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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決裂

  最近幾日的天氣十分不好,秋雨連綿,雨淅淅瀝瀝地打在青石板上,從庭院裏走過,還要提著裙子,以免被打濕。室內室外也因為這樣的天氣而十分潮濕,地上總是有水漬,無論吩咐下人擦幾次,都沒有用。


  秋黛的心情也十分糟糕。一是太子走後如他所說,宮中一位上了年紀的太監捧著聖旨到府上來宣旨,她的小姐,葉孤葉就要成為太子妃了。而成為太子妃,也意味著從宣旨那一刻起,葉府上下,都要為明年的大婚做準備。秋黛作為葉孤葉的貼身丫鬟,更是不能懈怠。二是從太子走後,小姐葉孤葉沒有一點高興,她變得十分懶散,每日吃過午飯便坐到榻上看書,也不愛笑了,整個人像變了一個樣。


  五少爺葉驚闌剛開始幾日還會來看看小姐,之後書院要上課,五少爺本不想去,但是老國公不願意自己的孫子半途而廢,就逼著五少爺去了書院。五少爺一走,小姐就越發懶散了。她每日就看書、看書,或者是閑著無聊就到花園看看花。有好幾次秋黛看著小姐出神地望著花園裏那棵快凋謝的桂花樹,就覺得自己的小姐大概已經死了。


  “她的心死了,身子還在這。”秋黛偷偷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下這句話,她覺得這句話很有詩意,雖然她並不知道詩意是什麽意思。


  秋黛也想過法子讓葉孤葉高興,不過效果不是很好。她會裝笨撞到臥室內的桌子,或者穿錯衣服,讓葉孤葉看到後笑著提醒她。這些法子卻都隻能用一次,用了兩次或者更多次後,這些法子就沒有效果了。


  對於葉孤葉這樣消沉的情緒,葉母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她雖然不是葉孤葉的親生母親,但是對葉孤葉卻是十分疼惜。能被天家看中,無論對哪個家族來說,都是一件喜事,但是這其中的痛苦,又有幾個人知。葉孤葉本來性子隨意,對於婚姻,在葉母心裏,她的這個女兒怕是從來沒有考慮過。


  隻是事已至此,現在能做的,就是轉變自己的心態,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葉母經過一番思索,心中得出這個結論。因著這個結論,她開始找葉孤葉談心,在這談心中,她總是會告訴自己的女兒,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的,偏偏就讓你得到。葉孤葉也不與她爭論。她的性子也是奇怪,越是心中已經明了的事情,越是容易接受,隻是自己的情緒,終究是不好控製,所以消沉,也是有緣由的。


  葉孤葉最近幾日做夢,總是能夢見自己的母親。她的母親嫣嫣,在夢中的臉總是不太清晰,葉孤葉卻知道那是自己的母親。還有自己的父親,總是與母親站在一起。兩人如神仙眷侶般,洋溢著甜蜜的幸福。


  葉孤葉也會夢見杜琛。那日太子走後,她就回了臥室,對他們隻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杜琛最後離開時是怎樣的,葉孤葉不知道,可她也很想知道。


  “他會恨自己嗎?”葉孤葉害怕這個念頭,杜琛知道她女兒家的身份後就沒有與她說過話,而自己冷淡的態度更是會讓他懷疑。


  就這樣在夢裏,杜琛與葉孤葉一前一後走在書院的石子路上。葉孤葉追著他,杜琛的身子卻緊繃著,隻留下一個背影,言明著他的拒絕。葉孤葉隻能看見他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還有籠罩在寬大衣袍裏的單薄身子。這讓葉孤葉更是痛苦,她希望他回過頭來看看她。甚至是轉身抱著她,隻要他有這樣的舉動,就算是賠上她的性命,她也會隨他一起浪跡天涯。可是他就是不回頭,在那條走不完的石子路上,葉孤葉疲憊地追著杜琛,卻怎麽也追不上,而等到有那麽一絲希望追上時,秋黛卻走到床旁,提醒她該起床了。


  她的心在這種痛苦中漂泊不定,她終於有些能理解為什麽母親要放棄一切和父親私奔。她肯定也像自己這樣,經曆了每晚的折磨,經曆了無盡的相思,最終明白,如果不與父親在一起,那她的下半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中。葉孤葉開始敬佩她母親的勇敢,為了能與心儀之人在一起,她放棄了許多。


