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六 信仰
「真是厲害呢……」落羽突然帶著一口軟綿綿的聲音道:「環環緊扣,無一錯漏,真不愧是能算計得了天下的神明。」
他這話直指君祺,也說的是長言。
因為這話,崖香的眼神也冷了幾分,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反正我就一句話,我沒做過,陛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至於我聽不聽,那又是我自己的事了。」
燕統領似乎早已料到她會如此囂張跋扈,所以回身看著她:「國師既然這樣說,我也不介意去問問神界,是否作為神仙就可以枉顧凡人性命,是否就可以目無法度,是否可以濫殺無辜?」
「你去問吧。」
「正好我也有相熟的神仙,想必去神界問問天君也不是什麼難事。」
敢情他在這裡等著呢,他已經知道她叫什麼,若是真有什麼相熟的,這下她假死的事情可就保不住了。
要知道這個假死的身份才是去殺天君最好的利器,如果被揭穿,那麼再想找些其他機會可就難上加難。
「燕統領是在威脅我?」崖香再也不打算忍住心中怒氣,右手悄然幻出赤鳳,準備動用伏羲之力將他的記憶給抹去。
只是他似乎身有封印,面對她這三分勁兒的靈力竟然毫無反應,甚至還睜著眼睛盯著她。
是誰預先給他打好了封印?
君祺還是菽離?
知道自己現下只能按照他安排的戲本子走,崖香轉眸看向仍然一臉笑意的君祺:「陛下以為該當如何?」
「國師自去自己宮中靜候便是,朕會查明真相還國師一個公道。」
既然他都開口了,那麼燕統領也沒什麼話再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微臣會請太醫去照看李二狗,務必等他醒來后道出真相。」
優哉游哉地回了宮中,崖香看了一眼被玉狐護在困境中的小樹向染塵問道:「他能想起前世的事嗎?」
「你是鬼君,應該知道除非是神明,否則是永遠也想不起上一世的事情。」
那若是要他想起來以前作為樹妖的事,豈非是要等到他的十世劫難之後?
可她等不及了,有些事必須要在水神正式歸為之前就弄明白。
伸手喚來了小樹,右手食指繞出一條紅色的絲線鑽入他的眉毛心,然後左手再次召喚出赤鳳,捲走了這夜裡的星光整個捲入了他的額心處。
染塵看著這一幕有些擔心,但又不敢阻止,只能是轉頭看向玉狐:「她在做什麼?」
「查小樹前世的記憶。」
「能查到?」
「我也不知道。」玉狐拿起鼻子嗅了嗅:「不過她怎麼現在才想起查?」
落羽虛弱得不得不在一旁坐下,即便崖香什麼也沒說,他也能明白她想的是什麼。
從荷花池回來之後,她就一直不對勁,甚至還難得的失去了神智,到底該是多大的打擊才會讓一個苦修了十萬年的神仙變成這樣?
她要查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的一切到底要如何才能實現?
癥結還是在水神身上。
暗暗在心底做下了一個決定,既然這副殘軀沒法幫她完成大事,那麼就去發揮出它的最大價值。
經過半盞茶的功夫,她終於鬆開了手,眸色沉吟地看著小樹:「去玩吧。」
「查到了什麼?」玉狐湊過來問道。
「什麼也查不到。」
而後她獨自選了一處房頂坐下,大有任何人都不要打擾她的樣子。
在這個時候,也只有落羽敢上前,他還是靠著染塵的幫助才躍上了房頂,輕輕地坐在了離她不遠的地方,陪她看著這片已經黯然失色的夜空。
今夜沒有星月,就連空氣也是一絲風也捨不得吹過,大片的星河像是害怕見人一般躲在了不知名的角落裡,慘淡而凄清的夜裡,只剩下遠處傳來的嘆息聲。
所有人都在擔心她,她知道。
可是眼前的打擊讓她還無法掙脫出來,更不想把這種情緒再帶給其他人,每個人都過得太苦了,沒必要再添愁緒。
就這樣到了夜半時分,她終於動了動手指,拿出噬骨扇靜靜看著,這把陪她穿梭過去現在的神器,也是他贈給她的武器,更是他強加給她的責任。
誰能想到讓一個上神強大的理由,竟然是作為別人的武器。
冰涼的手指攀附上她的手背,落羽終於忍不住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很難過。」
「落羽,你有過信仰嗎?」
「有。」
「如果有一天它會崩塌,你會怎麼辦?」
「我覺得我的信仰不會崩塌。」
「為什麼?」
她終於抬眸看向他,如碧波般的碧色眼眸里有一絲淚光閃過:「因為我的信仰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我還未放棄自己,那這個信仰就不會崩塌。」
「做自己……」
落羽很明顯是在寬慰,因為他從未說出過口的是:他現在的信仰就是她。
這個侵佔他全部心神的上神,這個帶他走出陰霾的女仙,這個與他性命相連的女子,是他寧願捨棄所有也要博她一笑的所在。
可惜的是,她無法像他一樣拋下所有,騰出心裡的所有位置只放下一人。
「是啊,是該到做那一切的時候了。」
只要她去殺了天君,拿到煉妖壺,那便可以從此忘記那些恩情,只做一個自由自在的神仙。
「想好怎麼做了嗎?」
「天君的名聲已經敗壞,如今只要拿到他實際作惡的證據,就可以將他的罪行昭告天下,這樣我殺他就是替天行道。」
「如何做?」
鬼界的鬼域之中不是還被她藏著一個人嗎,是時候讓他派上用場了。
傳了個消息給黑無常,她便等著那個人去給她開路。
兩日之後,君祺命王婆過來,說要單獨召見崖香。
玉狐聽了十分憤怒,一腳踹開了旁邊替他梳毛的小四,然後攔著崖香不讓她走:「這一去,不知你又會變成什麼樣,還是別去了。」
「你可別忘了他給你說過什麼。」
「那又如何,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落羽一直都靠在長廊下的欄杆坐著,見到這種場景也只是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讓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