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六 最深情之人最是薄情
肩膀上也是,背上也是……
那些透過肌膚並不能看到的傷痕,全部刻在她的骨血之中。
幾萬年來的征戰,這些日子的勞心勞神,皆是被他看在了眼裡。
第一次,長言覺得有些心疼。
原來,她被傷了這麼多次。
從前只知道為她療傷,為她撫平傷痕,卻從來沒去細想過她傷的時候疼不疼……
自由,給她自由。
怪不得那個血族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換取她的自由,他現在才終於是明白了。
抬手收回那些水流,他終於和緩下來了語氣:「香兒,如果以後我不再安排你的任何事,你會不會感到開心?」
「嗯?」她有些僵硬地坐起身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給你自由。」
其實他本可食言,也有許多法子讓她變回從前,但是在看到她滿身的傷痕時,他終於決定放棄。
因為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她真正開心過了,反正這三界各方的勢力已經定居,她也可以自由了。
崖香垂腿坐在樹枝上,垂眸看著那個從來不與她講條件,只會將她往該有的路上逼迫的長言,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能讓他改變想法的是什麼?
「菽離死了。」她突然說了一句。
「我知道。」
「他就這樣失去全部希望死在我面前,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沒有等到你。」
「他一直都在奢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陣輕風掃過,梨花樹猶如下雪一般漫天帶著花瓣飛舞,橫在兩人面前的卻不只是花。
她撐著樹枝坐好:「那你呢?你又在奢求什麼?」
「香兒,你可有算過我與你的命線?」
「從未。」
因為她對他從來都沒有過肖想,所以自然不會去窺伺以後的二人有什麼交集,但是她此刻才想起,她好像也只算過自己和落羽的。
「我們註定會糾纏,但是菽離卻是與我一直背道而馳。」
這句話讓她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到底是命線本身主動背道而馳,還是他刻意為之?
且以她的經歷看來,什麼命中注定都不過是事在人為,哪有改不了的命運,只有算計不完的人心。
「我沒想到你當真對他如此絕情,他為了你背負了幾萬年,又為了你而犧牲自己,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的觸動嗎?」
「那你可曾有為過別人的付出而觸動過,說起來我們才是一類人。」
最是深情之人最薄情,她算是體會到了。
她不想再與他多言,也知道想要改變他想法這件事有多難,所以回身從樹枝上跳下:「你要做什麼也好,安排什麼也罷,我要你將落羽還給我。」
「還給你?」
「嗯。」
「香兒,你為何還不明白,他只是我的一魂一魄所造,他只是我當初放在你身邊的一部分,你為何對他執拗?」
崖香微微點了點頭:「就像水城之中的那個殘魂嗎?」
「對。」
「可他不一樣。」
長言所有的耐心都被她消磨殆盡,轉身拿來了一個匣子遞給她:「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輕輕打開匣子,她只看到了裡面躺著一些零碎的碎片,但是上面的氣息卻十分熟悉:「煉妖壺?你毀了煉妖壺?」
「你既然選擇了救黑無常,那麼這個東西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用力地將匣子扔在地上,她額頭上的印記因為憤怒而閃爍出妖冶的紅光:「你就這麼容不下他嗎!」
「是。」
崖香對他存有的最有一絲幻想也盡數破滅,揮手劈斷了方才坐過的那棵梨花樹,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落羽到底在哪兒?」
「如果他還活著,你願意用什麼來交換?」
「自由。」
一個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對方的自由,一個用最想要的自由來換取對方的生命,他們還真是相配。
他的眼角有些濕潤,生硬地別過頭不去看她:「你不是很渴求自由嗎?如今我給了你,你怎麼又不要了?」
「你明知故問!」
什麼狗屁要給她自由,什麼他願意放開手,都是他的託詞,他仍舊還是會拿著落羽來讓她就範,讓她不得不心甘情願地再次淪為一個工具。
這就是他,一個寧願他負天下人,卻不願有一人負他的水神長言!
「我本來真的打算要給你自由的,可是你再一次讓我失望了。」
崖香現在恨不得切開他的心問問,他這些惺惺作態的託詞還有多少?
為何總是要拿著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姿態來強求她的意志,即便她是由他養大的又如何?這一身的本事是他所授又如何?
此時外面有腳步聲朝著這裡急匆匆地趕來,尚景幾乎是踉蹌著撞了進來,見崖香還完好如初地站著這才放下了心,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上神你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這句話似乎有些深意。
她慢慢地走向尚景,那日是他帶了落羽上來,想必他是知道下落的。
「那日你帶了落羽上來后,是否形影不離?」
「當然,我知道你很重視落羽,所以一刻也不敢讓他離開我視線。」
崖香回頭看了一眼長言,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后才問道:「他人呢?」
「他……」尚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長言,然後撓著頭細細想著:「對了,他去哪兒了?」
以她對尚景的了解,此時的他不會叛變,也不會可以瞞她,這種反應只有兩種結果,一是他跟丟了,二是他的記憶被清洗了。
「你好好想想,你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我記得我帶著他來了神界,然後他說他要來這兒,我們就又來了這裡……然後水神不在府中。」
「就沒了?」
「哎呀,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尚景急得蹲在了地上,不停地用手敲著自己的頭:「我們來了這裡之後……然後做什麼了?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看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崖香伸手將他給拉了起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反正這裡不是還有一個當事人在嗎?他總不會也失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