悄悄話，偶爾能聽到小北和馬可的笑聲。
這邊大人們圍在一起，家長們和李安說著祝賀的話語，一邊「批判著」自家孩子的不省心。
小季就站在大人和孩子之間，一會扮演大人，一會扮演孩子。
距離火車發車還有一小時，馬可爸爸先提出讓孩子們先進站吧，早進站早做等車準備。
李安看看錶，「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進去了。」
他說著一群孩子也停下圍了過來。
「各位放心，別的不敢保證，幾個孩子的安全我一定負責到底，每天咱們群里視頻就行啦。」
縱使家長們非常信任李安，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擔心」，不過也只能把這份擔心藏在心裡。
「辛苦李老師了。」小北媽媽率先給出回應，然後叮囑小北，「小北，一定要聽老師的話，不管去哪都要跟緊隊伍，記住了嗎。」
小北乖巧地點頭，「嗯吶！」，說著挽起季洋大師姐和小車的胳膊，「我會一直和師姐琳琳在一起。」
小北媽媽看向季洋，懇請的目光說道：「麻煩了季洋。」
小季嘿嘿一笑：「放心吧鄭老師。」
接著馬可媽媽開口，「馬可，你出去玩就少玩手機，多看看風景，多和同學玩玩，聽見了嗎？」
令李安意外的是，馬可竟然對他媽媽露出了一點點不耐煩的表情，有點埋怨道：「哎呀我知道了，你在家都說五百遍了，馬上就出發了你還說。」
李安：「馬可，不能和媽媽這麼說話。」
馬可撇撇嘴，低下頭。
馬可爸爸出來打圓場：「馬可平時還是挺乖的，就是有時候走到哪看什麼東西入迷了，就邁不動腳了，李老師麻煩了。」
李安點點頭：「不客氣，我會盯住他。」
這時徐麗開口，「這次活動的範圍主要就在夏令營區，營區是完全封閉的，有外出項目也是集體出發，會有一組專人負責孩子們的安全，當然，我們自己也必須注意。」
她回頭看向幾個孩子，「來，伱們過來。」
四個孩子走到一列，徐麗繼續說，「和爸爸媽媽說幾句悄悄話，做一個告別，咱們該出發了。」
一聽悄悄話和告別這兩個字眼，幾個孩子心裡忽然有點不舍，不由自主地各自又圍到父母身邊。
釘子趁其他家長都忙著，讓小車原地等著，然後拉著李安來到一邊，他也不知道該咋說，「李老師，車琳平時也挺聽話的，」說著就從兜里掏出兩盒中華就要塞給李安。
李安忙推辭，「釘子你花這錢就多餘了，拿回去給你師傅抽，你什麼都不用說，好吧。」
釘子明白，但是他不給李安這兩盒煙他心裡就過意不去，「李老師拿著路上抽。」
李安勁不小，可釘子勁更大，眼見煙盒都要變形了，李安無奈，把煙裝進了口袋。
釘子這才泄勁，李安拍拍釘子肩膀，「你也放心。」
釘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車琳跟著您我最放心。」
兩人相視一笑，轉臉間，只見剛才還滿臉笑容的小北怎麼這會就哭了起來。
哎喲。
李安連忙走過去，「怎麼了小北。」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小車拉起小北的手。
小北搖搖頭，哭唧唧道：「老師我沒事。」
馬可媽媽笑著打趣說：「這才十天，你以後要出去上大學的喲，一出去就是半年，告訴阿姨你想不想上大學。」
小北吸溜鼻涕接過季洋大師姐遞來的紙巾：「想。」
馬可媽媽摸摸小北的頭：「那就不哭了。」
小北點點頭，這時馬可又變出兩粒牛肉粒，遞到小北面前：「開心點吶。」
「謝謝馬可。」小北接過擦了擦眼淚，「我我開心。」
最後小北爸爸把一個粉色的行李箱推到小北面前，溫和道：「去吧小北，去找老師和小夥伴吧。」
馬可媽媽和釘子也把行李箱遞分別遞給了馬可和小車。
「爸爸媽媽再見。」「爸爸媽媽再見。」
「叔叔阿姨再見。」「叔叔阿姨再見。」
「釘子哥哥再見。」「釘子哥哥再見。」
「再見，孩子們。」「聽老師的話，聽徐阿姨的話。」
「孩子們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徐麗作為家長代表，最後又和幾位家長簡短地交代了兩句，點點頭拉著自己的行李箱來到了孩子們隊伍里。
兩伙人隔著兩根柱子，五米遠的距離還在不停地揮著手。
像是一次告別的提前預演。
季洋用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刻，她的鏡頭裡，大人們的表情都很複雜，眼神里有擔心，有鼓勵，又帶著某種期許。
她能理解。
