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記事七十三：狡猾的傢伙，何為肖賽
新的一天在教堂的鐘聲下再次來臨，沐浴在晨光中的諾頓莊園一片祥和。
當枕邊的鬧鐘再次響起，住在李老師心裡的兩個小人再次發生爭吵。
一個嚷嚷著：趕緊起床去練琴，今天已經晚了半小時了。
另一個也振振有詞：都晚了半個小時了，今天就算了吧，還能再睡一個小時多香啊。
爭吵不斷升級，最後徹底吵醒了李老師。 -
刮鬍子，洗漱，換衣服，七點一刻李安離開房間準備前往教堂，臨出門前收到了陳璇的回復。
『我再睡一會兒』
睡吧睡吧，沒有再給陳璇回復，李安裝起手機出發。
經過昨晚和X老闆的交流探討，他今天的練琴慾望格外強烈，一路思考著一會兒練點什麼，就來到教堂門口。
和前三天一樣，教堂大門敞開著，但今天他不是第一個來到教堂的人。
進門見到坐在倒數第二排邊上的查理教授正向門口方向望來，他猜是自己的步聲驚擾到了對方。
李安放慢腳步，隔空送上歉意的微笑。
老查理聽到身後動靜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李安，見果然是李安，老爺子很想風趣的說一聲你遲到了。
像是一種心照不宣，兩人一笑而過，李安向舞台上走去，老查理轉回身坐正，繼續做禱告。
李安坐到鋼琴前先熱了一會手，大約五分鐘左右的音階加琶音。
熱手結束之後，他直接演奏起勃拉姆斯第二鋼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的引子部分，接下來的幾天他總要向查老爺子請教一下，他和X老闆已經說好，X老闆也答應會給他安排一個時間專門讓老爺子給他聽聽。
索性就先讓老爺子聽聽自己練了半吊子的引子，讓老爺子心裡先有點數，省的到時候「尷尬。」
反正他目前也只能彈到這個程度。
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李安就像平時在802或在書房裡一樣，彈到哪裡覺得不太好，停下再彈，或是為了鞏固指法循環反覆地練某幾小節。
台下查老爺子也聽得新奇，前幾日都是聽李安演奏完整作品，今天是聽李安練琴。
聽了大約二十分鐘，他發現李安練琴很「狡猾」。
就比如十七小節附近的八度音，明顯李安對這段還不熟悉，對方用只強調高聲部的方式帶著低聲部往前走，先把演奏框架奏出來，然後再反覆練幾次，等熟練了最後帶入低聲部，雙手齊下整段音樂的面貌就被凸顯出來。
這種練琴的方法可以大量節約時間，提高練曲子的效率。
不過李安也遇到了一些不太好解決的問題，就比如此刻這段和聲不明確的句子，勃拉姆斯很喜歡用這種秘密的方式去安排和聲，所以比起貝多芬這類性格特徵明顯的作曲家作品，勃拉姆斯音樂大多事後很難講清楚。
老查理的老師當時用確切的口吻告訴老查理，勃拉姆斯是有意不把他的真實意圖直白寫在譜子上，他是一個敏感的人，他不會直白地說出什麼。
所以老查理的老師告訴老查理，演奏勃拉姆斯需要大膽地假設，不能被樂譜表面所呈現的內容所迷惑。
在老查理聽來，李安現在就掉進了勃拉姆斯的陷阱。
正如老查理所料，李安已經不是第一次卡在這裡，早在從方永波那兒拿到譜的當晚他就卡在了這裡。
這個地方怎麼彈都感覺彆扭，大師們的錄音一聽就會，到了自己彈的時候就抓瞎。
「bass!」
台下傳來一聲，李安忙望去，只見老查理脫帽和他揮了揮，接著轉身拄著拐杖離去了。
bass低音？
低音喃喃著，李安停手仔細思考起來，忽然間他好像抓住了點什麼。
再次彈手落指，他把注意力放到了三個不起眼的左手低音上，緊接著和聲結構立馬變得清晰無比。
再來一遍！
跟著又是一遍，仔細體會著強調低音之後和聲發生的變化，李安漸漸找到了一些向下繼續進行的感覺。
教堂門外，老查理聽著身後傳來的音樂笑了笑。
聰明的傢伙。 -
時間一晃已經快八點半，李安不捨得結束練習，他才剛練出點感覺。
無奈上午的活動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始，他得去食堂與孩子們匯合了。
去食堂的路上他已經遠遠聽見了孩子們的笑聲，經過城堡他遇到了袁小魚帶著一行工作人員。
「袁老師。」
「李老師。」
袁小魚要去檢查音響設備和道具，今天的活動是露天的。
