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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煦朗只是主神編寫出來的一串數據,他不像自己,是不滅的靈魂,他怎麼可能跟過來呢?男人嘛,抽個煙很正常,有相似的小動作也很正常。

  周允晟如此說服自己,心中苦澀難言。

  不過沒多久,他就沒空再糾結別的,傅玄給他打了電話,反覆催他儘快把油畫大賞的作品交上去,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

  傅玄在油畫系算是一個風雲人物,背景很雄厚。他的父親是C國書畫協會的會長,母親是國際知名油畫家,擅長風景畫,她的代表作《麥浪》曾在佳德利拍賣行拍出750萬的天價。而傅玄從小就繼承了父母的優良基因,六歲時就舉辦了自己的個人畫展,在繪畫上,起點比任何人都高。

  但傷仲永的例子並不鮮見,很不幸,傅玄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由於過早取得了成功,他開始自負自大,再加上蜂擁而來的追捧者,使他逐漸失去了進取心,不但不刻苦磨練畫技,反而沉迷於吃喝玩樂。

  畫技是需要打磨的,長久不拿畫筆,靈感和技藝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枯竭。當傅玄發現自己站在畫板前再也畫不出哪怕一條橫線時,他終於慌了。

  但他的應對措施不是逼迫自己重拾畫筆,而是雇傭槍手。但凡導師布置的作業或參賽作品,他都會讓別人代勞。油畫系裡不乏才華橫溢又家庭貧困的學生,傅玄找到嘴巴最牢靠的,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兩廂便宜,竟也叫他順順噹噹混到大四,還成為了導師眼中最優秀的學生之一。

  但這次的國際油畫大賞每五年才舉辦一次,是藝術界最重大的賽事之一。傅玄的槍手也得到一個名額,想趁此機會一舉成名,自然拒絕了他。傅玄無法,想來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衛西諺頭上。

  衛西諺性格閉塞,行事低調,與同學少有來往,傅玄自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還當他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所以原原本本抄襲了他的畫作。那幅畫是衛西諺被寧家遺棄后的發泄之作,傾注了他所有的不甘、痛苦、想往、悲傷,打破了他慣常的平穩風格,將古典主義的唯美與抽象主義的洒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十分令人驚艷。

  憑著這幅傑作,衛西諺本來有機會成為當世最優秀的油畫家之一。但傅玄竊取了他的成果不算,還反過來以侵權罪將他告上法庭。

  被趕出寧家的衛西諺自然沒有還手之力,不得不與傅玄達成庭外和解,答應永遠退出油畫界。再也不能拿起心愛的畫筆,衛西諺的痛苦可想而知,所以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如今周允晟走讀,作畫都是在寧宅的畫室,並不與師兄弟們一起,傅玄就是想剽竊也難。眼看離上交作品的時限越來越近,他終於急了,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騙周允晟說導師讓自己把師弟們的作品收上去。

  周允晟這邊答應的好好的,掛斷電話后眸色微暗。

  他仔細端詳著畫架上的作品,又修改了幾處不滿意的地方,等顏料干透便拿去寧斯年的書房。

  今天是周末,寧斯年在家裡辦公。他認真審理著厚厚的文件,每隔十幾分鐘便看看監控,發現少年一如往常般站在畫板前作畫,心裡覺得安穩極了。少年哪兒也不會去,他總會站在原地等待自己。這個念頭來得那樣突然,卻又令他倍感愉悅。

  當他回神時,畫室里已經空無一人,熟悉的焦躁感湧上心頭。若是在公司里遇見這種情況,他會立即打電話讓趙軍去找。但今天休假,他決定自己去。

  剛放下文件,門卻響了,寧斯年不耐煩的問道,「誰啊?」

  「是我。」少年的嗓音清脆悅耳。

  寧斯年僵硬了一瞬,回神后立即關掉電腦上的監控視頻,把亂七八糟的文件夾擺放的整整齊齊,快步走到門邊時停步,對著書櫃的玻璃門理了理頭髮,確定自己帥的一塌糊塗,這才微笑著打開房門,「西諺快進來。」

  他自然而然牽起少年皓白的手腕,將他帶到雙人沙發上,本想倒一杯咖啡,不知怎麼竟覺得不妥,跑到樓下廚房倒了一杯牛奶,熱好以後才小心翼翼的端上來。

  周允晟被他伺候的舒坦極了,面上卻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臉頰紅紅的,配上一雙清亮水潤的桃花眼,迷的寧斯年差點把持不住。

  壓了壓內心的躁動,寧斯年緊挨著少年落座,柔聲問道,「西諺有事找我?」沒事的話少年絕對不會主動靠近他一步。

  「嗯。」周允晟怯怯的看他一眼,抿著紅潤的薄唇輕聲道,「我想參加油畫大賞。」

  「油畫大賞?這個我知道,是不是沒有名額了?我馬上打電話幫你拿一個,直接入終審。」有大獻殷切的機會,寧斯年又怎麼會錯過,指尖已熟練的撥出一串號碼,眼看就要按下去。

  寧氏財團是這場藝術盛事的最大讚助商,要一個終審名額很容易。

  「不,不是。」周允晟連忙挽住他胳膊,小臉急得通紅,「我已經有名額了。」

  寧斯年順勢將他摟進懷裡,一邊輕撫他柔軟的髮絲一邊強忍住心中的喜悅,啞聲問道,「那是為什麼?」

  死變態,吃豆腐的手段簡直出神入化啊。周允晟暗暗咬牙,低著頭含糊道,「我能不能把這幅畫送去參審?因為涉及到你的隱私,所以我想先問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收回之前的請求。」

