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剖析
一張破棉被丟在她腳下，隨之而來的便是孫無痕冷冽的質問。
“易翩然！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事？”
翩然看了眼瑟縮著跪在地上的小月，又看了看孫無痕身後靜靜佇立的寧馨，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她盯著寧馨，這個丫頭好像心思十分細膩，府內好多事她似乎都看的透。那日食物中毒一事，她似乎就曾參與過意見，她的氣息很淡，不過翩然還是從孫無痕身上察覺過，並且經過今天這事，恐怕記得更牢了。不過她對孫無痕也太忠心了吧？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她這樣俱細糜遺的稟告孫無痕嗎？
翩然沒理孫無痕，隻是繞過他走到寧馨麵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寧馨。”寧馨急忙福身回答，心中卻是有些忐忑。
“寧馨？”翩然淡淡眨了下眼，轉身衝孫無痕道：“你要懲罰小月那丫頭嗎？”
孫無痕點頭：“自然要罰。”竟然敢欺瞞主子，那將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那好，寧馨同罪。”
“寧馨何錯？為何要連她一起罰？易翩然，你說什麽鬼話？”孫無痕皺眉瞪著易翩然。
“她是沒什麽錯，不過我就是要罰她，你若不同意，那昨晚的事就不要問我。”
“你――”
孫無痕為之氣結，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寧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甘願領罰，請城主大人成全！”
易翩然淡淡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坐回椅子上。這丫頭果然如她所想般對孫無痕極其維護，不過這也沒什麽，她隻是不希望再有更多人牽扯進。但她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至於孫無痕怎麽決定，那就得看他對這個寧馨丫頭怎麽樣了。
“你們先下去吧！”孫無痕看著兀自低頭喝茶的易翩然良久，這才揮手斥退了兩個丫鬟。小月如蒙大赦的連忙叩頭謝恩，而寧馨卻是不卑不亢的俯首，然後便轉身退出了房門，從始至終她都沒再抬頭看任何人。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不喜歡有人被我連累受罰而已。”那讓她心裏老有種負罪感。
“那為何要牽扯上寧馨？”那丫頭可沒什麽錯。
“上次發現孫小姐中毒事有蹊蹺的應該也是她吧？”翩然放下茶杯淡淡問道。
“她是曾經提醒了我。”孫無痕並沒隱瞞，可這有什麽關係？下人忠心侍主不就應該這樣嗎？
“寧馨這丫頭太聰明，聰明人往往都活不長，尤其是此刻強敵在側，你若想她安好，最好不要讓她知道太多事。”
“你以為她是我的耳目？”孫無痕微微眯眼。
“別說什麽不是刻意利用，有時候越是無心越能傷人。”易翩然看向他，“寧馨對你心思不純，你不知道嗎？”
孫無痕怔了下，隨即輕哼道：“這府裏對我心思不純的又何止她一個？”
“可聰明的就她一個，你若不想她死，最好不要讓她牽扯進來。”
孫無痕剛欲再說什麽就被易翩然抬手打斷：“好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麽，你不是想知道昨晚的事嗎？那就安靜的聽我說。”
“昨晚是冷域的殺手來過？”孫無痕見她不願再談，也不再繼續討論寧馨之事，轉而問道。
“是殺手沒錯。”
“該死！”孫無痕詛咒一聲，即便他加強了防禦，這些人還是無孔不入。
“你不必如此懊惱，那人身手還在練天之上，自然可以來去自如。”
“他既然來了，為何你卻沒事？”一個冷域的殺手，半夜潛進府內，難道就隻為了斬斷一張棉被這麽可笑？
“兩個原因，第一是他不想殺我；第二是，他忌憚你的青隱衛。你覺得是哪個？”易翩然抬眼望向孫無痕。
“我自然希望是後者。”孫無痕話語裏隱有一些挫敗。
“兩者皆有吧，”翩然轉開視線，目光望向窗外緩緩回憶：“那人行事怪異，卻似乎很愛笑，你知道他是誰嗎？”
孫無痕聽她描述隨即點頭道：“逍遙刺客冷旭，冷域第二殺手，最慣常的就是笑臉殺人。”
“第二嗎？”翩然喃喃，卻忽然脫口問道：“那第一呢？”