讓她感到有些驚奇的是，孩子們的表情大都顯得有點勉強開心的感覺，他以為孩子們終於擺脫了父母的管轄，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完美十二天假期，可鏡頭裡小北的眼眶又有點濕了，小車一邊拍著小北的肩膀，一邊用另一隻手向著釘子的方向揮手，兩隻手像是在演奏著巴赫的二部賦格曲，各有主題。
孩子們忽然要離開爸爸媽媽，心有不舍她也能理解。
可是為什麼王小虎站在媽媽身邊表情也顯得有些落寞呢？
忽然。
馬可大聲喊道，「老媽你放心吧！我會少玩手機！」
遠遠地，馬可媽媽微笑著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季洋笑了笑，她慶幸自己用手機記下了這一幕，她覺得這一幕記錄下了一個男孩成長的一瞬間。
好樣的馬可！
季洋也有點激動了，她舉起另一隻胳膊回應式地向著馬可媽媽用力揮了幾下。
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她立馬把鏡頭對準了老師，只見老師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微笑著向他走來。
「老師？」
李安沒說話，把手機遞給了季洋。
季洋接過一愣，來電人顯示的是季洋媽媽。
老爸老媽今晚不是有生意要談嗎？
「你接吧。」
說完李安退到一邊，這時孩子們的注意力也都來到了季洋大師姐的身上。
片刻，季洋接起，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里先傳來了老爸醉醺醺的聲音：「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李老師，我們實在沒辦法，你們和洋洋該上車了吧。」
季洋握著手機的手不由一緊：「爸，你現在在哪呢？」
老季一聽怎麼是女兒的聲音，接著笑道：「洋洋，我和你媽回家了，你媽開車呢，今天老爸對不起你，沒能送你。」
季洋鼻子一酸：「我都多大了，不用你們送啦，今晚還順利嗎？」
老季：「順利，特別順利，多虧了我女兒長大了，洋洋，爸爸今天很想送你啊，可是現在不能去了，去了給你丟人，你別怪爸爸。」
季洋背過身，小聲道：「爸你說啥呢，我知道你們今天忙，你再胡說我不理你了。」
接著就聽老媽的聲音從電話遠一點的地方傳來，「你趕緊問問是不是要進站了，身份證，行李，別說這些沒用的。」
小季忙說：「媽我都帶好了，也檢查過了，馬上進站了，你們放心啊。」
老季：「你開你的車，我和我女兒說會話，你想說你等會。」
「洋洋，不說了，我知道你肯定東西都收拾好了，但是你得再檢查一下，爸爸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聽老師的話，你年齡最大，把那些弟弟啊妹妹啊，都照顧著點，出去最重要的事，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了不說了，不耽誤時間了，到了給我們報聲平安，好了不說了，玩得開心，喜歡什麼就買，好了不說了，注意安全。」
小季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爸，你和我媽就放心吧。」
老季：「你媽這個人，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我都不願意說她，好了不說了，爸放心你。」
見小季也開始抹眼角，李安走了過來，小聲問，你爸喝多了？
小季點點頭。
李安伸手接過電話，「喂季哥。」
老季：「李老師，今天實在不好意思.」
下午老季已經給李安打過招呼了。
李安直接打斷道：「咱們還說這個，有我在你就放心吧，就這樣，季哥我們要進站了，上車我給你們說一聲。」
老季：「拜託了李老師。」
掛了老季的電話，李安在孩子們好奇的目光下蹲下身。
接著仰頭，「我們大師姐剛才不是還挺開心的嗎？」
「老師！」小季接過徐麗遞來的紙巾，「謝謝軒逸，」接著吸溜著鼻子用力揉了兩下眼睛，然後將鏡頭對準老師，「璇姐姐，老師欺負人！」
眾孩：「哈哈哈哈。」
接著一擁而上將他們的大師姐保護起來，他們也不知道大師姐為什麼也哭了一下，但是他們知道剛才給大師姐打電話的是大師姐的爸爸。
再一次向家長們揮了揮手，李安低頭環視一圈，伸出了拳頭。
王小虎接著。
季洋接著。
馬可接著。
車琳接著。
小北直接伸出兩隻小拳頭。
