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聚會
一夜無眠，第二日的早會上杜琛居然睡著了。先生善意提醒，講課時在他身旁走來走去，時不時用手輕敲他腦袋幾下。可是睡意如浪濤般襲來，杜琛擋也擋不住，隻好強撐在桌上，偶爾快睡著時掐一下自己的肉，才阻止了自己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當然該聽的課，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先生的聲音如魔咒一般，讓他的睡意更濃。
葉孤葉的興致倒是挺高，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如夢一般，任憑她說給誰聽都無人會相信。葉孤葉覺得這也正常，因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昨日所發生的，如果不是杜琛現在在她前麵打著瞌睡，她倒是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做了一場夢。
“你一直盯著那個小子幹嘛？”葉驚闌拿書作掩護湊到葉孤葉身邊說。聽他這樣一說，葉孤葉趕忙將視線轉移，低聲語無倫次地說：“沒有啊，我沒有。”這樣慌張的否認讓葉驚闌更是起疑，他斜眼瞟了一下坐在前麵的杜琛，隻見他整個人萎靡不振，昏昏欲睡，一看就是昨晚做了什麽事情。
“你老實說，昨晚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葉驚闌嚴厲逼問，葉孤葉這下連眼睛都不敢朝他動一下，生怕自己的一個動作就出賣了自己。“真的沒有。”葉孤葉還是否認，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隱瞞什麽，明明昨晚杜琛隻是給自己講了一個故事，沒有其他任何秘密可言，自己卻像是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保守。
“葉驚闌，你起來解釋一下這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先生一句話將他們二人打亂，葉孤葉鬆了一口氣，葉驚闌卻像是被貓逮住的老鼠，整個人都戰戰兢兢。
他慢慢吞吞站起來，眼睛裏都是求救信息，課堂內的所有人此時都將眼神聚集到他身上，這樣的感覺讓他脊背發涼，沒多時臉居然紅了。“這個……”葉驚闌低著頭，支支吾吾。“此句是範老夫子作，講的是入仕者該以天下百姓的貧苦安危為自身己任，為了家國事業奉獻自己，為國為民。”葉驚闌一口氣說出，然後抬起頭對先生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先生一愣，葉孤葉趁這個時機將寫好答案的紙團藏到書頁中，嘴角一抹微笑。
“你答的很好，坐下吧。”先生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葉驚闌呼出一口氣，緩緩坐下。先生講課聲再起，他與葉孤葉相視一笑，仿佛經常這樣做。
熟悉他們倆的人對剛才的行為都不會感到驚訝。檢查學習成果是葉家的一大特色，在葉孤葉與葉驚闌小的時候，每次月末，或者遇上老太爺高興的時候，他們倆都要被檢查功課。這樣的事情對葉孤葉來說很簡單，不過是背背詩，或者談談自己對某某名家大作的理解，最難的，也不過寫寫詩。但這樣的活動對葉驚闌來說就是難題，每次遇上功課抽查他都會被打，每次挨打後他又不長記性，依舊該玩玩、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簡直讓大人頭疼不已。
葉國公也是好性子，每次打完就讓葉孤葉輔導葉驚闌學習，自己就在一旁坐著，聽著兩個小鬼頭在那裏讀書。就這樣過了幾年，葉驚闌的腦袋也不知怎麽就開竅了，也大致摸清了爺爺抽查的規律，加上用小玩意賄賂葉孤葉，讓她在抽查的時候幫一下自己，也漸漸的能過的了抽查，偶爾有那麽幾次竟然得到了誇獎。不過自此之後，葉孤葉與葉驚闌之間也形成了謎一樣的默契，雙方之間隻需一個眼神，大致就能知道互相在想什麽。
