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老王，361艇怎麼了？！」
看到搭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還有這顫抖的語氣。林政委和李四明也明白，真的出大事了。
「361艇包括艇長，政委在內，全艇70名官兵。」
王艇長的眼睛抵在望遠鏡上，看著陳銘揮舞得旗語，複述道。
說道這裡，他頓了頓。林政委和李四明都沒有發現，王長明頂在望遠鏡下的雙眼，頃刻間布滿血絲。
「70名官兵，全部陣亡。」
「什麼？怎麼可能？」
林政委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是誰有能力，能夠在我國領海內，不聲不響的殺掉一艘潛艇內的所有官兵。
「官兵死前神色安詳，潛艇內部目前電力中斷。還沒有具體檢查，但目測設備完好。」
「具體死亡原因暫時不明，請儘快通知基地與東方艦隊。」
「艇內食物，淡水充足。我留下來守著他們，送他們回家。請你們繼續返航！」
王艇長沒有回復林政委，繼續念著陳銘想說的話。
「不行啊艇長，361艇官兵死的蹊蹺。現在死亡原因不明，老排留下來太危險了！萬一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怎麼辦？」
農村出身的李四明聽到艇長的話，頓時想到了小時候村裡的老人提到一些詭異的事，慌忙開口道。
「放你娘的屁！哪裡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就是有，也沒有什麼能頂得過我們軍人的一身正氣。」
王艇長轉頭瞪著眼睛罵道。眼睛里的血絲看上去格外攝人心魄。
「趕緊滾下去叫大明發電。然後把信號旗給老子拿上來。」
「行了老王。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也別拿戰士撒氣啊。」
林政委一邊用眼神示意李四明趕緊下去，一邊跟老王說道。
「70個兄弟啊。活生生的70個兄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他們的家人以後怎麼過啊？他們的父親，丈夫，兒子。都沒了。」
王艇長是國內早期，第二代潛艇人。那時候，為了擺脫列強的技術封鎖。科學家們咬牙拚命也要做出自己的潛艇。
但基礎擺在那裡，一步步的試錯才有了今天。
歷史會記住偉大的國人。
但在那個過程中，犧牲的水兵們，卻只能活在某些人的記憶之中。化成未來歷史書中的一個數字，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但是王長明，永遠記得那個年代，那些人。所以，他的心，格外的痛。
「艇長，大明已經發電了。這是信號旗。」
李四明腰間插著信號旗，匆匆爬上來，交給艇長。
401艇內，剛剛鬆了口氣，準備返航時喜悅，輕鬆的氛圍，隨著李四明對觀通員大明的對話。頃刻間變得落針可聞。
王艇長接過信號旗，對著陳銘揮舞道。
「向361艇官兵，361艇，以及英魂的守靈人敬禮！我們等你回家！」
接著放下旗幟摘掉帽子，對著361艇方向，抬起自己的右臂。
李四明和林震同樣動作后保持著敬禮的姿勢。
陳銘看到三人的動作，同樣抬起自己的右臂。
兩條艇上的人，都沒有先放下手臂。
不一會，401艇黝黑的脊背上突然爬出一名水兵，又一名水兵，還有一名水兵。直到把潛艇脊背上，站的滿滿當當。所有人都向著361艇方向敬禮。
沒有一個人率先放下手臂，陳銘知道他們在等著自己的動作。或者說，是在等，自己代表的361艇英魂，361艇率先放下手臂，接受他們的敬禮。
良久，陳銘放下手臂。不是他貪圖領導的待遇，而是他想代替361艇的官兵們，多接受一下世人的銘記。
「401艇，全體官兵。我們，回家！」
王長明，放下手臂。大聲喊道。
只是，這次，沒有得到眾官兵的起鬨叫好。
他們回家了，但是近在咫尺的戰友卻永遠都回不去了。或許，自己下次也會和361艇一樣呢？他們不知道。每一個潛艇兵在加入潛艇部隊的時候，都做好了犧牲的覺悟。
但他們從沒有一天，親眼見到死亡。
眾人氣氛沉重的回到戰位。沒有人嬉笑，沒有人放鬆。就連一向喜歡葛優癱的雷軍航海長，此刻也在海圖室內站得筆直。
陳銘看著401艇慢慢駛去，汽笛長鳴后。慢慢消失在遠處的海面上。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作，或許361艇官兵離奇死亡的秘密，在艇內都能找到答案。但他現在不在乎，也不想去想。
無論真相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斯人已逝的事實。
母親一直就擔心自己會有和自己腳下這艘艇面臨一樣結局的一天。陳銘思緒有些複雜。
他不知道自己在舞動信號旗的時候，為什麼會不假思索的打出「我要留下」的信號。
他也不知道，真正看到了自己曾最為懼怕的死亡。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
陳銘坐在361艇的指揮台上，沒有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繁星慢慢爬上夜空。
沒有感到飢餓，也沒有感到乾渴。
陳銘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當年，自己的父親因為碰撞不慎落海，很快被洋流捲走，不知所蹤。
今天，烈士陵園中，父親的墳墓里。躺著的，只是一套他生前的軍裝。
還是小陳銘親手疊好的。
母親當時還騙他，每一個離開的人，都是到了天上。變成了星星，過上了好日子。越明亮的星，說明那個人從前越良善，在天上過得越好。
陳銘抬起頭，天空中的北極星正散發著璀璨的光芒。
那是父親嗎？還是361艇的官兵？還是哪些，我不認識的人？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北極星啊，你能聽見，底下70名英魂的聲音嗎？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
「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裡的身影。」
北極星啊，明天的你，能否記起，今天在你面前走過的這些人啊？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
陳銘唱到這裡，看著遠方突然躍出水面的海豚群，眼淚終於綳不住了。
歌聲也凌亂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可能有70英魂，可能有自己的父親，可能有自己的母親，也可能是哭自己。
或許，自己未來也有一天。
和這一樣，就此長眠於海底。
你後悔了嗎？ ——
PS：這章，碼得我心很塞。我生活中是個感情生活很匱乏的人，不知道該怎麼描寫那種感受。
歷史上的361艇事件后，雖然有追責，雖然有慰問。
但人永遠的走了，甚至在非典的浪潮下。
很少有人記得，那年，在大海上，有70英魂，就此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