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情義已斷
天蒙蒙亮,皇城內一片肅靜。安宗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微微發抖,自上次生病以來,他便一病不起,現在連說話都有些困難。中書、門下和尚書三省的長官,以及內侍的總管太監都站在他的床前,溫順又恭敬地看著他。而他的二兒子建平王,正跪在床頭握著他的手,表情十分悲傷。
安宗的大腦還是清醒的,他轉動眼珠,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些人,才發覺自己原來對他們一無所知。他們是什麽時候勾結在一起的?還有自己以為溫厚的二皇子建平王,原來竟是城府極深的人!
“父皇,太子殿下所做的事,群臣激憤,兒臣身為您的兒子,不能不管啊。”建平王說的冠冕堂皇,安宗將頭一偏,不想再聽。
建平王見安宗不再聽自己說話,於是閉嘴不談。過了許久,他緊緊握住安宗的手,在他耳邊說:“父皇,你為什麽從來沒有瞧一眼我呢?”
安宗聽完,扯動著雙唇想說些什麽,他渾濁的雙眼微微動了動,卻最終一句話都沒說,慢慢閉上了眼睛。建平王放開他的手,他的父皇真的是老了,以前還能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現在卻隻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他緩緩站起身,轉身看著站在身後的朝臣,眼神狠決又冰冷:“這次太子殿下所做之事,天下人恨絕。朝綱政紀,皆是混亂,本王意欲重整朝綱,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中書令帶頭說好,其他三人也並無異議。建平王看著對自己俯首稱臣的四人,心裏十分欣慰,自己忍辱負重多年,終於有了成果。
從早上開始,整個長信城城中的人,都惴惴不安,秋其也不例外。她讓周雄去街上看看昨晚發生了什麽事,自己在房中踱著步,焦急地等待著。待周雄回來,秋其才知道原來昨晚朝中發生政變,建平王帶著神機營的人,與中書、門下和尚書三省的長官,拿著皇帝蓋章的聖旨,圍了東宮,細數太子的種種罪行,並將太子關進了天牢。
秋其聽完周雄所說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建平王果然老謀深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令秋其發現太子與喜妃的奸情,讓太子針對楊淩雲,並成功讓楊淩雲南下剿匪,這一切的一切,他布置地如此縝密,他在她的身邊,秋其居然都沒有察覺。這樣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怎麽會是自己記憶之中的清陽,這兩人迥然不同,現在秋其終於看清。
秋其現在看清了這前因後果,她立即讓周雄修書一封,即刻發給楊淩雲。可惜楊淩雲還沒收到她的信,楊府便被建平王下令封鎖了。現在朝中由建平王主政,可是南方大亂,楊淩雲手握重兵,在外禦敵。長信城這邊的消息被封鎖,楊淩雲並不知朝局已變,還在外剿匪,更不知建平王封鎖了楊府,以免他們傳消息出去。
楊府封鎖後,梅碧瑩的憂思越來越重,她提心吊膽,整日以淚洗麵。原本產期是五月底,現在孩子卻要提前出生。梅碧瑩痛得要死,門外守衛的士兵卻不準他們去請大夫,讓他們自己解決。大夫人在這種關頭倒是明白事理,現在楊淩雲在外作戰,梅碧瑩肚子裏的孩子是楊府的希望,如果母子死了,那她就算有一百個說法,心裏也會不安。
她讓府中有經驗的嬤嬤接生,自己和秋其一起到前院與守門的府兵說情,讓他們能出去請大夫過來。那府兵的頭領還算是通情達理,讓他們寫明請哪位大夫,就讓自己手下的士兵去請。秋其覺得不放心,說要和那名士兵一起去請,在他們的說情之下,那位軍官終於同意了。
秋其去請周大夫,順便將自己寫的信交給了周大夫。這個周大夫是楊淩雲的密友,他將秋其交給他的信藏在藥箱中,讓自己的夥計帶出了城。梅碧瑩順利產子,孩子的樣貌像極了楊淩雲,這孩子一生下便會笑,秋其頭一次看到人類的嬰兒,感到驚奇不已。
梅碧瑩為這孩子取小名為“多多”,秋其不解,她便解釋道:“我希望這孩子多點快樂,多點幸福,多點歡笑。”
秋其點點頭,梅碧瑩讓她抱抱孩子,秋其小心翼翼接過。多多的身子柔軟又滑膩,皮膚白裏透紅,又小又可愛。秋其抱著他又親又笑,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還處在一個十分危險的環境裏。產婦身子虛弱,秋其讓梅碧瑩好好休息,她安慰她楊淩雲會回來的,無論外麵發生什麽,多多都不會沒有了父親。