這也讓葉驚闌對葉孤葉產生了懷疑，明明她的眼神裏有什麽，卻支支吾吾地告訴自己沒什麽。這樣明顯的欲蓋彌彰，讓葉驚闌一瞬間有一種自己不再與葉孤葉親密了的錯覺，他心底對那個杜琛有了一絲敵意，行為上也總有幾分不滿的發泄。
“各位，今天我們書院來了一位新同學，快到下課時間，大家來認識一下它。”先生打著背手，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說。大家的注意力一時間都被吸引了過去，就連原本昏昏欲睡的杜琛一時也清醒了過來，想要看看這位新同學。坐在遊子方身邊陌生男子站了起來，杜琛見他膚白勝雪，眉眼清秀，簡直比葉孤葉還要女人，一時有些錯愕。
“各位同學好，我叫遊子玉，是遊子方的妹妹。”那位新同學一開口便嚇到了眾人，原本大家隻覺得“他”秀氣，想不到真的是一位姑娘。
看著眾人錯愕的眼神，先生連忙解釋：“這位遊子玉，聽聞兄長所進的書院是一所匯集了天下精英的地方，所以懇請她的父親將她送入書院學習一段時間。雖然天成書院向來是不收女子，可是本著教書育人的理念，我們就破格讓她進來學習。”
先生說完，大家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葉孤葉看著那位身材嬌小，容顏清秀的遊子玉，心裏總有幾分奇怪。“想不到這麽簡單就讓女子進來讀書，那當初就該讓爺爺與書院交涉一下。”葉驚闌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葉孤葉無奈地搖搖頭，如果當初這麽簡單，自己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遊子玉臉上帶笑，大約是頭一次碰見如此多的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有的笑容裏有幾分羞澀，臉也有幾分紅。坐在她一旁的哥哥臉色倒是十分嚴肅，好像自己妹妹這樣來到書院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
“好了，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明日我們會講更艱深一些的內容，你們下去要記得多看看書。”先生溫和地宣布了下課，待他說完，大家也三三兩兩的起身朝門外走去。
葉孤葉與葉驚闌收拾好書本，兩人一邊收拾一邊討論今天要做些什麽。坐在他們前麵的杜琛也一直沒走，手上動作緩慢，不知是故意等著他們，還是依然沒有睡醒。葉孤葉一邊與葉驚闌說著話，一邊用眼角瞅著前麵的杜琛，心裏又不知在盤算些什麽，整個人似乎遊離在天外，直到高陽喊了他們一聲。
“孤葉，驚闌，你們下午準備去做什麽？”高陽站在遊子方與遊子玉旁邊，三人都望著他們二人。
“沒什麽安排，我正和阿葉在討論過一下去做什麽？”葉驚闌放下手中的書。
“既然這樣，那就和我們去山下喝酒吧。”高陽高興地過來拍拍葉驚闌的肩膀，他個子比葉驚闌矮，隻能踮著腳拍他的肩膀。
“這行嗎？”葉驚闌看身後杜琛還沒有走，怕他聽見了這事就去找先生告密。
“可以，隻要在宵禁前回來就是了。”高陽給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葉驚闌使使眼色示意身後，高陽朝杜琛一看，臉上露出笑意。
“杜兄，今日遊子方的妹妹入學，大家高興，一起去山下喝酒，你和我們一起去吧。”高陽麵色誠懇，他這樣一說，葉驚闌心裏倒是慌了起來。心裏想著隻是要你去解決問題，怎麽還把他帶上了。
“我不去。”杜琛斬釘截鐵地說，葉孤葉聽見他說話的口氣，感覺昨日發生的事情確實是一場夢。
“杜兄，上次我們很不愉快，我和高陽心裏都有點過不去，這次既是慶祝我妹妹入學，也是想和你和解。”遊子方此時站了出來，杜琛沒有說話，一時大家竟沉默了。
“我說你們怎麽磨磨唧唧的，現在不下山，今天晚上都回不來了。”遊子玉看著大家都僵在那裏，急性子的她幹脆地催促道。
高陽與遊子方難為情地看著杜琛，他們兩人確實是真心實意地想向杜琛道歉，想不到此人真的是太高傲了。葉驚闌倒是一臉不屑，他可煩杜琛這樣，好像全世界都該圍著他轉一樣。葉孤葉心裏倒是期望他去，隻是她一向不愛勸人，特別是這種大家都在的時候。
“好吧，我去。”在葉孤葉還在糾結勸不勸的時候，杜琛一口答應。
“好耶，那就趕緊去放好書然後下山。”遊子玉一臉興奮地催促著，大家各自拿著書走出課室。
