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棋局變化
最後一束煙火升上天空,“砰的”在天上炸開,葉孤葉的眸子裏映滿了那些燦爛的煙火,如流星般璀璨,讓人忍不住墜了進去。一滴眼淚劃過她的臉頰,她看著杜琛的臉,突然好害怕他會離去。
“杜琛,別走。”她哭著說。
杜琛疑惑地皺起眉,撞到他懷中的這名女子是誰?看這臉龐是很熟悉?這聲音也很熟悉?可她為什麽哭呢?她還認識我,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杜琛的腦袋裏有無數個疑問,觀賞完煙火離開的人繞開他們擠了出去,這些人的臉上再也沒有當時看煙火時的欣喜,臉上盡是被擁擠人群所幹擾的煩躁。
不遠處有人在喊:“小姐,小姐。”,“是在喊這位女子嗎?”杜琛心裏想。
“小姐?你還好嗎?”杜琛輕聲問,元秋站在他旁邊,盡量幫他擋著一部分人,以免公子摔倒。
杜琛的這句話讓葉孤葉回過神,她察覺自己失態了,急忙站直身子,從杜琛懷中掙脫。
“杜兄,是我。”葉孤葉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微笑說。
“你?”杜琛努力辨認,這位女子真是好生眼熟,就像.……就像……葉孤葉穿上女裝之後。
“葉孤葉?!”杜琛驚訝了。是啊,這不就是葉孤葉嗎,如此白皙,如此清秀的女子,不就是她嗎。
葉孤葉笑得越加勉強,她看著杜琛驚訝的眼神,好想走過去抱抱他,就好像剛才在他懷裏那樣。
“你居然真的是個女子!”杜琛沒有笑,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這件事他設想過那麽多次,卻從來沒有親自證實過。現在葉孤葉站在她麵前,穿著裙子,化著平常女子都會化的妝,告訴他,他就是一個女孩子,他不敢相信。
“小姐!”人群漸漸退去,河岸邊殘留著一些垃圾。有一盞紙燈破了被扔在了一棵樹下,紙燈的燭光早已熄滅,淒淒涼涼的被月光照著。秋黛在葉孤葉身後喊了一句,杜琛看到有三個人朝他們跑來,大約是葉府的仆役,出來尋葉孤葉。
“他們來尋你了,你快回去吧。”杜琛麵無表情,知道了葉孤葉是女孩子讓他一時間與葉孤葉有了隔閡。他不知自己該如何處理與葉孤葉的關係,也不知該怎麽轉變自己的心情。
葉孤葉沒說話,她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讓人心疼,她有許多許多話要和杜琛說,可杜琛,卻沒有給她機會。
“小姐,你在這裏啊。”秋黛走了過來,臉上都是汗,剛才人流太多,她一時與葉孤葉走散,讓她十分焦急。
後麵出來尋她的兩個仆役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年長地說:“小姐,老爺與夫人在車上等您很久了,跟小的們回去吧。”
葉孤葉低著頭,她咬了咬嘴唇,心口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感覺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腦子也有些不清楚。
杜琛還是站在那裏,他看見葉孤葉似乎很痛苦,可他不能走到她麵前,像以前那樣,拍著她的肩膀說:“葉兄,你怎麽了?”
是的,他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所以兩人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
終於,葉孤葉有了力氣,雖然心口還是像壓了一塊石頭,可她還是有了力氣,她抬起頭,維持著自己的麵部表情。
“杜兄,告辭。”這四個字她說得吃力,說完她就回頭,讓秋黛拉著自己,一步一步地朝朝主街走去。
杜琛想伸手拉住他,可他隻是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咬著牙齒一句話都沒說。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對葉孤葉的情緒原來如此複雜,原來心裏早就有些變化,隻是自己沒有察覺。他知道明日如果見到她,要與她說些什麽,要告訴她一些什麽,想到這,杜琛笑了笑。“少爺,他們都走了,你還笑什麽?”元秋在旁邊忍不住問,剛才那位小姐他看著覺得眼熟,想不到竟是葉家的那位小公子,少爺在書院的同窗。
“沒笑什麽,我們也走吧。”杜琛收回笑容,恢複了他一往的冷淡。元秋跟著他繼續問:“少爺,那位便是葉家的小公子吧,想不到她居然是女子。”
“有什麽想不到的。話本子裏有孟麗君女扮男裝做駙馬,大楊的酒樓、飯館不也是很常見女子身穿男裝,與人交談。”杜琛為葉孤葉辯解,元秋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是很有道理。
“對對對。那少爺以後豈不是不好與葉小姐相處了,男子與男子相處倒還好,可男子與女子相處,倒是有許多講究。”元秋想到了杜琛所想,杜琛沒說話,反正時間如此長,他何必在乎那些。
葉孤葉一天都很懶淡。吃過午飯後,她在坐在窗前的長榻上發呆,家中其他人不知道她為何這樣,葉驚闌想和她說說話,但是葉孤葉懶懶地,什麽都不想說的樣子。
“她到底怎麽了?”葉驚闌站在門外問秋黛,秋黛看著門內發呆的葉孤葉,搖搖頭。
“你不知道?昨天你不是去接她嗎?怎麽會不知道?”葉驚闌不解,昨天他與爹娘回了外公家過節,今早回來,就聽說葉孤葉心情不是很好。
葉驚闌問二伯與嬸嬸,他們也說不知道,兩人似乎都不想說昨天參加晚宴發生了什麽,像是極力要避開這件事。
葉驚闌的母親倒是在房中與他閑聊說:“我看啊,是孤葉啊,要有福了。再過幾日,宮中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母親這樣說就是有她的依據,葉驚闌疑惑,難道參加一次晚宴,孤葉就被看上了?