兩人簡單聊了兩句，李安見對方只笑但在信息上不願透露更多，也不再追問，「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李安朝著食堂繼續走去。 -
孩子們三五成群陸陸續續來到食堂，來得早的已經吃上了。
四號鋼琴教室的幾個孩子已經快吃完了，就剩小北和劉豐瑞還在喝粥。
「要是穿什麼健美操的服裝我絕對不參加。」王小虎一想那個畫面就有種抓腳趾的感覺。
也太羞恥了。
「這有什麼。」劉豐瑞滿不在意地放下粥碗，拿起紙巾嘴巴上左右一抹，「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比別人。」
馬可：「有道理，所以我能不能選擇觀看，反正我也不是隊長。」
王小虎：「.」
小北倒是很期待的樣子，「你們小時候沒有穿過形體服嗎？」
劉豐瑞：「幼兒園跳啦啦操的時候穿過。」
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表達更生動，劉豐瑞還做了幾個伸臂抬臂的動作，快速轉動的手腕說不出的妖嬈。
「哈哈哈——」小北笑得放肆，「我們小時候也跳過這個。」
轉臉，「琳琳伱上幼兒園的時候跳過嗎？」
小車沒上過幾天幼兒園，搖搖頭：「我就記得幼兒園每天都會發水果和果凍。」
季洋大師姐忽然打斷大家：「老師來了。」
眾孩猛地望去，只見老師路過取餐處端起一個餐盤向他們走來。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
王小虎讓開位置，「老師我吃完了你坐我這。」
李安坐下：「昨天晚上玩開心了。」
眾孩嬉笑點頭，小北：「老師，我們下午可以一起看陳老師的比賽嗎？」
李安一愣，看向小季，小季攤手：「不關我事啦。」
「行，」李安笑道，「你們要是沒什麼安排就一起。」
馬可：「我還沒看過長笛比賽。」
劉豐瑞：「老師，陳老師是和外國人比嗎？」
李安：「來自全球各地的人都有，法倫貝爾長笛大賽是國際比賽。」
小北：「哇，陳老師好厲害。」
「小北也很厲害，」李安剛準備伸手拿包子，接著起身推開凳子離去。
眾孩迷糊，老師幹嘛去？
小車：「老師沒洗手。」
眾孩秒get。
李安洗完手回來，接過小季遞來的餐巾紙擦了擦手，剛坐下馬可問他：「老師，咱們鋼琴有什麼厲害的國際比賽。」
「那還挺多的。」李安拿起包子，「肖邦大賽啊，克萊本鋼琴大賽，利茲國際鋼琴比賽，伊麗莎白皇后鋼琴項目比賽，包括每屆都是綜合類的音樂賽事柴可夫斯基大賽，很多。」
一頓，「還有一些以偉大音樂家命名的比賽，感興趣你們可以上網查一查。」
劉豐瑞：「媽呀，聽起來都好厲害的樣子。」
馬可：「那最厲害的鋼琴比賽是什麼？」
李安：「要說最具國際影響力的比賽，那應該還是肖邦大賽，五年一屆，但並不是每一屆都會有第一名產生，當選手達不到評委們的要求時，第一名會空出來。」
王小虎：「這麼嚴格？最高分都不是第一名？」
李安：「對，肖邦大賽使出了名的嚴格，拿到第一名的選手直接就會被當作世界級演奏家來看待。」
王小虎：「老師你為什麼不去參加，你要去了肯定能拿第一名。」
「你小點聲。」李安服了王小虎這嘴了，真是什麼都敢說，一頓，嘆道，「你老師這輩子是沒機會了，你們加油，你們還有機會。」
眾孩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小車臉上。
小車茫然地不知道該看誰，現場氣氛一度搞笑。
李安想到即將赴俄備戰的唐小星，莫名地笑了笑，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車琳，要不你到時候去參加玩玩。」
「啊？」小車都沒具體搞清楚怎麼回事，見老師都這麼說了，傻傻地點了下頭：「嗯。」
頓時間孩子們七嘴八舌起來。
李安被小車呆萌無助的樣子再次逗笑，「好了好了，咱們言歸正傳，今天雖然是休息日，但是上午的活動我們還是要認真對待。」
「不同時期的舞蹈和咱們鋼琴的演奏也是息息相關的，你們回憶一下，我們是不是彈過小步舞曲，伏特加舞曲，芭蕾舞曲，是不是？」
劉豐瑞一想還真是：「老師，你不說我還真沒反應過來，鋼琴裡面的舞曲很多啊。」