葉孤葉走回宿舍房間時，腦子裏一直在想著昨日所發生的事。“究竟那是不是真的？”葉孤葉喃喃自語，等她走到房間門口，心裏又有幾分忐忑，“現在進去的話，他會是怎樣的口氣呢？”葉孤葉猜測著，她慢慢推開房門，杜琛卻不在房中。
“原來不在啊。”葉孤葉心中充滿了失望，還以為杜琛會在房中換衣服或者整理書籍，沒想到自己比他先回來了。
“你說誰不在啊？”熟悉的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葉孤葉臉上一紅，頭都不敢抬起來。
“沒誰，剛才葉驚闌說在要在我房裏等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沒來。”葉孤葉沒去看杜琛，她徑直走進房內，在床邊放下書。
“我還以為你在說我呢？”杜琛隨她走入房內，她語氣戲謔，像是看穿了葉孤葉的心思。
“不是。”葉孤葉立即反駁，她著急的神態反倒出賣了自己。
“你要不要整理什麽，如果沒有，就一起到書院門口。”杜琛沒接話，他放下書問。
“啊，我沒什麽要整理的。”葉孤葉急忙從床上坐起。
“不用等葉驚闌？”杜琛明知故問，葉孤葉才明白他早已知道，不禁又羞又惱，果然平常不說話的人一說話殺傷力就很大。
“不用，估計他早已去門口等我了。”沒有辦法，葉孤葉隻好將剛才說的謊園下去，說到這裏，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圓謊能力。
“那好吧，走吧。”杜琛不再細問，朝門外走去，葉孤葉緊跟其後，不再多說一句話。
兩人到了書院門口，葉驚闌與高陽正說笑著，遊子方與遊子玉卻不見身影，葉孤葉便問：“怎麽不見遊子方與他妹妹啊？”高陽答：“遊子玉出門很拖拉的，大概此時又是在房中描眉梳妝。”
葉孤葉一聽隨口就問：“你這麽了解她，與他們兩個是從小相識嗎？”她這樣一問，高陽卻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們在討論什麽呢？”遊子玉清脆的聲音從台階上傳來，大家一齊望去，隻見她穿了一身綠色的襦裙，腰間佩戴著一塊白色的玉佩，整個人水靈靈的，倒與這肅殺的秋日形成反差。
“沒什麽，小葉兄就是想知道為什麽我這麽了解你。”遊子玉聽他這樣一說，蹦蹦跳跳的從台階上跑下來，滿臉笑容地拉著高陽的手。
“他當然了解我了，他可是我的表哥。”遊子玉撒嬌似地說，高陽一臉寵愛地看著她，葉驚闌倒是十分熟悉這樣的場景，畢竟在葉府，葉孤葉是眾人的掌上明珠。
“噔噔蹬”，一輛馬車從山路上駛來，遊子方掀開簾子，望著他們說：“大家趕快上來吧，我預定好了房間，可不能過了時辰。”眾人一聽，連忙有序地上車，馬車載著這一群人，順著山路而去。
“遊兄，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找到馬車上山，還不顧學校規定，下山喝酒。”葉驚闌一上車就禁不住拋出第一個問題。
“這，其實家父與這書院的院長是老相識，所以我妹妹這次入學，也是托了這層關係。”遊子方耐心解釋，葉驚闌聽完點點頭。
“不過，今天這出去喝酒，也不能說破了書院的規矩，本來書院也沒這樣規定。我們呢，就盡量快些回來，這樣也免得受責罰。”遊子方叮囑大家，各人心裏明白，也不再多說。
待他們到達酒樓，已是日光西斜。遊子方三人似乎是酒樓的常客，酒樓老板對他們畢恭畢敬，不多時，佳肴就已上桌。
“誒，吃之前咱們先玩個遊戲。”高陽提議，遊子玉附和，葉驚闌也一臉期待。
“既然大家都沒什麽異議，那我就說說遊戲的規則，”高陽伸手朝一旁的小廝示意，那些小廝立即上前將桌上的酒菜放於一旁，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個普通的空酒瓶，放置於桌子的中心。
待一切準備工作做完，高陽繼續說：“我知道各位都是有文化的人，喝酒也要雅致。不過今天呢，咱們就來一俗的。”高陽指指放在桌子中心的酒瓶，一臉壞笑地指著眾人說：“待會，這酒瓶的瓶口轉到誰，誰就要選擇一個人，讓那個人提出問題，你來回答，要是回答不了，就得罰酒三杯。”
“好嘍！”遊子玉一臉興奮，其他三人麵麵相覷，對這遊戲突然多了幾分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