“冷禦天，江湖人稱冷麵閻君，冷域頭號殺手，也是現任的禦風城城主。”孫無痕雖然覺得翩然這一問有點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冷域？禦風城？冷禦天？這幾個詞匯一一在腦中掠過，然後形成一副大體架構存進翩然大腦中樞。
原來那人叫冷禦天。可是為什麽他的相貌竟與雲開一模一樣？不過倒是人如其名，冷若寒冰，卻氣勢如虹。冷域，她遲早會去一趟。不過現在要說的不是這個第一，而是那個第二。
那個冷旭雖然滿麵笑容，卻總給翩然一種漂浮的感覺，像是天上變換不定的雲彩，叫人總也抓不住形態。
“冷旭若摻和進來，這事就複雜多了。”孫無痕皺眉，畢竟冷旭背後是禦風城，代表著一方勢力，他不能不謹慎對待。
“我倒不這麽認為。”
“那是你不了解冷旭，這人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冷禦天可以遵守承諾不插手陸家之事，他卻不能。實話告訴你吧，李寒清前幾日就曾找過他，他也答應了不參與陸家之事，可這才幾天，他就反悔了。”這人反複無常也就罷了，隻害的李寒清白忙一場。
“既然知道他善變，就不該去找他。”李寒清什麽都好，就是老覺得所有人都跟他一般正直。豈不知世上之人千奇百怪，又豈會全都一樣？
孫無痕微側目瞧著易翩然，“強敵環伺，你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要聽聽我的意見嗎？”
孫無痕雙臂抱胸看著她，“洗耳恭聽。”
“我認為冷旭不足為慮，你先不要反駁，聽我把話說完，”易翩然剛說了一句孫無痕就露出不苟同的神色，她飛快製止他的出言打斷，繼續說下去：“我覺得你更應該警惕的是陸悅音，她要比冷旭棘手多了。”
“陸悅音雖然聰明，可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尋求一個有力庇護之人，保陸家至寶氣和金丹不失罷了。”這一切如此明朗，還有什麽可提防的？
“你確定嗎？”翩然卻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氣和金丹既然是至寶，擁有它的陸家又豈會是平常人家？”她曾在陸府待過，那房屋的格局，以及變化多端的五行八卦陣，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駕馭的。那個‘病體沉重’的陸老爺，真的已經病入膏肓無力支撐陸家了嗎？
“陸悅音此人，說她聰明不如說她心機深沉，你小心戒備冷域，焉知不是她使出的聲東擊西之計？”
孫無痕托著下巴沉吟，易翩然說的不無道理，他從來沒小看過陸家，可卻還是著了他們的道。他們成功將他的視線轉移到冷域身上，究竟是為了什麽？
“還有，是誰讓陸家不得不說出氣和金丹的所在，既然他們一直擁有著這等至寶，為何偏要在這時突然泄露？假設威脅到他們的是一方勢力，那麽，事情就會很明了了。”
易翩然以食指蘸了些茶水，開始在桌案上描畫起來。
“勢力甲，原本就與陸家相識，在因為某種原因雙方分裂之後，才有了現在的陸家。可是氣和金丹本屬於兩家，如今卻被陸家一人獨享，勢力甲自然不甘心，所以一直伺機謀奪。但因為陸家隱遁雙方才暫停了爭奪。”
“數年後，勢力甲再次探知陸家消息，前來生事。隱遁的陸家卻因為勢微無力相抗，索性暗中謀劃成為一方霸主以抗衡勢力甲。”
“阡陌城自然是陸家最合適的目標，因為陸悅音與你這個阡陌城城主關係菲淺，聯姻是最好也是最快滲透進城主府的方法。當然，他們不會漏算你這城主大人的聰明才智，所以，氣和金丹出世，宵小盜寶，俠客盟盟主來訪，冷域殺手頻頻偷襲，就連事不關己的金無數也忍不住來摻一腳，如此混亂局麵，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是忙於應付！”
“當然，心高氣傲的你，不會懷疑曾經助你一臂之力的陸家，反而會將所有矛頭指向別方勢力，因為陸家的恩惠和陸悅音的愛慕，是你心頭最大的障礙，你也許會顧慮，也許會提防，可是你不會真正對陸家出手，因為你覺得情有可原。就算陸家利用你來對付強敵，應該！就算陸悅音找你做庇護，應該！因為這是你欠他們的，可是，如果他們要的是阡陌城，你還肯退步嗎？如果陸悅音對你的情義半真半假，你還會心慈手軟嗎？孫無痕，不是你想的太少，是你顧慮的太多！你表麵上倨傲，可是最重情義，陸家就是看到這一點，才能將你算計成功！”
易翩然一通分析下來，孫無痕隻覺得醍醐灌頂一般。他愣愣看著易翩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她說的都對，分析的也極其詳盡，這些事有些他想到了，有些他沒想到，可是經由她一番話，他算是徹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