李安：「對，舞曲是鋼琴體裁裡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對於我們理解各民族的民間音樂有重要的意義，舞曲非常重要，就包括昨天晚上安娜教授演奏的瑪祖卡，那就是波蘭的民族音樂。」
「肖邦大賽中有一個環節，必須演奏瑪祖卡舞曲，你們可想舞曲的重要性。」
最厲害的鋼琴比賽中都要指定演奏舞曲，孩子們立馬更直觀地感受到了舞曲的重要性。
「所以啊，今天的課好好聽，好好學，好好跟著跳，對你們會有幫助的。」
王小虎扭捏道：「老師，那要不要穿健美服之類的」
李安樂：「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據說是有服飾道具。」
一頓，「指揮也是要精通無趣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王小虎沒問題了，忍了。
李安：「我估計健美操服應該沒有，反正一會兒就知道了，別急，另外」
小季打斷：「老師，您趕緊先吃飯。」
李安：「啊吃吃，你們說你們說。」
眾孩笑。
大家說笑期間，小車有點走神，她只記住一點，肖邦大賽要彈瑪祖卡舞曲。 -
飯後各組孩子匯聚到城堡前的露天課堂，講堂旁立著一架棕色的海倫鋼琴。
今天上午的課程主講人是阿瑟杜梅，X老闆做翻譯。
孩子們先聽講座。
講座中，杜梅教授通過露天大屏幕的視頻展示，為大家介紹了巴洛克時期不同的舞種、不同的服飾，以及不同的社會環境所產生的身體語言，並對其進行了簡單的分析和鑒賞。
歸納聽看起來複雜，但實際內容言簡意賅，孩子們一聽就懂。
聽完大家只有一種感覺，原來一點也不難啊。
尤其是X老闆為了這個環節還專門租來了幾套精美的服飾，服飾展示環節，尤其是女孩子們，開心得不得了。
對巴洛克時期的舞蹈有了初步的認識之後，接著就到實際操作環節——學習巴洛克宮廷舞蹈。
怎麼學呢，跟著杜梅教授學。
別看杜梅教授長得像伏地魔，人家年輕的時候可是專業的芭蕾舞演員，只是「誤入歧途」最後走上了鋼琴演藝道路。
按照杜梅教授的要求，五組孩子要先圍成兩個圈。
那就圍吧，可因為孩子人數不夠，外圈合不上，杜梅教授說不行，不行怎麼辦，那就上老師。
本以為今天沒老師們什麼事了，結果還是沒逃掉。
上老師就上老師吧，幾個老師一合計，那還是老規矩，一人帶一隊。
這時X老闆直接提出這次他也參與，前幾天的帶隊活動中，X老闆可一點沒沾手。
李安知道X老闆心思，直接帶頭鼓掌：「歡迎陳老師！」
「嘩——————————」
唐小星劉子涵四個孩子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老師竟然會主動要求參與。
尤其是唐小星，昨天晚上自己擅自演奏的事情還沒有得到老師的下文，老師這就要和他們一起學舞蹈，這讓她心裡又期待又緊張。
緊張的是一會迎上老師的目光她該怎麼解釋，期待的是她想讓老師和她們一起參與上午的活動。
由於X老闆的加入，現在多了一位老師。
「李安你就別跳了，你一會給我們彈鋼伴吧。」這本來是X老闆的活。
「行啊。」正好鋼琴在樹蔭下面，李安樂意干這個活。
四號鋼琴教室的孩子們雖然不樂意，但是也不敢說什麼，小北噘了噘嘴。
剩下的五位老師快速分工，最後在唐小星不可思議的目光下，X老闆選擇了五組。
各老師就位入圈，X老闆來到唐小星身旁，小聲：「昨天晚上彈得很有想法哦。」
頓時間，唐小星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舞台上下來之後，老師會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一句。
「注意力集中，開始了。」
唐小星愣了一下，接著用力點了下頭。
圈內杜梅教授已經抬起一隻手，嘴裡說著「：one。」
唐小星像是做夢一般，學著杜梅教授的動作也抬起了一隻手，同時小聲提醒：「老師，是左手。」
X老闆連忙換手！
不遠處，樹蔭下鋼琴前，優哉游哉的李安望著這一幕笑了出來。
譜架上的手機正開著視頻，視頻里的陳小米老師已經在為下午的二輪比賽做熱身了。
「two！」
「three」
「no！no！no！」
「哈哈哈哈————————」
不得不說，有些男生的舞姿過於銷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