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記事八十三：旋律之觀點轟炸！
八點十分，教室里已是嘰嘰喳喳一片，對於今天的課程大家充滿期待。
李老師一會兒會講什麼呢？
旋律的表現手法，這個課題乍一聽好像很容易理解，但若仔細思考一下，就會讓人找不到思考方向。
旋律的表現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音樂一響不就是旋律開始了，彈得輕的或重點，慢點或快點，感覺旋律的表現和這些東西有關，但是好像所有關於鋼琴音樂的內容都離不開輕重快慢的討論。
大多數孩子只能思考到這裡，少部分程度較深的孩子則是通過標題將旋律兩個字提煉出來，旋律有單聲部旋律，也有復調這樣的多聲部旋律。
不同程度的孩子帶著不同程度的問題，等待著李老師的到來。
來聽今天這堂課的孩子們除了孩子們，還有老師，不只國內的老師，四位國外老師也來到了現場。
老查理特意坐到了X老闆旁邊，老爺子想聽聽李安是如何講解旋律。
八點一刻，隨著走進門內的高大身影，教室先是安靜，接著響起熱烈掌聲。
「嘩————————」
孩子們用掌聲歡迎李安，李安則是在走上講台之後用鞠躬回應了孩子們的熱情。
他看得見，不少孩子都帶了本子和筆，不過課程開始之前他要先宣布昨天的獲獎名單。
這個任務是早飯時X老闆交給他的。
「同學們早晨好。」
「李老師好！」
一個默契地開場互動。
李安點點頭：「先說一下昨天大家交上來到課後感。」
孩子們豎起耳朵。
「截至昨晚音樂會開始前，我們一共收集到三十三份課後感，其中有效字數達到一千字以上要求的同學一共有十五位。」
台下：「哇！」
「苗恆瑞，於小北，劉子謙，沈琪，馬可，劉豐瑞，王嘉嘉，傅宇，車琳，唐小星，孟囿希，王小虎，劉子涵，季洋，邢浩天。」
「嘩——————」
掌聲再次響起。
被念到名字的孩子自然是滿心歡喜，這是他們用休息時間和無數腦細胞換來的結果。
沒有被念到名字的孩子自然是沒有達到要求，他們心裡也清楚，此時此刻那些已經寫到六七百字的孩子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如果他們再多寫一點，他們也能獲得這份榮譽。
關於這份名單其實一開始存在一個爭議，張灝洋和潘安然兩人交上來的課後感雖達到字數要求，但兩人交上來的內容里有相當部分的重合，有些地方可以說是一字不差。
老師們不反對孩子們查資料，對於該階段的大部分孩子，巴洛克舞蹈音樂這一題目確實很有難度。
但是大面積地抄寫資料對於其他靠自己完成的孩子以及差兩三百字就能達到一千字的孩子來說就顯得有失公允。
經過討論，最後由王翰和孫立文拍板，取消了張灝洋和潘安然的樂譜發放獎勵，兩位老師也在飯後和兩名學生進行了溝通教育，並提前告知了成績結果。
怎麼說呢，挺丟人的一件事。
「望大家再接再厲。」
宣布完獲獎名單，李安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到了小北幾人身上，對於四號鋼琴教室全員拿到獎勵這件事，他不能說意外，但同時又覺得幾個小東西真是爭氣。
要知道昨天下午可是忙得一點都沒顧上幾個孩子，而且幾個孩子還來看陳璇的比賽了。
也就是說幾個孩子昨天下午四點之前就完成了。
驕傲。
「好了。」
待到教室里重新安靜，李安話音一轉放下手裡的名單，走到講台邊停下，面對台下布置了一個任務。
「給大家三分鐘的時間再思考一下，安靜思考，三分鐘后舉手，被叫到同學站起來要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一段旋律是什麼。」
「注意，一定是最喜歡的旋律。」
「開始。」
一個清脆地響指，李安為大家開啟三分鐘倒計時。
說罷收拾了一下講台，李安走動鋼琴前用彎腰的姿勢掀開琴蓋，低頭檢查了一下鍵盤，最後圍繞著教室轉了起來。
對於最喜歡的東西，一秒鐘就能說出來，如果來回搖擺不定，那就很難稱得上最喜歡的了。
不過鑒於是孩子們，李安給了大家三分鐘的時間。
三分鐘的時間眨眼過去，又是一聲響指，孩子們彷彿從催眠中醒來，一瞬間舉起了七八隻胳膊。
其中還有劉豐瑞和車琳。
只有五個名額，鑒於此情此景，李安只能選擇性看不見，無奈繞過兩個孩子看向其他高舉的胳膊。