徐麗不解，笑問：「小北，你為什麼伸出兩隻拳頭呢。」
小北認真解釋：「這是阿劉的。」
劉豐瑞的，徐麗點點頭，他又想起兒子去年給他講的故事，小北沒有參加去年的音樂會演出，在後台，也是此景，劉豐瑞替小北伸出了一隻拳頭。
看著這一圈拳頭，徐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好像有點體會到兒子心心念念天天掛在嘴邊的四號鋼琴教室。
她感激李安，給孩子們創造了一個近乎童話般的成長空間。
季洋：「徐阿姨，還有你呀？」
徐麗一愣：「啊？」
接著孩子們吆喝起來，向徐麗發出邀請。
倒是王小虎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不過他覺得老媽也確實應該是四號鋼琴教室的一員。
「媽～」
不過徐麗最後還是看向李安。
李安只用親切的眼神示意她快一點。
徐麗走上前，下意識伸出了她的左拳，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腕上圈著一隻翡翠手鐲，但是五根手指上卻沒有一枚戒指。
李安收回目光，低頭彎腰小聲：「這次是出發，注意節奏，1234。」
下一秒，七隻大小不同色澤各異的拳頭用力地撞在一起。
「四號鋼琴教室！出發！」
夜幕下，一聲震天的口號響徹東站。
遠遠的家長們目送孩子們走進車站，消失在人流之中。
旅途的氣氛終於在這一刻瀰漫開來，每個孩子的臉上的表情又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對於未知旅途的濃濃好奇。
小北是第一次沒有爸爸媽媽陪踏上旅行。
馬可也是沒有爸爸媽媽陪伴踏上旅行。
王小虎是第一次，和媽媽一起踏上旅行。
小車是第一次旅行。
過安檢的時候，每個孩子看起來都有點緊張，他們四處張望，像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周圍的空間所吞噬。
嘈雜的環境，陌生的人群，匆忙的腳步，沒有了父母陪伴在身邊，他們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弱小。
但是他們又壯著膽子，載著好奇心，小心地推著行李箱，偷偷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伴隨在老師左右。
季洋和徐麗一前一後，注意著每一個孩子的動向。
走了一會，幾個孩子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相互之間開始講笑話了。
李安搖頭笑笑，心說觀察孩子們的一舉一動也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剛才已經記住了好幾個有意思的瞬間。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響起。
「喂媽。」
聽到老師的電話，孩子們放慢腳步。
「嗯嗯。」李安示意季洋繼續往二樓候車室走。
隊伍繼續回到正常速度往前走。
「嗯，剛進站。」
「放心吧，哎喲，我知道，我都多大了，媽你放心，我保證嗯嗯。」
聽到老師的話，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偷偷笑了起來。
原來老師和他們一樣。
也是小孩。
不知覺間，瀰漫在孩子們之間的氣氛漸漸又發生了變化。
忽的，「前往燕京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K」
大廳里響起檢票提示，李安急匆匆道：「不說了，媽你趕緊看電視，我上車給你發信息，檢票了。」
裝起手機，「加速！注意腳下！」
孩子們立馬來勁了，一個個漲紅了臉地推著行李箱往前衝去。
幾秒鐘的工夫，便再次消失在滿滿人流之中。 -
半小時后。
夜幕下，一列火車沿著鐵軌向北呼嘯而去。
遠遠望去，12號車廂的某個小窗口裡，正上演著有趣的一幕。
屬於李安和孩子們的旅程，正式拉開帷幕。
鏡頭漸漸拉近，只見李安站在兩鋪過道，雙手叉腰，望著眼前擠在鋪上的小猴子們，無奈仰頭扶額一嘆。
「我真是服了。」
下一秒，小季撓撓頭：「老師，其實我也.」
李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