  寧斯年這才注意到他腳邊放著一副22×14的畫框,掀開保護套,寧望舒那張嬰兒肥的小臉蛋出現在眼前。

  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穿著一件十分寬大的白襯衫,衣袖挽得高高的,舉起兩隻肥嫩的小短手,讓作畫的人觀看他沾滿顏料的掌心。他的腳邊是一塊印滿小手印的畫布,在他眼裡,那顯然是一副傑作,所以他才會笑得如此燦爛,連暈染在背景中的斑斑陽光都比不上。

  作畫的人將滿心的愛意與溫柔鐫刻在每一筆每一劃中,暖色調幾乎佔據了整個畫布,希望、歡愉、恬淡、滿滿的蓬勃朝氣與幸福感在揭開畫布的同時撲面而來。

  寧斯年看呆了。他幾乎忘了上一次看見兒子的笑臉是什麼時候。

  「我可以拿這幅畫去送審嗎?」周允晟輕輕碰他胳膊。

  寧斯年這才回神,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可以,當然可以。」他沉默了片刻,補充道,「什麼時候你也幫我畫一幅肖像畫吧?」

  他絕不承認自己連兒子的醋都吃。

  「嗯。」周允晟點頭,小心翼翼的將保護套罩在畫框上。 ——

  傅玄見到來交作品的周允晟時就像見到了救星,掀開畫布後端詳許久,得知畫中的孩子只是虛構想象的,終於塵埃落定的鬆了口氣。他知道這幅畫一定會脫穎而出,它太靈動了,充滿了神韻和情感,是用愛澆灌而出的嘔心瀝血之作。

  他眼中無法掩飾的貪婪讓周允晟知道,他已經跳入了陷阱。

  回到家的時候,寧望舒正在午睡,周允晟幫他掖好被角,又親了親他紅撲撲的小臉蛋,低語道,「對不起,利用了你。但是我會一輩子陪伴你保護你,直到你老去。」

  輕手輕腳的回到房間,寧斯年掐著點打來電話,追問他一天的行蹤,包括見了哪些人,說了哪些話,做了哪些事等等。他越發強烈的控制欲和佔有慾令周允晟啼笑皆非。

  「西諺,西諺你在裡面嗎?」門外傳來趙信芳的喊聲。

  周允晟掛斷電話,迅速換好居家服,拉開房門靜靜看著對方。

  趙信芳化了淡妝,凸顯出一雙大而明媚的杏眼,已是深秋時節,卻還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弔帶裙,一雙修長白皙的腿以婀娜的姿態微微併攏著,越發顯得她身段窈窕。

  這是準備色-誘自己?將自己也拉入污穢的泥沼不能脫身嗎?周允晟眸光微閃。

  趙信芳見少年明顯開始躲避自己的目光,心中頗為得意。她太了解男人的劣性根,又手段老辣,連寧斯年那種流連花叢的高手都能搞定,更何況衛西諺這種純情少年。像衛西諺這種父母雙亡性格自閉的孩子,最是渴望來自母性的溫暖,只要她稍微給個笑臉,說幾句情話,對方就會乖乖的任她予取予求。

  衛西諺的父母給他留下了數額龐大的遺產,雖然比不上寧氏財團,卻也夠一個普通人吃喝不盡的享用幾輩子。趙信芳思忖良久,最終決定讓衛西諺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為自己所用。

  不光女人,男人也會對第一次戀戀不忘。趙信芳正是要成為衛西諺的第一次。

  「大嫂,你有事?」周允晟被趙信芳逼退至牆角,頭頂和左側的書櫃各有一個攝像頭,畫面清晰極了,還能給一個特寫。

  趙信芳渾然不覺,雙手撐在少年臉頰兩側的牆壁上,嗓音慵懶嬌媚,「我心裡難受,想找你說會兒話。你大哥整天不在家,我一個人很寂寞。」

  周允晟狠狠憋了口氣,將臉頰憋得通紅,然後脖子一縮就要從趙信芳腋下鑽過去。

  「你怕什麼?怕我吃了你?」趙信芳被逗笑了,一把將他抓回來,捏著他的下顎吻過去。這個吻很短暫,不過兩秒鐘就被劇烈掙扎的少年推開。他眼睛嗆出淚水,徑直衝進浴室,對著馬桶嘔吐不止,幾乎連膽汁都快嘔出來。

  該死的,這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女人的原因。

  浴室的吊頂安裝著一個攝像頭,靜靜拍攝著這一幕。

  趙信芳臉色忽青忽白,打死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正常人不應該將她抱在懷裡為所欲為嗎?她尷尬,氣憤,卻更加驚惶,走到門邊聲色俱厲的威脅道,「衛西諺,今天的事你如果敢告訴斯年,我就跟他說你意圖強-奸我。我是他老婆,你只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你看他會選擇相信誰。」

  少年僵了僵,隨後趴伏在馬桶上瑟瑟發抖,似乎在害怕,也似乎在哭泣,等趙信芳離開許久才慢慢抬頭,露出蒼白至極的臉和通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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