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夜 月光如水水如天
眾人快馬加鞭從非聖山趕回興雲城,途經澄州萬豐城,托淡雲閣分舵捎信回興雲。疾行了兩日,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了興雲城南。
東樓夜和雲陽早已等候在南門外,林上雪一馬當先來到兩人麵前:“義父!讓您久等了!”“無妨。辛苦你和月兒了!”東樓夜接過她的馬韁,林上雪翻身下馬。東樓夜轉頭看到羅非聖,趕緊行禮:“這位想必就是‘醫毒聖手’羅非聖羅老前輩了吧?”羅非聖頷首。
東樓夜笑道:“晚輩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小子,老朽可是早就知道你。”羅非聖怪笑一聲,微微仰頭打量他一番,眼中流露出幾分讚許之色。“前輩說笑了。夜不過江湖之上一無名小輩,怎比得上前輩德高望重?”東樓夜擺擺手,“前輩一路車馬勞頓,還是快些隨晚輩回府歇歇腳吧!”“也好。雪兒,扶我上車。”羅非聖轉頭吩咐林上雪。林上雪扶他上了馬車,輕聲對東樓夜道:“義父,兒也是才知道,他是兒的舅公。您放心,舅公他老人家一定會盡心救治義母的!”東樓夜聞言鬆了口氣:“原來如此!真是老天保佑啊!”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幾人便到了東樓府。羅非聖提出先查看年笙笙的病情,東樓夜十分欣喜,將他引到了正房。羅非聖仔細察看了一番,眉頭皺了起來。林上雪看得揪心,輕聲問道:“舅公,怎麽樣?”羅非聖沉聲道:“很不好。毒侵肺腑,若再晚上兩日,必定無救。光華,拿藥箱來。”他轉頭吩咐徒弟盛光華。盛光華將藥囊遞給師父,垂手侍立一旁,聽候師父吩咐。
羅非聖又叫侍女端上三碗烈酒,從藥箱之中拿出一隻布包打了開來,裏麵整齊地放置著一排排銀針。他取了六十四根銀針浸入酒中,然後用布沾了酒為年笙笙擦拭四肢,待一切就緒之後,這才開始施針。東樓夜幾人被盛光華請了出去,在院子裏等候消息。
許久之後,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盛光華走了出來:“各位,現在可以進來了。”東樓夜進了屋,問羅非聖:“前輩,內子她……情況如何?”羅非聖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毒並無甚可怕,危險在於這毒引發的少陰之症。你來看:四肢厥逆,惡寒蜷臥,神衰欲寐,嘔吐不渴,舌苔白滑,脈微細。可不就是少陰成病麽?”“可有救治之法?”東樓夜急切地問。“光華,取附子一枚生用,破八片,幹薑一兩半, 炙甘草二兩。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溫再服。”羅非聖並不回答東樓夜,隻是吩咐盛光華去抓藥煎湯,東樓夜便不好再問,領著東樓月和林上雪退了出去。
“雪兒,你和月兒勞累一路,還是先回房歇息去吧,義父守在這兒就行了。”東樓夜拍拍林上雪的肩膀,和聲道。林上雪還想說什麽,東樓月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衝她擺了擺手,上雪會意,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入夜,林上雪正坐在燈前擦拭自己的寶劍,忽然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林上雪打開門,祁飛紅站在門外,見她開門忙道:“雪兒,沈哥讓某來叫你過去,快來!”林上雪點頭,跟著祁飛紅去了淡雲閣。甫一跨入淡雲閣的院落,沈鶴就腳步匆匆地迎了上來:“徒兒,你隨我來。”
淡雲閣錦書堂乃是淡雲閣中人接受任務之處,人來人往頗為擁擠,但是卻出人意料地安靜。沈、林二人走入錦書堂,正在忙碌的眾人也不過抬眼看了他們一下,旋即低頭各自忙碌。沈鶴引著林上雪穿過人群,來到了錦書堂最裏麵的一間內室。內室中陳設十分簡陋,隻在正中擺了一張八仙桌,周圍零散地擺著幾張木凳。八仙桌上擱著一隻木匣,沈鶴打開木匣,取出一卷帛書遞給林上雪:“徒兒,前日閣中接到一件點名讓你完成的任務,你看一下。”林上雪微微皺眉,伸手接過帛書展開。帛書上用板正的字體寫著任務的內容:“刺殺南皇。”林上雪屏息往下看去,依舊是那板正的字體:“若功成,以暖玉一塊,黃金千兩為饋。”