跟隨在幾個孩子後面又舉起的胳膊李安也選擇了「無視」，因為在他看來無論什麼原因，面對最喜歡的東西都應該表現出一種應激反應，並且他已經給大家三分鐘時間了。
「許家興。」他喊出在他視角里第一個舉起手的孩子。
許家興早就控制不住想和大家分享，身體還沒站穩就喊道：「舒伯特的小夜曲開頭的旋律。」
李安下意識看向唐小星，果然，聽到舒伯特的名字唐小星的表情發生了一些細微變化。
「好，舒伯特小夜曲。」李安說著哼唱起來，充滿磁性的男中音填充了三連音的紋理，曲調高低移動中給人以溫暖與動聽。
作為舒伯特出有名的旋律之一，小夜曲被廣為流傳，現場沒有人不知道這段旋律。
就連聽不懂中文的另外三名外國教授也在徐家興說出「舒伯特」的時候聯想到了小夜曲的旋律。
就是這樣一首旋律，現在李安拋出了他的下一個問題。
他問完一瞬，現場一陣騷動，孩子表情怪異，彼此間看去，像是想從他人身上驗證自己有沒有聽錯。
老查理問X老闆李安說了什麼，X老闆小聲回答：「他問這個孩子是不是真的喜歡這段旋律。」
老查理微微一思索，笑了笑。
「真的啊，」許家興被問得摸不著頭腦，他從第一次聽到這段旋律就喜歡得不得了，可以說他就是為了彈出這首曲子才堅持學了鋼琴，「李老師，這是我最喜歡的旋律。」
李安也笑：「那麼喜歡啊。」
「好，那我就給你彈彈這段旋律。」
李安走到鋼琴前坐下，教室瞬時安靜下來，李老師又要彈琴啦！
尤其是許家興，可隨著鋼琴前響起的琴聲，許家興頓時傻眼了，同時傻眼的幾乎包括了現場所有孩子。
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孩子們聽到的第一反應——這不是小夜曲。
但是再聽，這確實又是小夜曲的旋律。
李老師故意的！
漸漸孩子們都發現了問題所在，李老師的伴奏！
孩子們聽對啦，開頭本該是小調和弦，卻被李安故意彈成大調和弦，這就讓原本應該帶著點傷感的音樂變得明亮起來，而且還是那種沐浴陽光的感覺。
好奇怪哎！！
但孩子們還不能說這不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因為李老師的右手彈的就是小夜曲的旋律啊！
聽著大調和聲的小夜曲，許家有種在太陽地兒下凌亂的感覺，像是他心中原本的小夜曲已經徹底找不回來了.
李安收手起身，迎著各式各樣的目光，他問許家興：「請問現在這段舒伯特的旋律還是你最喜歡的嗎？」
許家興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李老師」
李安笑笑示意許家興坐下，忽然眼前跳出一行小字。
【唐采韻的師生指數降至83】
呀哈，李安心笑小妮子也是個性情中人啊，自己也沒有說舒伯不好吧。
「下一個。」
李安環視一圈，這次舉手的人肉眼可見的比剛才多的多，不過他還是從第一批舉手的孩子里挑了一個。
「沈琪。」
豆豆起身：「李老師好，我最喜歡的旋律是千本櫻。」
豆豆話音落下，教室里立馬各種響應。
可李安撓頭了，他沒聽過啊，「沈琪伱能簡單地唱一下嗎？」
沈琪哼了兩句，李安知道是哪段音樂里，一笑，「okok。」
他這一笑，「好事」的孩子已經忍不住開始期待李老師又要如何「糟踏」千本櫻了。
果不其然，原本好好的旋律在李安老師左手特效般的加持下變得面目全非。
豆豆心嘆，她以為自己無論李老師彈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改變這首曲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可她錯了。
「大家安靜。」
李安從鋼琴前起來示意大家把手放下去，走到教室中間環視一圈問，「旋律有沒有改變？」
「有。」
「沒有！」
兩種截然相反的答案沒有超過兩秒對抗，沒有改變的聲音便取得壓倒性勝利。
「旋律沒有變，那為什麼音樂變了？從熟悉變得陌生，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安再次拋出問題，「現在再給大家三分鐘時間，讓我們一起思考一下到底什麼是旋律。」
一個清脆地響指。 -
反應快或是有經驗的孩子已經可以脫口而出為什麼音樂給人的感覺變了，因為和弦的變化導致和聲走向發生改變，從而再導致大家所熟悉的音樂色彩發生了變化。
色彩的變化最終導致大家聽到的音樂發生了變化。
但是李老師的終極問題是——什麼是旋律？
