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曲丘
高湛將陳棋慢慢放在床上，他打來一盆冷水，將陳棋的衣服解開，為他慢慢擦拭身體。
潰爛還在繼續，陳棋已經意識不清，臉上冷汗陣陣，神情痛苦。
羅源在一旁看著著急，他知道高湛此時滿腹怒氣，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高湛仔細擦拭著陳棋的身子，那些潰爛的地方紅腫發臭，有些位置隱約竟有類似蛆蟲一樣的東西在翻動。
他心裏一惡，鼻頭莫名酸了起來，眼眶有些濕潤。
羅源看著高湛手上的動作慢下來，背影呆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大人？”
高湛沒有回答，過了許久他將手帕扔到水中，轉過身：“羅源，恐怕我要離開長信城幾日。”
“大人，你要去哪？”羅源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問了一句。
“曲丘。我想陳棋中蠱與穆王府一案都與那名曲丘女子有關，我要去曲丘，找到女兒族。”高湛開始從櫃中拿出衣服與行李，整理著。
“大人，曲丘離長信城千裏，水路都要五到六天，更何況陸路。我看陳大人的情況，大概是堅持不到那個時候。”羅源句句實話，可高湛卻似沒有聽到。
他就那樣將那些衣服折了又折，低著頭，一言不發。
“大人。”羅源終於忍不住，低聲喊了一句。
“你們都不知道，我與陳棋無父無母，從小一起相依長大。為了初雲，我背棄過他，現在他因為我，又遭這樣的罪，我現在又怎麽能坐視不管。”高湛捏緊衣服的一角，羅源看著揪心，卻又知高湛此時不會聽自己的話。
“那我和你一起去。”初雲的聲音突然響起，羅源與高湛看向她，她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禦劍飛行的話，從長信城到曲丘不過兩日，況且我對曲丘比你熟，也更好找女兒族。”初雲慢慢走近高湛，她眼鏡紅紅的，似乎哭過。
“對啊，大人，秋其姑娘比你熟，她帶你去不是更好。”羅源趕緊說，期許地看著高湛。
高湛此時卻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羅源眼中的希望漸漸消失，他看了初雲一眼。初雲依舊看著高湛，不躲不閃。
“好吧。”過了許久，高湛回答到。說完他繼續收拾行李，初雲站於一旁，臉上十分失望。
來長信城的第一天，高湛就曾想過與初雲一起禦劍飛行於上方，看一看繁華的長信城。
但他現在卻沒有那種心情，他看著蔚藍的天空與熱烈的陽光，完全沒有想象中那樣歡快的心情。
他們一路無話，直到天黑之後，才找到一個破廟休息了一下。
跳躍的火焰映照著他們的影子，高湛離初雲遠遠的，拿著一個饅頭啃著。
破廟的外麵，一聲聲蟋蟀叫，初雲挑動著火堆，那些燃燒的樹木發出“劈啪”聲，她瞟了眼高湛，想與他說說話。
“你當初為什麽離開青城山？”高湛突然問。
初雲呆了一下，她挑著火焰，不說話。過了許久，她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看著高湛說：“阿湛，江門初家世代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你可聽說？”
高湛搖搖頭，他隻知初雲這個女子出現的突然，走的突然，卻從沒有想過她的來曆。
“我父親在我十歲那年因為一次斬妖行動身受重傷而亡，他臨死之前叮囑我要繼承初家斬妖除魔的理念。所以自那時起，我每日都在訓練，但道法上卻沒有長進，為了能增進道法，我前往青城山問道。”
高湛聽初雲說著，想象著她一個小女子行走在江湖上，為了父親的理念而默默堅持。
“我從來沒有想到，會在那遇見你。”初雲此時臉上帶笑，大概是想起以前的愉快時光。
“我也沒有想到會遇見你。”高湛喃喃自語，他們二人沉默了一陣，聽著廟外蟋蟀的叫聲。
“那你為什麽離開？是因為.……”高湛抬起頭，看著初雲，那句話就在嘴邊，可他就是說不出口。
“你離開是因為我嗎？”高湛一直想問，可他害怕聽到答案，卻又渴望答案。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初雲認真說著，高湛望著她，心跳加速。
“那時我收到消息曲丘附近出現了異象，可能有千年難得一遇的妖怪因亂世而生，可那時我與你發展的很好。”初雲說著看了一眼高湛，她撲閃的大眼睛在跳動的火焰下有一種美。
“可是兒女情長，來日方長。斬妖除魔卻是那時之重，亂世生變，被戾氣所孕生的妖怪，往往帶著更大的戾氣，成妖之後，禍害一方，我不能為了兒女情長而置那些人的生命於不顧。”初雲說得振振有詞，高湛的臉卻沉了下去。
高湛感覺自己現在呼吸不過來，就像那時看著初雲留下的那封信時一樣。那薄薄的一張紙上麵，記下了初雲的絕情，也記下了他最快樂也最難過的少年時光。
高湛苦笑一聲，篝火映著他瘦削的臉龐，有些淒涼。
“我一直以為我在你心中十分重要。”高湛看著跳躍的火焰，眼神空洞。
“阿湛。”初雲看著他，眼眶濕潤。
“睡吧。”高湛沒看她，自顧自地鋪好身邊的稻草，背對著初雲躺下。
初雲眼睛裏泛著淚光，她別過頭，抽動著鼻子，抹了一把眼睛。
廟外的蟋蟀聲還在叫著，初雲背對著高湛躺下。他們二人都睜著眼睛，火苗發出輕微地“劈啪”聲，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很吵鬧，怎麽也無法入眠。
隔日繼續趕路，初雲禦劍的速度快起來，高湛與她沒有說話，即便是中午吃飯，也是一句不發。
他還在生氣，生五年前那沒有機會生的氣，也生現在初雲仍對他有隱瞞的氣。
就在這不言不語中，他們終於到達曲丘。
曲丘的集市不如長信城繁華，卻別有一番風味。隨處可見的攤販，販賣的都是極具特色的東西。高湛隨便看了幾眼，倒是對攤販攤上擺的神像起了興趣。
那是一尊黑色女神像，雕刻精致，眉眼俱全。神像麵帶微笑，眼睛微閉，兩手放於胸前遮擋著胸部。高湛覺得奇特的是，佛像放於胸前的手背上，兩個銅陵般的大眼睛正睜著眼，窺探著這個世界，佛像站立的腳底盤桓著一條巨蟒，巨蟒眼帶紅光，嘴吐紅信，神情卻十分溫柔。
“客官，買什麽？”攤販的一聲叫喚提醒了高湛，他才發覺自己離那尊佛像很近，像要看透她。
“不買，不買。”初雲一把拉過他，向一旁走去。
“那尊佛像是什麽？”高湛看著初雲凝重的表情，小聲問，他這才發覺那個攤販還在看著他，臉上表情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