“暖玉?那是何物?”林上雪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沈鶴。“‘雪峰之隙,是生暖玉;救逆回陽,天地化育。’這暖玉對於寒症的治療有奇效,想來一定有助於娘子的治療。隻是在娘子病情危急之時恰巧來了這麽個任務,而又偏偏點名讓你來完成,我以為這其中定有陰謀。徒兒,你覺得呢?”沈鶴端坐在桌邊,一臉嚴肅地看著林上雪。林上雪盯著那帛書半晌,這才開口:“師父,兒現在就是知道這是個陷阱,也不得不往裏麵跳。隻要有一分能讓義母恢複健康的希望,兒就絕對不能放過。這任務,兒接了。”“為師不是懷疑你的能力,隻是這皇宮大內不比一般大戶人家,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憂啊!就連為師也不敢保證能到皇宮走一圈然後全身而退,更何況你年紀尚幼、資曆尚淺呢?”沈鶴不讚同地搖搖頭。“師父,您若是不放心,大可同徒兒一同前往,到時候在宮外接應便是。您看如何啊?”林上雪朝沈鶴一笑,“徒兒以為,如此便可保無虞。”
沈鶴輕輕叩打著桌麵考慮著,半晌,無奈道:“你一向這麽倔。好,為師陪你去!不過,為什麽不叫上朱先生呢?”“對啊!”林上雪興奮地一擊掌,“怎麽把朱先生給忘了!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然後趕緊出發去蕙京城!”師徒二人在演武場尋到了朱成碧,說明來意,朱成碧爽快地應了,三人遂各自回去收拾行裝。
按下沈朱二人暫且不表,單說林上雪。她收拾好包袱拿了‘驚鴻’,往外便走。剛出了二門,忽聽身後有人斷喝一聲:“站住!”她收回腳步回頭看去,隻見東樓父子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俱是一臉怒色,她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義父,阿兄。”“這麽晚了,你去哪兒?”東樓夜繃著臉厲聲問道。“呃,淡雲閣接到了任務,所以——”“所以你要去刺殺南國皇帝?”林上雪偷偷看了一眼東樓夜:“義父,您……都知道了?”“是。所以某決不允許你去送死。你當皇宮是什麽地方,能任你來去自如?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某呆在家中,幫著打理家務,什麽比得上性命重要?你義母要是知道你要舍命為她取得那暖玉治病,一定不會答應,為父和你阿兄也不能看著你去送死。你為何不為家裏人想一想?”東樓夜微微和緩了語氣,耐心地勸。
林上雪搖頭:“義父,恕兒不孝,這次不能聽您的。義母如今臥病在床,身為兒女理當盡孝,縱是豁出性命,雪兒亦心甘情願。左右雪兒這條命是義父您撿回來的,雪兒無以為報,此番接下這個凶險非常的任務,隻是為了盡自己綿薄之力救義母。雪兒一定會多加小心,還請爹放心。”“荒唐!哪家的父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女為自己冒此大險?你若速速放棄就算了,若還要一意孤行,那休怪為父翻臉無情!”在林上雪麵前一向溫和的東樓夜此刻變了臉色朝林上雪低吼道。林上雪往後退了一步,抬手按上了腰間寶劍。“好、好、好!”東樓夜怒極反笑,然後猛地揮手,銀鏈挾著風聲直擊向林上雪麵門。林上雪深知義父銀鏈的厲害,也不打算抵擋,隻是腳底蓄力,在銀鏈來到眼前的一瞬間,整個人向後飄然一躍,旋即轉身幾個跨步就衝出了大門。
門外,沈鶴與朱成碧牽著馬早已等候多時,此刻見林上雪衝了出來,二人也沒有多問,三人各自飛身上馬,猛磕幾下馬鐙,三匹駿馬吃痛,撒開四蹄閃電般奔入了如水的月色之中。與此同時,南國京都蕙京城內,有人早已布下了陷阱,隻待獵物落入其中。
“南靈帝宮藏異寶,名曰暖玉,有救逆回陽之效,世人愛之。靈帝永昌二十六年五月初八,林上雪以母病故,遂欲夜之蕙京以刺靈帝取寶。東樓夜阻,無果。故有言曰:‘謀刺帝王,是大惡也。然上雪救母心切,是大善也。所以善惡各半,不應為千夫之所指,亦不能為萬世之楷模。’”
——《南北人物評說·林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