葉驚闌決定再問她一次,看著她如此消沉,葉驚闌也是十分焦急。
“六妹?過一下就到了約定時間,你去不去聚仙樓?”他走進去坐到葉孤葉旁邊問,葉孤葉還是那樣發呆,一句話也沒說。
“你去嗎?聽說這次高陽帶了許多自己私藏的玩意,去看看吧。”葉驚闌繼續問,葉孤葉眼睛一動,轉過頭。
“五哥,我沒事。”葉孤葉笑著說。
葉驚闌第一次看見她對自己假笑,那笑容讓他感覺刺痛,他裝作隨意地說:“誰說你有事了,我就問問你去不去?”
“我不去,今天有點累,不想去。”葉孤葉轉過頭,她不敢直視他,她在撒謊。
“孤葉,你不想去就不去,沒關係。我隻是想告訴你,五哥永遠站在你旁邊,你有什麽想說的,就告訴五哥。”葉驚闌站起身,他想讓葉孤葉知道他會一直愛護她,他不想看著她難受,想讓她開心。
葉驚闌走到門口,葉孤葉叫住他:“五哥,有你在我很開心。”
她還是努力在笑,葉驚闌知道自己怎麽做也不會讓她說實話,他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秋黛站在門口,憂心忡忡,葉驚闌對她說:“好好照顧小姐,我過一下回來。”秋黛點點頭,葉驚闌離開。
葉孤葉依舊看著窗外,葉驚闌剛才說的話令她感動,她也知道自己的五哥會永遠站在她身邊,但是這件事說出來有什麽用呢?況且隻是她心中的預感,即使發生,葉驚闌也無法幫助她,這件事是天意,她這樣想。
塞北夏廷,一身穿深紫色常服的年輕男子正坐在榻上看著麵前的棋盤,在他的對麵,塞北大將軍白先眯著眼,似乎一點都沒把對方放在眼中。
“將軍好棋藝,朕認輸。”男子放下手中的黑子,笑著說。
白先沒有說話,自己身處夏廷,即使贏了這盤棋又如何,對麵的贏家還不是他。
男子收撿棋盤上的黑子,邊拿邊說:“再下一局吧,今日朕閑,將軍就當陪陪朕。”男子停住手上的動作,他抬頭看著白先,眼神誠摯。
“天不早了,陛下不用休息嗎?”白先慢慢睜開眼睛,悠悠地說。
“天晚?”男子看了一眼窗外,手敲著棋盤,一隻手撐著頭,眼睛滴溜溜地轉,不知想什麽。
“來人!”男子想到什麽,朝門外一喊,立即有人宮人進來,跪在地上說:“陛下,有何吩咐?”
“去找些大蠟燭來,將這宮裏點滿蠟燭,確保每處都是明亮的。”男人語氣平靜,卻透露著一種威嚴,那名宮人連頭都沒抬,連聲“諾諾”。
“現在將軍不會覺得天晚了吧?”男人挑釁似地笑著,他就是這樣的人,這世間,在他眼中,天隻不過是個罩在頭頂的大罩子,而所謂的天命,都是自欺欺人。
“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白先將白子全部撤走,棋盤此時隻剩黑子在叫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男子看著白先不言不語地淡定,心裏湧起一股怒意,他緊緊捏著手上的黑子,仿佛要將它捏碎。
“將軍在這宮中住的習慣嗎?朕的皇宮與大楊皇帝的宮殿相比如何?朕前幾日才審問了一個大楊的奸細,可惜他從來沒見過皇帝本人,身上也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男子說的輕描淡寫,他觀察著白先臉部的表情,果然他手上擺放棋子的手頓了頓,接著神色自若地繼續擺放手中的棋子。
“可是朕也向大楊皇帝傳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將軍想知道嗎?”男子臉上表情狡黠,想將白先玩弄於股掌之間。
白先沒說話,他拿著棋子,慢慢擺著棋局。這棋局千變萬化,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變化呢?