孩子們可以得到的已知條件是旋律的功能似乎並沒有他們原本以為的那麼強大。
就像那首膾炙人口的小夜曲，旋律不變的情況下，僅僅改變和聲進行就讓大家覺得這段旋律沒有那麼動人了。
三分鐘后，李安並沒有讓某位孩子站起來回答問題，也沒有直接給出一個標準答案，而是先從現象上帶著孩子們重新認識了旋律的構成。
類似的講解他在火車上給小車幾個孩子已經講過。
首先，兩個音先後響起就構成了音值在時間上的運動，這就是最小單位的旋律。
其次，以最小單位的旋律為例，如果第一個音高，第二個音低，兩音構成下行進行，反之就是上行進行。
「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講的上行和下行。」
「最後，如果兩個音處於同一音高位置，那就是平行。」
「當我們把最小單位的兩個音擴充到三個音，五個音，十個音，我們通過連線的方式將每一個音串聯，就可以得到一條曲折的線。」
「這條線叫什麼？」
孩子們：「旋律線！」
李安：「很好，那麼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這條線始終是向著一個方向畫，那麼這種進行被我們稱為什麼？」
孩子們：「旋律進行！」
看著眼前零星增長的教學點，李安笑著為大家鼓了鼓掌，並不意外，他現在所講的內容對於大多數孩子來講都是最基礎的內容，只不過大家需要再梳理明確一點。
「我們在演奏鋼琴的時候，除了旋律進行，還有什麼進行？」
孩子們：「和弦進行！」
李安：「所以和弦進行應不應該算進旋律進行？」
孩子們：「不應該！」
李安：「那我們就把和弦踢出去，回到旋律進行，假如我們的旋律在進行到了小字一組的la，它是一個四分音符，下一個音是小字一組si，它是八音音符，首先我們可以明確哪個音的時值長？」
孩子們：「la。」
李安：「無論單位拍是什麼，這裡的la是不是都比si要長？因為一個四分音符的長度總是等於兩個八分音符的長度，這點沒問題吧。」
孩子們：「沒問題！」
李安點點頭：「好，那我的問題是，在我們的旋律線里，能體現出每一個音的長短嗎？」
「能。」這次只有一部分孩子回答，換來了李安狡黠的笑容。
李安轉身在大屏幕上畫了四個點，「這就是四個音，誰可以在把他們連成一條旋律線的情況下體現出他們的音值長度。」
孩子們陷入沉思。
好像無論怎麼畫，它都只是一條曲折的線。
李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發問：「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我們在討論旋律線的時候，和節奏節拍其實也沒有關係。」
現場嘩然！
節奏不屬於旋律的一部分？！這種顛覆性的觀點讓現場的氣氛一瞬攀升到頂點。
幾位老師雖有預感李安順著前面的思路要講到這裡，可當他們實實在在聽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在大多數老師的認知里，節奏和節拍本就是旋律的一部分啊。
這能拆開嗎？
而老查理則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這套理論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是在他跟隨塞爾金學琴的時候。
當時塞爾金也是這麼對他講的。
他當時的震驚都不亞於此刻的現場氣氛，他很期待李安接下來的解密。
摘下帽子，老查理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他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理論實踐支撐，能夠讓這位年輕人拋出這樣的觀點。
「好了，讓我們正式開始今天的課程。」
「旋律的表現手法。」
旋律的表現手法，再次回顧今天的課題，結合著李老師剛才的引導，有些孩子好像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小車忽然想起老師給她講過一句話：演奏是主觀的，譜面是客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