  在葉孤葉這樣無盡的痛苦之中,杜琛同樣也很痛苦。


  那日遊子方與葉孤葉交談完,他就沒有見到葉孤葉了。他不知道遊子方與葉孤葉說了什麽,隻知道遊子玉挽著葉驚闌的胳膊高興地說他們家終於有了一件喜事。而這件事是什麽,他們都不願說。


  杜琛感覺自己被排除開來。他在心中苦笑,笑過之後,他也明白,自己與他們本不是一路人。也許葉孤葉是要嫁人了,而那個人,恐怕是與他們家族匹配的人。


  想到這樣,杜琛的心隱隱作痛,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成了這樣,也不知道葉孤葉什麽時候在他心中這麽重要。


  他不敢去書院,在那個地方,有太多關於他們的記憶,每一個記憶都在提醒著他,都在折磨著他。他想起葉孤葉在後山與他念書的時候,也想到先生說不定會問到葉孤葉,到時候他該如何回答呢?他該說他的學生葉孤葉是個女子,而這個女子現在不在這,她在他的心裏,在他的夢裏。


  杜琛沒辦法忍受,出發去書院的前一天,他寫了一封信,讓元秋送到葉府。信中他什麽都沒寫,隻是問了葉孤葉最近的情況,問她會不會回書院,也問她看沒看完自己借給她的書。


  杜琛不敢將一些情感寫進去,他努力遏製住自己波濤洶湧的內心,努力讓自己的言辭看起來十分簡單。在信中他提到那幅《泛舟記》,他直接說,無論此畫是真是假,蘊含在此畫中的感情並沒有什麽改變。


  寫完這些,杜琛臉上浮現微笑,他確信此信的內容葉孤葉會明白,如果被別人看見,那些人也隻會覺得這是一封老友慰問的信。


  杜琛催元秋快點去送信,免得趕上葉府午飯,葉孤葉要當著叔伯眾人拆信。元秋拿著信腿腳倒是很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回來,說是信已經送到了葉府,由葉府的老管家收了信。


  杜琛心驚,他還以為葉孤葉會親手收到信,沒想到隻是葉府管家收信。但他相信葉孤葉會看到信,他到父親的書房心神不寧地看著書,心中想著葉孤葉該怎麽回信。


  葉孤葉的信回了,是在晚飯的時候,隻不過是口信,由葉府的一個小廝來傳的。那時杜琛坐在飯桌上吃飯,聽說葉府派人來傳信,連忙放下筷子到前廳去見傳信的人。那傳信的小廝也是很恭敬,說小姐最近很忙,沒時間寫信,隻好派他來傳話,讓杜琛見諒。


  杜琛心裏著急,想讓那個小廝快點說話,隻是礙於麵子,依舊讓下人端上糕點與茶,讓傳話的小廝吃一口。那位小廝卻是推辭,說老管家還等著他回話,沒時間在這邊歇息,接著便恭敬地說:“我家小姐說了,與公子在書院裏的情誼她是記得的。隻是我家小姐與公子畢竟男女有別,況且陛下已經下旨,明年科舉後,我家小姐便要嫁給太子殿下,與公子更是要保持距離,以免外界傳一些不好的話到宮裏去了。”


  那小廝說的是一字一句,杜琛也是聽得明白。隻是這些詞拚湊在一起後,卻像是化成無數的弓箭,將他的心射的千瘡百孔。


  “那小人也不打擾了,公子若是沒有什麽話,小人就回去了。”那小廝弓著身子,像是有意與杜琛保持距離。杜琛冷笑一聲說:“告訴你家小姐,我借給她的那本書,便不要了。”


  一早在飯廳吃飯,葉孤葉喝著粥,卻發現沒有看見父親與大伯。葉母與大嬸嬸還有三嬸嬸神情凝滯,好似要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


  “娘,爹一大早就上朝了嗎?”葉孤葉看著麵色蒼白的母親,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昨日宮裏傳來消息,陛下宣了你爹與大伯去宮中議事,今早還沒回來。”母親心神不定,葉孤葉更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


  “二姐,我聽說塞北那邊傳來消息,和那個大夏的議和好像不怎麽成功,聽說,白將軍還沒從大夏回來。”三嬸嬸說的委婉,母親一聽,臉色更是不好。


  “三妹你瞎說些什麽呢。我聽你大哥說了,白將軍隻是在夏廷水土不服,感染了風寒,現在陛下已經派人到夏廷,不日,白將軍便會回來了。”大嬸嬸看著葉母臉色不好,立即寬慰道。