“將軍不想知道也沒關係,反正過一段時間也會知道的。”男子望著棋盤,將一粒黑子放下。
“陛下,你是一個很自負的人。”白先沒看男子,將手上的白子落下。
男子聽完此話,哈哈大笑起來,他鬆開手掌,握著的棋子紛紛落下,掉落在榻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聽見聲音,外間的宮人跪在門外輕聲問:“陛下,可還好?”
男子收住笑聲,他眉毛一挑回:“無事,朕與將軍聊天甚是開心,你們都退下吧。”
宮人退下,男子厲聲說:“你以為你們大楊的皇帝就不自負嗎?如果他不是過分相信自己的臣子,怎麽會讓將軍陷入如此困境。”
白先表情淡漠,他淡淡說:“你錯了,當初做這個決定前來夏廷,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與陛下沒有半點關係。”
男子訕笑,他在中原待了多年,雖然很小,可是中原人所尊崇的那套虛禮,他了解地多。
“沒人不是為自己而活。朕的皇叔,朕也曾經想信任他,可他呢,聯手先皇的後妃,想搶奪朕的皇位。要不是朕早有防備,恐怕今時今日在此與你聊天的,就不是我李元亨了。”
“難道你以為我是如此簡單地理解人嗎?我在朝堂與都城都曾待過數年,所見的事情比你想的多,所了解的人性也比你想的要深。”白先不想與他辯論,李元亨固執與自大,不可能聽他這樣一個階下囚的話。
李元亨沒說話,他不知道白先對自己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以為自己會因為他的幾句話就放棄多年的計劃嗎?
“我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塞北的百姓。自大楊建朝以來,大夏經常南下劫掠,以致塞北民不聊生。直到我駐守塞北,這一情況才有了扭轉。”白先句句真話,他被派往塞北,是希望遠離權力的中心。那年發生的事情令他身心俱疲,與皇權相伴,既是無上的榮耀,也是隨時可能粉身碎骨的深淵。
李元亨嘲諷似地笑,他說:“自古以來,弱肉強食,這是法則。大夏有這樣強盛的軍隊,怪就隻能怪你們大楊軍隊無用,竟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子民。”
“那這些年來大夏南下劫掠的軍隊每每遭到挫折,又是怎麽回事呢?”白先針鋒相對,他實在是不喜歡李元亨那樣的說法,強者當然有資格欺負弱者,可一個強者可以選擇不這麽做,這就是人與野獸的區別。
“那是因為我叔父無用,自以為強大,卻沒想到遇到你這樣一個對手。”李元亨不甘示弱,他幾次告訴叔父要整治軍隊,可惜那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以為他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根本不聽他的建議。不過也好在他沒聽他的建議,不然這次的政變,可能真的就會成功了。
白先笑起來,他覺得李元亨真是太狂妄了。他以為大夏近幾年為什麽南下都討不到好果子吃,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他叔父的愚蠢,錯了,他是沒看見夏廷一個致命的弱點:宮廷鬥爭永遠都很厲害。
“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李元亨厲色說道。
“你真的太狂妄了。”白先冷冷地說。
杜琛站在聚仙樓門口,他四處張望,想看到葉孤葉的身影。他來的有些早,原本店內的小二聽他說是高陽的朋友,就要帶他去樓上坐著。隻是他們都沒來,他也就沒心思一人坐在樓上,於是他就站在門口,等著人來。
過一會,一輛熟悉的馬車走來,他看出是葉家的馬車,心中有些激動,卻還是抑製住自己的心情,慢慢等馬車過來。
沒多久,葉驚闌從馬車上下來,杜琛有些失望,看看他身後,並沒有見到葉孤葉。
“杜兄。”葉驚闌客氣地走過來向他打招呼。
“葉兄。”杜琛回禮,眼睛卻瞟向馬車。隻見車夫走過來問葉驚闌:“少爺,什麽時辰來接你?”葉驚闌轉身說:“你先回去吧,我過一下自己回去。”車夫點頭離開,杜琛還看著馬車,葉驚闌見他這樣便說:“孤葉沒來,她身子不大舒服。”
杜琛一聽立即問:“怎麽會?昨日我還見她好好的。”
葉驚闌感到奇怪,立即追問:“昨日?你在哪見到她的?”
杜琛察覺自己失言,連忙否認,葉驚闌追問,他卻怎麽也不說。葉驚闌不高興起來,這個杜琛怎麽也這樣怪怪的,他就一天沒和葉孤葉待在一起,現在所有人似乎都有了秘密。
小二再次迎他們進去,杜琛見葉孤葉沒來,也就不打算在外傻等,他問葉驚闌要不要上去坐著等高陽他們來。葉驚闌正在生氣,可也不想就站在這門外等著,於是一言不發地朝門內走去,杜琛自覺惹惱了他,也就不敢多言,隨他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