建平王派人來請秋其去府中做客,秋其沒有遲疑就答應了,她帶上彩屏,還是如第一次那樣坐著馬車就去了王府。
王府內的擺設還是沒有變,秋其卻覺得這一切都變了。原本兩人都是坦誠相待,不問天下與國家,現在卻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建平王在後花園設宴,秋其沿著那條石子小道走到湖中心的涼亭,建平王背著手看著湖麵背對著她。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熟悉,聽見身後有響動,他轉過身,對秋其一笑。
“你來了,請坐。”建平王客套地說。
秋其走到石凳旁坐下,建平王為她斟酒,自己卻先喝了一杯,自顧自地說:“你不會怪我限製了你們的行動吧。”他語氣真誠,像是真的在乎秋其的想法,秋其喝了一杯酒,微微一笑。
“王爺做事,還需要在意我們這些人的感受嗎?”秋其語帶嘲諷。
建平王欲言又止,這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見麵。秋其想到他這次的行為,倒是驚訝他居然與清陽的行事作風相同,兩人總是提前想好要做的事,根本就不會提前告訴你。
“如果我說我是迫於無奈,你會相信嗎?”建平王又問。
秋其搖搖頭,她不想騙他,說了相信,他會信嗎?
“那我這次就告訴你,你的兄長,除非他主動交出兵權,否則本王一定會讓他後悔的。”建平王淡淡地說,但這話語中的威脅力卻一分不減。
“王爺想讓誰死,就讓誰死。小女的兄長聽與不聽,都在於他自己,王爺為何要告訴我,為何不直接下旨給我的兄長。”秋其正色道。
“我希望你能將這消息傳給他,而不需要本王再下一道旨。”建平王想不用一兵一卒就讓楊淩雲放棄兵權,而做這個最好的,當然就是秋其。
秋其冷笑一聲:“王爺憑什麽認為楊淩雲就會為了一家老小而放棄兵權,王爺不了解楊淩雲嗎?”
建平王當然知道楊淩雲的城府。但是一場仗,還沒打之前總要先賭一賭,若是楊淩雲為了一家老小提前放棄了兵權,那麽他也不用再花心思來打敗他。
秋其沒說話,過了半晌才說:“若是我照你的做了,你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楊淩雲正在曲丘指揮作戰,南方的幾股匪徒已經讓他分散,力量不在一起,他們就能分批剿滅。秋其的信很快到了他的手上,楊淩雲看了信的內容,心中一驚,便去找梅玉台。
梅玉台看了信,就著燭火將信一燒說:“現在這時候是個好時機,將軍想明白了嗎?”火焰騰地吞噬信紙,明明滅滅,照的他的眼睛發亮。
“我知道,可是我一家老小都在長信城,若是此時發兵,他們難逃厄運。”楊淩雲心緒不寧地說。
“將軍這就錯了。我們現在發兵,打的是勤王的稱號,若是再等下去,等建平王登上了寶座,就不行了。”梅玉台想得清楚,語氣堅定。
楊淩雲不語,梅玉台見他搖擺不定,直接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知道將軍的一家都在建平王的掌握之下,可是將軍你想,若是這建平王對這些老弱病殘動手了,那他要背負的罵名有多大,而將軍出軍的理由就更充分。”
他這樣一說,楊淩雲不禁動了心。他為這天下籌劃了多久,現在能有這樣的機會,況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時不出兵,更待何時。
秋其從王府回來後,她找周雄偷偷談話,讓他準備一輛馬車,將梅碧瑩送走。周雄問為什麽,秋其隻說建平王見梅碧瑩剛生完孩子,身子虛弱,可以準許她回曲丘養病帶孩子。周雄當然不信,秋其讓他不要多問,現在這府上的人能走一個是一個,還需要什麽多餘的理由嗎?
但是梅碧瑩帶著彩雲與多多走後,秋其就帶著彩屏去了王府住著。這是她與建平王的約定,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要待在他身邊。
秋其不相信建平王對自己有情,也許他隻是想要一個能與楊淩雲接觸的人質。她在王府過得日子看起來清閑,實則被嚴密監視著。偶爾建平王會來看她,就像養著一隻金絲雀一般。秋其想起星搖也是這樣對傅落玉,她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幻境的走向,難道他們的幻境裏穿插了星搖他們的故事?
但是很快,秋其便聽人說起在南方剿匪的楊淩雲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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