  “我還不是回娘家的時候聽我哥哥他們說的。”三嬸嬸被這樣一反駁,隻好訕訕一笑。


  沉重的靴子聲從門口傳來,旁邊來的小廝趕忙添了兩雙筷子,葉孤葉望著飯廳門口,沒多久,大伯與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們低著頭,一臉的疲憊,頭發有些淩亂,手上拿著官帽,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母親站了起來,父親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坐到了葉孤葉旁邊,拿起筷子便夾了一個小籠包到口裏。


  “看來昨晚應該是通宵討論了一夜。”葉孤葉拿著粥,看著父親慢慢咀嚼著口中的包子,心裏不禁疑惑。


  飯桌上大家都沒說話,三嬸也不像之前那麽活潑,默默吃完碗中的粥,行了禮,便回房去了。葉孤葉有些受不了這飯桌上的氣氛,打算吃完飯也回臥房躺一下,或者寫封信給葉驚闌,告訴一下最近家中所發生的事。隻是還沒等她吃完,父親便說:“葉兒,吃完隨為父到書房去,我有話對你說。”


  葉孤葉驚訝,點點頭答應。


  葉孤葉已經很久沒有來過父親的書房。小時候,父親教她寫字,她每次都會站在父親的椅子上,手上拿著毛筆,父親站在一旁,看著她寫。她寫錯了父親也不會說什麽,隻會笑著指著那個字,讓她再寫一遍。


  再大一點,葉孤葉便不會進父親的書房。那時父親已經在朝中擔任要職,他的書房與大伯的書房一樣,不能輕易讓人進去。偶爾有那麽一兩次進去,也是因為葉孤葉想要看父親收藏的書。


  今日再次進來,葉孤葉對書房有種奇怪又熟悉的感覺。


  父親的書桌放在正中,書桌後的書架,擺著父親從各處收集來的古董,有前朝的大師遺作,也有今朝的名家作品。順著書架延伸過去,與書桌相對的,便是放置在書房中相對而立的高聳的書架,那上麵所放的書,都是父親從小到大讀過的書,還有一些,是父親的得意門生送的新書。


  葉孤葉隨父親進到書房,父親坐到書桌後麵,葉孤葉麵對著他站著,微微低著頭,就像小時候犯了錯低頭一樣。


  “葉兒,想必你也知道為父昨晚去了哪裏。我也就不多說了,此事與你有關,為父提前告訴你一聲,也是好的。”父親此次十分嚴肅,從小到大,他很少對葉孤葉如此嚴肅。


  “與我有關?”葉孤葉指指自己。


  “嗯。”父親點點頭,接著說:“昨日陛下突然召你大伯與我進宮,是告訴我們,塞北傳來消息,你舅舅通敵叛國。”


  父親最後幾個字說的十分重,葉孤葉腦袋一炸,心中隻有四個字:“怎麽可能!”


  “我也不相信,隻是夏廷的軍隊已經在雁門關外集結,而且他們似乎對雁門關的防守十分了解。而這樣的信息,除了你舅舅,就沒有人知道了。”


  “這不可能,舅舅鎮守塞北多年,雁門關要失守,也早就失守了,怎麽會到現在。”葉孤葉反駁。


  父親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了。過了片刻他才說:“陛下也是如此。他不相信,隻是你舅舅在夏廷待了太久,這樣的可能性,陛下不得不考慮。”


  “那爹呢?您也這樣認為嗎?”葉孤葉聲音顫抖。


  父親有些無奈,他苦笑地說:“此事我早就考慮過了,那日中秋宴,我不想代你舅舅受那份賞賜,也是這個原因。”


  葉孤葉恍然大悟,難怪父親那時表現地如此怪異。


  “可父親,這與我有什麽關係呢?”葉孤葉問。


  “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你是即將成為太子妃的人。如果你舅舅通敵叛國的罪名坐實了,那你的太子妃之位,便再無可能。即便陛下為了自己的顏麵,讓你進了東宮,那你的日子也絕不可能好過。”父親正色道。


  葉孤葉心裏卻是一陣輕鬆,她希望的就是這樣,成不成為太子妃對她來說,都是一件不怎麽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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